湛蓝36号 第四十章 漏网之鱼

夜已经很深了，浓浓的夜色就像天空上厚厚的云层一样，总是化不开半分，仿佛是一个漆黑又无形的牢笼，把夜幕下所有的人都牢牢地禁锢起来。

就着车灯，尤图里半眯着双眼，凝视着车外的冷清街景。

整个车壳已经被他亲手调节成半透明状态，但视野所及之处，却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就连路边的建筑，也是一片乌灯黑火，没有其他灯光。

就连本应职责在身的街道治安巡逻员，也不知道三五成群，一起偷溜到哪家哪户偷腥去了。

整条街道明明因为城市自动化系统而整洁无暇，看起来却偏偏像是一台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废旧机器，显得那么锈迹斑斑，萧条冷清。

这里一直是第九区的主干道之一，曾经这里也是繁华一时，人来人往的。原本在这里居住的人们最喜欢夜晚下班以后，一家老小出门闲逛。虽然第九区是工业区，普通民众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但即便只是三五成群地到街上散步，享受一下忙碌工作后的闲暇，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走上一段，遇见熟人朋友打声招呼，都已经显得整条街道十分热闹了。

只是现在，整个第九区可谓是十室九空，经过三年前的那次事件，原来占据了第九区绝大部分位置的住宿区已经摧毁了大半，只剩下小小的一圈，围在分部外面了。

第九区的人口也瞬间锐减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只剩下一些还在克里斯科分部干着底层工作的居民仍住在这里了。

是啊，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经被自动化机械所取代了，还需要多少人力呢？第九区可养不下这么多的剩余人口。

尤图里心里暗想着，看着悬浮车缓缓驶入了分部广场。

“总监，晚上好！”他刚一下车，立刻有几个克里斯科的值班员工迎上来跟他打招呼，尤图里耐心地一一点头，微笑着致意回礼。

“是尤图里来了么？快，快进来，我在会议室。”半空中立马传来了克尔伯响亮的声音。

尤图里微微一笑，快步向里面走去。

当他一进到会议室中，立刻发现这并不像往常一样，只是一次他与总督克尔伯的单独会面，而是一次整个执行员队伍的大会议，因为此刻，整个会议大厅已经基本上坐满了，除了克尔伯和自己之外，基本上都是执行员编制的员工。

“你来了，尤图里，快找个位置坐下来吧。”坐在正当中的总督克尔伯一看见尤图里走了进来，立刻对他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示意他坐下。

尤图里一见，也立即收敛起脸上惯常的微笑，快步走向座位。

几个初级执行员见位高权重的总监大人往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急忙往旁边腾挪开一个空位。

“谢谢！”尤图里认真地对他们点头致谢，兴奋得那几个执行员一阵激动，大受鼓舞的样子。

这时，克尔伯再次开始讲话了——

“弟兄们，就像刚才我说过的，我们的执行队伍，代表的是克里斯科在第九区的最高统治力！是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进行质疑和挑战的！”克尔伯声音高亢，铿锵有力，整个会议室里顿时充满了一股极具感染力的气氛。

“不仅如此，我们——所有的执行员，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我们是最为团结一致的队伍！是不是！”

“是！”底下的各级执行员齐声呐喊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克尔伯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就在昨天，我们有一个家人，却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一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恶徒残忍杀害了！”克尔伯高举着自己的拳头，一张英俊非凡、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涨红，显得十分义愤填膺，甚至声音中都带了一点点哽咽——

“我们的那位弟兄，甚至……甚至连尸骨都被焚化成了灰烬！”

说着，坐在前排的一个执行员站起来，打开一直捧在怀里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堆黑不溜秋的灰烬。

众人顿时一片哇然，不少人更是激动地大声咒骂起来，赌咒发誓着一定要将那个恶徒抓住，为自己人报仇！

“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杀掉，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不！直接杀死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尝尝被火焚身的滋味！”

“按我说，就应该把他的肉一点一点挖出来，还不可以让他轻易死掉！”

克尔伯的一番话，一时间激得底下众人群情激奋。

克尔伯高举双手，一脸严肃地示意众人安静——

“根据我们高级执行员康考的调查，我们可以断定，那个凶残的恶徒绝对还在废墟区内！”

“用芯片雷达把他找出来！”底下一个执行员激动地大声喊道。

旁边的人立刻捅了捅他，说：“别吵！听总督大人说完！”

克尔伯没有因为说话被打断而生气，他摇了摇头，露出一副遗憾的神色，说道：“很遗憾，康考执行员已经尝试过用芯片搜寻技术寻找了，不过并没有任何收获。所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一圈，“我们可以断定，那个躲在废墟里面的恶徒，很可能是来自自由联盟的人！”

人群中再次传出惊呼声，不过这次夹杂了几声倒抽冷气的吸气声。

“因为，我们猜测，他可能拥有某种装置，可以屏蔽掉自己的芯片信号，甚至生命信号，而这类装置在我们第九区是从来没有的。所以为了找出这个恶徒，我们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就是让各位弟兄们一起进入废墟去把那个人找出来！”

