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时代 第八章 各有志

吴善人府。

一缕朝阳斜斜照进小竹村众人落脚的小院。华叔打开房门，就见到在院子里练刀的陈落。刀光霍霍，脚步生风，专注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华叔早。”见华叔出来，陈落驻步收刀，和华叔打招呼。

“早啊。”华叔伸展了下身体，“阿落，你不多睡会？”

陈落一边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习惯了。”

独角青骢也从房里出来，华叔顺了顺青骢头上漂亮的鬃毛：“现在出来了，就不用对自己太苛刻了。”

陈落笑笑。

“华叔知道你在想什么。”华叔摇摇头道：“既然到了青竹城，便要跟上青竹城的步调。别人酒宴你离席外出，别人睡觉你早起练剑，这可不行。”

陈落略一思索，道：“华叔教训的是。”

“其实青竹城就这么大。你现在练的满头大汗的，将来也不定就用得上。不如多出去走动走动，把方向定下来。”华叔干脆在门槛上坐了下来，道：“像你华叔当年，有了青骢后，天天在城外飞驰，沉迷于速度，错过了不少机会，最后蒙吴老爷垂怜，才有了个度日的活。唉，也埋没了小青。”

青骢似乎也听懂了，俯下身子轻轻舔舐华叔的脸。

华叔正要继续，旁边房门猛地打开，七婆当先走了出来，高声道：“大清早的，又是蹦跶又是嚷嚷的，作死么。”

七婆鸡鸣般的高音惊动四方，没多久，小院里几个房门陆续打开，少年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华叔见人齐，不再教育陈落，站了起来振臂一会，道：“走！今天华叔带你们在城里走走，白天吃点名小吃，晚上到钟楼看夜景。别说进了城啥了没看到。”

众少年顿时睡意全消，齐声叫好。

众人住的院子离小门不远，眼见就要出去，却见吴善人府上的大管家追了过来，道：“留步。”

华叔回头。

大管家看都没看华叔一眼，指着少年们道：“谁是陈福、陈落。”

陈落和陈福站了出来。

“跟我来。老爷要见你们。”大管家转身就走。

陈落和陈福看了华叔一眼。

华叔有些尴尬，但是叹了口气，还是轻声和两人道：“吴老爷人是不错的。你们两个等下说话一定要注意点分寸，莫惹了吴老爷生气。尤其是陈落你。”

陈落见华叔和大管家似乎有些不对付，便道：“知道了华叔。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华叔还有些不放心，道：“也不要太拘谨，老爷要是问话了，会什么说什么，往好里说……”

“啰嗦。”大管家走到转角，回头瞪了华叔一眼。

“去吧！”华叔拍了拍陈落的肩膀。

书房。一排红木书架打底，三面窗开。窗下有长桌，桌上假山、砚池、纸笔整齐。

陈落进门时，吴善人正端着碗花茶，逗窗边的鸟儿玩耍，一缕长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见到两人身后的青玉狮子和风狗，吴善人放下手里茶碗一声赞叹，亲切道：“不错不错。你们俩今年可让咱村风光了一把，连带着我也长脸了。”

陈落看了眼陈福，见其也看向自己，想了想回道：“都是咱村山水好，才有我们的今天。”

“是啊。咱小竹村山清水秀，不过这几年一直不出人才，我急啊。不过现在好了，六星青玉狮子，啧啧……”吴善人赞赏地看了眼青玉狮子，又看向陈落，笑道：“还有你，今年开洞第一人，不赖。”

旁边大管家已替吴老爷换了一盏新茶过来，跟着笑道：“你们可知老爷为咱村操了多少心呐！这些年咱村一直不出人才，老爷急得头发都白了。”

陈落肃然，拱手道：“吴老爷高义，我等佩服。”

吴老爷看了陈落一眼，又看看旁边默不作声的陈福，向大管家使了个眼色。

大管家立马会意。

“你们都是人才，但是在这城里无亲无故的，终究不是办法。”大管家笑着说了一句，又转向吴老爷，“老爷，府里现在正好缺几个人手，不如让他们在府上安顿下来。您看如何？”

陈落和陈福一时没有作答，大管家看了吴老爷一眼，靠近来拍了拍陈落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你们在犹豫什么。这几天那些大家族也要开始挑人了。不过那些大家族的核心都是他们从小培养起来的，咱外人到了里面，拼死拼活也就一炮灰的份。”

大管理凑到两人身边，细声道：“咱府里虽小，可都是同个村子出来的。你们又妖灵傍身少年有为，先随便找个活儿做一段时间，老爷稍微提点下你们，可就是府里的栋梁了。到时在城里安家落户，把父母亲人都接过来，岂不比在山村里舒服。你看陈明，现在娶了个城里媳妇，娃都好几岁了。”

陈落想到爷爷，难免有些意动。陈福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笑意几乎便要答应下来。

吴老爷和大管家也是相视一笑，氛围和谐。

半晌，陈落终于做了决定，拱手向吴老爷道：“承蒙吴老爷错爱，但是陈落已下定决心前往妖灵山……”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吴老爷笑容瞬间僵住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妖灵山妖灵城岂是你等去得的地方！”

