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36号 第三十九章 恶魔的礼物

“尤缇，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去么？”少女艾达又为尤图里添了一点饮料。

那是她从西西里福买来的材料自己亲手酿制的一种甜酒，除了尤图里，还没给别人喝过呢。而且，尤图里就像喜欢她烹调的那些甜品那样，喜欢她制作的酒。

不过，今晚的尤图里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直自顾自地闷声喝了一杯又一杯，几乎把她这两个月来制作的甜酒都喝了大半。

虽然这甜酒的酒精浓度很低，但在暖暖的鹅黄色灯光下，仍看得出尤图里已经有些醺意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尤图里看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甜酒，怔怔地看出了神。他轻轻地晃动着高脚酒杯，欣赏着流动的琥珀琼浆一圈一圈地旋转，就像阵阵海涛涌上沙滩后又飞快退去，在杯壁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痕迹。

“尤缇，怎么了？”艾达看着尤图里的神情，有些怯生生地又问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有些走神了。”尤图里回过神来，目光缓缓从杯子上转开，看了一眼细眉微颦的艾达，微微一笑，道歉道，“刚才在想些其他事情。”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艾达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意，一张如花般的白皙脸庞饶有兴趣地凑上前。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赶我回去，而是允许我留下来过一晚？”尤图里放下精致的酒杯，用手指在艾达又细又滑的小鼻头上轻轻刮了刮，勾起嘴角看着美丽可人的少女。

艾达吓了一跳，脸上顿时染上红霞，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纯可爱了。

“你……你说什么呀，我……我……”艾达连忙往后躲，满脸娇羞地结巴道。

可是，得逞的尤图里只是哈哈一笑，没有对已经有些被吓得手忙脚乱的少女穷追不舍。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重新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甜酒，醇甜的酒香中夹杂着一股淡淡而独特的清新香味在他的嘴巴里扩散开来。

“尤缇……你知道，我……我不习惯……”艾达不知所措地组织着措辞。

尤图里的眼睛穿过透明的酒杯，含笑地看着艾达。“我开玩笑的。”他轻声说道。

艾达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嘟起了小嘴，一脸责怪和嗔怒，但紧张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显然松了一口气。

尤图里哈哈一笑，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开口说道：

“艾达，问你个问题，自从西西里福发明了营养膏，人每天都只需要吞下那么一小点没有味道的恶心东西，就可以满足一天的身体消耗所需了。那为什么还要去吃像是甜品、甜酒、肉质菌等等这些没用的东西呢？”

艾达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看着自己制作的食物能够让别人喜欢，我就很高兴呀……嗯，不对不对，你想问的是别人为什么喜欢哦——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那你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么？”少女眨了眨大眼睛，热切地看着尤图里，似乎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当然喜欢，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尤图里微笑着满足一下少女的小心愿，“那么，你现在知道答案了么？”

“啊？你说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尤图里看着懵懂的少女，哈哈大笑起来，看得艾达一脸茫然，慢慢有些恼羞成怒，嘟起小嘴，对尤图里怒目而视，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睬尤图里了。

“好好，别生气了，好不好？”尤图里慢慢收敛了放肆的大笑，讨饶道，“我真的已经说了，只是你没有听出来而已。”

“说了？”艾达更加疑惑了。

“没错，无论是西西里福公司也好，还是克里斯科的食品部也好，之所以要花费大量的资源、人力物力，去研发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食品，只是因为两个字……好吃。”

“这不是废——”

“哎，不对不对，这可不是废话。”尤图里竖起一根手指，微笑着打断了艾达的话，他指了指桌上只剩下一点点的艾达亲手制作的蛋糕，解释道：“好吃是一种人类对能量摄入的满足本能，通过吃东西来获得满足感和充足感，就像你看到别人喜欢吃你做的东西的时候那样，它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叫食欲。”

艾达歪着脑袋，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尤图里意犹未尽地说道：“西西里福公司发明了营养膏，成为了食品供应的垄断商，可为什么克里斯科公司的食品部能够在西西里福公司的垄断中——你要知道，西西里福的垄断是同时建立在法律和市场两方面的——为什么可以打破这种垄断？”

可不等艾达回答，尤图里便自问自答地说道：“正是因为克里斯科公司充分利用了这两个字，食欲。”他再一次加重语气重复了最后的两个字。

“营养膏是为了生存，美食则是为了生活。”尤图里又呷了一口琥珀色的甜酒，停顿了一下，说道：“克里斯科公司的食品部开拓市场，正是凭借了第一款低占容味道又好的肉质菌制品。”

“什么是低……占容？”艾达不解地问。

“直白的说，就是吃多少都不会觉得饱的肉。”尤图里抬了抬眉毛，笑道，“那是一款经典的开拓市场产品，克里斯科公司私底下研究了足足两年多才研发成功。”