这一次，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克尔伯对众人的反应没有感到惊讶，他好像看不到面前尴尬的情况一样，继续说道：“当然，各位兄弟们也不会是白白冒险的，首先，你们每四个人一组，绝对不会独自一人面对残暴的自由联盟歹徒，其次，公司将配给给你们充足的武器和防护装置，确保你们的人身安全，最后……哪一组最先找到那个人，我本人，将自掏腰包，给他们四个人每人奖励250点核点积分，也就是总共整整一度核能！”

每人四分之一度核能？那可是一笔巨款啊！即便是一个高级执行员一年的薪水也不过是七十多点核点！

也就是说，只要抓到那个自由联盟的人，就可以抵得上初级执行员差不多十年的薪水了！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高声呐喊，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想向总督大人请求立刻出发！

同样坐在底下的尤图里看见众人这般踊跃积极，也露出欣慰的神情，不过，心里却是不免一阵疑惑，克尔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大方？居然拿出一度核能来悬赏那个自由联盟的人？

“安静！安静！”克尔伯不得不动用扩音装置，才勉强把跃跃欲试的执行员们按捺下来，“很好，很好！看到各位弟兄们这么积极想要维护公司的尊严，我很高兴，不过我要事先声明，只有把那人活抓回来，才可以得到奖励，现在——所有人听令！”

底下所有级别的执行员立刻闭上嘴巴，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就连尤图里也神情严肃地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高级执行员带领一个中级和两个初级执行员，马上到武备处领取装备！即刻出发！”

“遵命！”

所有执行员立刻排成队伍，从会议室的门口鱼贯而出，开始了令人兴奋的寻宝之旅。

很快，偌大的会议室就只剩下了克尔伯和尤图里两个人。

“总督大人，晚上好！”尤图里离开座位，走上前去，对克尔伯躬了躬身。

“哈哈哈，怎么样？我的演讲还可以吧？”克尔伯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自己最心腹的手下坐下，笑着说道。

“可谓是……炉火纯青。”尤图里低声道。

一听这话，克尔伯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尤图里顿了顿，轻轻开口问道：“总督大人已经可以自行安排他们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连夜叫尤图里回来？”

克尔伯停下了大笑，脸上仍挂着兴奋无比的笑容，看着尤图里，说：“你猜猜？”

“是因为那人有什么问题？”尤图里思索一下，说出了自己心里早就否决掉的答案。

克尔伯摇了摇头，“不是。”

尤图里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只见克尔伯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更是因为兴奋而隐隐冒着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要从他的双眼里呼之欲出。

“难道是博士那边有答复了？”尤图里心里一顿，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希望是，可惜不是啊。”克尔伯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是关于对付格尔鲁特公司的！”

“这样啊……”尤图里双眼一眯，微笑着问，“是什么好主意？”

“是这样，刚才我下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从废墟里回来的康考——对了，是你安排他去调查失踪那个家伙的吧？这件事你得记一件大功！康考跟我说，那家伙是被人杀掉了，然后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么？”克尔伯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劲儿了。

尤图里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微笑地看着克尔伯，等待着他的下文。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之间便想到了，很可能是那艘被我们打了一下的走私船上掉下来的人干的！于是我立刻回来，查看一下那个芯片猎手最后掉下来的那段视频记录，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这次，不等尤图里开口，克尔伯自己迫不及待地一招手，两人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段投影。

投影显示出一片白茫茫的，仿佛置身在云层之中。

“你看这里！”克尔伯用手一指，其中一个位置立刻放大，只见在一片灰白的模糊之中，隐约看到有一个正在向下掉落的人影！

“嗯，的确很有可能，我记得芯片猎手跟两个自由联盟的人在半空中纠缠了很久，这很可能是机甲不完整的那个人。”尤图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赞同道，“不过，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自由联盟士兵而已，总督为什么要花费时间精力去找到他呢？还要捉获活的？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这个人就算掉下来不死，也没有足够的物资逃回自由联盟的，更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这边，那他只能在废墟里面等死而已。”

“啧啧啧——”克尔伯得意洋洋地嘬嘬嘴，笑着摇摇头，道：“我捉他并不是因为他是自由联盟的人，而是因为他是走私船上的人！”

尤图里立刻明白了，不过他仍然装出一副苦恼思索的样子，想等克尔伯自己说出答案。

“还想不明白吗？哎，我告诉你吧，只要我们抓住他，他的肉质大脑里肯定有关于十七区米格尔滨走私屋企的证据，芯片数据不能成为证据，但肉质记忆可以啊！只要我们把米格尔滨走私武器给自由联盟这件事往外一捅，别说要应付审判庭审查了，单单是公民区的公民抗议，就可以让格尔鲁特焦头烂额了，那么，我们私底下发展军工的事，他们也就没有那么好的精力来探查了！”克尔伯压低声音，几乎贴到尤图里的耳边，可他颤抖的声音却把他激动的心情表露无遗。

尤图里心里知道，自己的上司之所以激动，不在于计划的完备，而是这个计划是由他自己想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作思索状，片刻之后，才睁开小眼睛，狐狸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