陈落有些意外，不明白吴老爷为何如此激动，不过既已下定决心，便再无更改，道：“多谢吴老爷关心，我意已决。”

“好。有出息。”吴老爷吸了口气，又转向陈福，“你呢？”

陈福被吴老爷气息一压，心头一窒，弱弱道：“多谢老爷……老爷关心，我也要去妖灵山……已决。”

吴老爷不再说话，大管家噤若寒蝉，连笼中的雀鸟也安静了下来。

“少年有志是好事。阿旺，你安排下。”吴老爷挥了挥手，“你先送他们回去吧。”大管家如蒙大赦，赶紧领了陈落两人出来。

看着三人离开，吴老爷略一思索，朝窗外招招手。下一刻，一身劲装的精壮男子已出现在书房门口，肩上还立着一头黑鹰。吴力，吴老爷的侄子，也是吴老爷最信任的臂膀。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盯紧陈落和陈福两人。几大家族子弟上路那几天，把他们拖住。”吴老爷顿了顿，“还有，这几天别让他们和别人接触。”

吴力犹豫了一下，道：“大伯，我觉得让他们出去走走不见得是坏事。这几年去妖灵城的路愈发难走了，以他们的实力，说不定还没到竹月湖，就哭着跑回来了。到时我们再布置一下，把他们收了，他们还不感激涕零。我们也能赢得好名声。”

吴老爷耐心地听完了，才摇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想想，陈落陈福是从我们院门走出去的，城里各个势力会怎么想？四大家族会怎么想？我们准备好了没有？”

吴力垂头不语。眼前的男人，随着年岁的增长，曾经的意气奋发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对内的固执和对外的谨慎。

“想想十年前李家是怎么死的！我们吴家还没到迈开这一步的时候啊。”吴老爷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吴力的异样，叹了口气，“去吧。做得漂亮一点。”

大管家带着陈落两人三转四转，已将书房远远抛在身后。

大管家终于长吁了口气：“行啊。你们厉害。连老爷都敢呛。吃老爷的住老爷的，现在还想骗了钱走人。我告诉你们，没门！老爷看重你们，是念在同乡的份上，还真以为有了妖灵就了不起了是吧。”

“告诉你们，光我们府上，就有几十头妖灵，更别提那些经营了数百年的大家族了。还自己前往妖灵山，你们可知每年这路上要死多少人，又要花费多少钱银！你们有银子吗？有那本事吗？呸！”

陈落拒绝了吴善人的邀请，一开始还有些过意不去，被大管家数落几句也就忍了。不料大管家见两人低头不语，更是气势渐长，变本加厉起来。又走了一段，大管家已经从数落两人转移到数落两人的家长亲人，陈福几时受过这样的谩骂，眼眶都红了。

陈落看了眼唾沫横飞，一脸狰狞的大管家，皱眉道：“我们家里教的好不好，我们有没那本事，就不劳总管操心了。这一路生死有命，我们自己承担便是。”

大管家气急，声音都尖了起来：“好啊。家教真是好啊。还会顶嘴。你们有本事别住在这里啊！别吃这里的东西啊！两条破狗带好了，自己承担去！我告诉你们，不会做人，你们去到哪都没用！”

“不劳你操心了，我等下便走。”

陈落不愿将嘴仗继续下去，说完这句干脆闭嘴不言。倒是小白不肯罢休，在陈落怀里冲了大管家狂吠。大管家又指着小白骂，于是一路上粗言恶语与犬吠声起起伏伏，相映成趣。

好不容易到了陈落暂住的小院附近，大管家仿佛再不愿多看两人一眼，撇下两人飞速离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华叔等人还未回来，七婆也不知去了哪里。

陈落拍拍陈福肩膀：“小福，都是我害了你。”

陈福咬着牙摇摇头，紧紧抱着怀里的青玉狮子，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落哥，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妈昨晚给我打听过了，小青是六星妖灵，就算是四大家族也是少有的。我才不怕他呢！”

陈落惊讶地看着陈福。七婆的强势下，陈福从小便是乖宝宝，陈落还是第一次见到陈福如此坚定和勇敢的一面。

“你变了。”陈落想了一会，才挤出这几个字，顿了顿又道：“蛮好的。”

陈福脸上一红，有些腼腆，也有些激动：“落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走人。”陈落笑笑，“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今日这一遭，陈落算是看出来了，吴善人不见得是善人，吴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陈落又想到华叔，虽然华叔不说，但在这里大概也不痛快。

“你就留下吧，七婆可还住在这里。”

陈落的东西不多，一包裹衣服，一包裹竹片，还有用布绑好的长刀，直接拎了就能走。陈福一路沉默，送陈落到吴府小门。

眼看快到门口，陈福突然道：“落哥，其实我从小挺羡慕你的，自信，努力。我做不到。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但是一定不会错的。”

陈落愣了一下，揽了揽陈福肩膀：“小福，相信自己的判断。你能行的！”

陈福握着拳头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走啦。”

陈落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