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说道：“一个饥饿的人，需要吃下足足这张桌子那么大的肉质菌，才会开始有饱腹感。”

“这么大！？”艾达吃惊地大呼一声，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直径足足有一米的圆桌，“也……也是这么高么？”

看到尤图里点了点头，艾达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错，那些肉质菌一接触人胃部的胃酸，立刻就会被腐蚀成原来体积的三百分之一……同时，也像这个杯子……”尤图里晃了晃经营剔透的细柄高脚酒杯，说“这是一种叫做钻石的材料制作而成的。”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艾达兴奋地插嘴道，“你送我这一整套杯子的时候介绍过！这种钻石是一种很珍贵的材料！”

“准确的说，是曾经是很珍贵的材料。”尤图里纠正道，“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艾达看了看尤图里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金属制成的杯子同样可以拿来装酒，甚至电流塑型的废土杯子也可以，为什么要用这种晶莹剔透的钻石做杯子呢？”尤图里忽然站起来，走到身边少女，俯下身去，轻声问道。

“我知道！因为更好看！”艾达兴奋地说道。

尤图里赞赏地点点头，把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甜酒一饮而尽。

“这个钻石酒杯的外形，是根据一段已经遗失在时间中的历史记录创造出来的，这是当时人们对美的追求提现，看来也很对现在人的口味嘛。”

“是我出生以前的事吗？”艾达问。

尤图里轻笑一声，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设计了，比创世元年还要久远……”

艾达“啊”地惊呼一声，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那不是恶魔奴役人类的时代么？”

“没错，你说的没错，那是恶魔时代的产物！”尤图里双眼冒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是怎么吃都吃不饱的美食，还是没用却偏偏要花费那么多核点去制作的钻石高脚杯，都是恶魔的东西，都是给予人类的礼物！”

艾达看着莫名其妙忽然兴奋起来的尤图里，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点害怕。

“尤缇……”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可尤图里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话语之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艾达，你知道么？恶魔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它一直在我们身边，指引着我们往更高的享乐去追逐！”

艾达更加害怕了，但是她不敢表露出来，尤图里对自己这么好，要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就……

所以她不能扫了他的兴。

尤缇只是一时喝多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是了是了，尤缇还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滔滔不绝过呢，一定是喝太多甜酒了……

艾达自嘲地笑了笑，可嘴角却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包间的升降通道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铃声。

“总监，是我。”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传声器中传进来。

“布鲁斯吗？进来吧。”尤图里一听来人说话，立刻收拢起兴奋和失态，重新变回那个挂着一张标准的大大的微笑的克里斯科总监。

尤图里话音刚落，一个皮肤黢黑、高大魁梧的男人从打开的升降通道中走了进来。

“总监，克尔伯总督让您回去一趟，悬浮车已经准备好了。”布鲁斯略微一躬身，对尤图里恭恭敬敬地说道。

“总督大人有说是关于什么事么？”尤图里不急不缓地重新坐下来，为自己又倒了一点儿甜酒，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布鲁斯犹豫了一下，毫不避忌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艾达。

艾达立刻心领神会，知趣地说：“尤缇，你们谈吧，我先上去睡觉了。”

尤图里瞥了一眼布鲁斯，对艾达点点头。艾达便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空了的碗碟，快步离开了房间。

“什么事？”艾达刚走出房间，尤图里便压低声音问道。

“康考刚从废墟里调查回来了，但他不知道你在这里，以为你还在分部，直接回去了。结果……”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说：“结果刚好被克尔伯总督大人撞见了。”

“那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尤图里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满地嘟哝一句，“他说了什么？”

“从康考体内的监听器上听到，前天失踪的那个初级执行员，显示他的最后一次芯片信号是在废墟里，可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一堆灰烬，他被人杀掉了。”

“他的激光剑呢？”尤图里思索了一下，问道。

“没提到，应该是不见了。”

“好吧，又有什么麻烦事，克尔伯总督大人怎么说？”尤图里不屑地问道。

“克尔伯总督说，那人肯定是被人杀害的，所以他希望您赶紧过去帮忙抓住凶手。”

“真是个会指点别人的好总督……已经正式通知了？”尤图里问道。

布鲁斯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说道：“抱歉，是我疏忽了，这些都是从康考的监听器得知的。”

“别急，别急，我们可不能让克尔伯大人知道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尤图里微微一笑，淡定地喝了一口甜酒。

“我明——”

“通话请求——通话请求——”

就在这时，尤图里的腰间正好传来一阵急促的提示声。

“走吧，去听听那个大人有什么吩咐。”尤图里这才站起身，往升降通道走去。

“是的。”布鲁斯应了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