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时代 第七章 故人

竹兴楼。青竹城最富盛名的酒楼。五百年来几经修葺翻新，精心布置。楼内起起落落，层层叠叠，回廊迂绕，曲径通幽，又有假山流水点缀，雅座错落其间，风景各不相同。已然是青竹城一景。

此时夜已深，竹兴楼却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每年妖灵祭后，竹兴楼都会办庆功宴，城主亲自到场，所有参加妖灵祭的少年均要参加，也算是青竹城一大盛事。

一层角落，陈落被分配到的雅座里，十几少年高声吃喝，开心或是假装开心地笑着叫喊着。

最为壮实的少年满面红光道：“不是和你们吹牛，我了解过了，有了三目苍牛，我一个人闭着眼都能耕完百亩地。”

旁边早有机灵的接道：“那必须的，牛哥天生神力，接下来几天想必各大家族便会抢着联系牛哥了。”

又有人道：“牛哥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

妖灵祭上成功召唤出妖灵的，不过十之二三，他们是这庆功宴的核心。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庆功宴更多的还是开阔见识的所在，如果能与拥有妖灵的人搭上关系，自然更好。这召唤出三目苍牛的吴一牛酒到必尽，与众人称兄道弟，酒过三巡，众人早已忘了还有陈落这一号人。

吴一牛又是几杯下肚，豪气干云，一拍桌子道：“话我搁这了，以后兄弟们有啥事，来城里找我吴一牛便是。”

“好！”

“来，敬牛哥一杯。”

众人相继举杯。

陈落麻木地跟着众人举起酒杯，脸上是什么表情连自己都不知道。倒不是陈落不愿合群，只是实在没那个心思罢了。

陈落了解过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会有青竹城各个家族组织的各种集会。而自己和其他召唤出妖灵的少年，将会像商品一般，被待价而沽。像吴一牛这种，必然会被大家族招募，成为田园耕种的主力。而自己呢？替人看门？还是成为别人出猎时随行的杂役？

前往妖灵山的途径，陈落也几度打听，除了换来一些讥讽与嘲笑，什么收获都没有。

想到这里，四下里的笑声更显得嘈杂与烦人。陈落干脆悄悄出了雅座的小门，顺手将竹门掩上。小风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跟上了陈落。

庆功宴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对有些人来说，这是功成名就是无上风光。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却是失落是不甘是打醒自己美梦的响亮耳光。而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这就是世面是往后和人吹一辈子牛的资本。

陈落没有风光的资格，也没有吹牛的意愿，校场里那些失望与动摇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可是，接下来该往哪走？陈落有些茫然，也有些孤独。

竹兴楼是极美的。回廊缭绕，流水修竹环侍，陈落没有方向地走着，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一道半开的圆形窗扉内，陈落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正厅。上首一桌，有妖灵山孙瑾，有城主李立城，也有周珩，有陈青竹。往下几桌，大都是召唤出上品的少年。笑声起哄声觥筹交错声隐隐传来，恍如隔世。

陈落摇了摇头，几步出了竹兴楼。巷陌里三转四转，欢歌笑语都消失不见。只有小风狗还在身前不知忧愁地跑着，几步一回头，仿佛生怕陈落不见了。

陈落又想起了下午校场上，小风狗对着四面看台的怒吼的模样，突然有些心疼，停住脚步：“喂，给你起个名字吧。”

小风狗疑惑地瞅了陈落一眼，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几步跳回到陈落身前。

陈落蹲下身子，摸摸小风狗的头。

“叫你红宝石？”

“呜呜~”小狗猛摇头。

“那叫小红？”

猛摇头。

“小风？”

摇头。

“小白。”

小风狗摇动的脑子停了下来，眼珠子转了转，勉强点头。

“恩，就小白了。三姨婆说名字简单好养。”陈落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露出浅浅的笑容，又道：

“我想想你怎么叫我好呢？”

“汪汪！”

“啊？”

“汪汪！”

陈落发现了什么，尴尬一笑。

陈落没有马上回吴善人府上，而是在青竹城里乱逛。青竹城千年繁荣，自是不凡。一路走来，房屋院落鳞次栉比，门口灯笼高挂。行人灯下往来如梭，恍若白昼。

到了穿城而过的潇湘河畔，又是另一番风景。沿河一路，都是沿街叫卖的商贾摊贩，从玩偶饰物，到小吃酒水，不一而足。吆喝声中，年轻女子三五成行，不时驻足与商贩讨价，或嬉笑打闹，香风阵阵。更有各色妖灵，在街上穿梭，吸引不少眼光。

陈落从小在小竹村里长大，过的是日落而息的日子，几曾见过如此光景。不知不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又是一阵香风吹过，陈落下意识往旁边一让，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落哥。”

陈落回头，惊讶道：“小笋！”

陈小笋也是小竹村人，就住在陈落隔壁，又只比陈落小两月，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年前小笋母亲病逝，小笋搬到青竹城里和父亲一起住，两人才断了联系。

陈落白天在校场上也有寻找过小笋的踪影，不过那时人多嘈杂，一直到最后也没见到，不想却在这里碰面。

“真巧。”陈落道。

陈小笋两靥浅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一手扶在陈落肩上，陈小笋摇了摇头，“不巧，我看到你了，追出来的。”

“跟我来。”举目辨认了下方向，陈小笋扯着陈落的手摇摇晃晃地转上旁边一小桥。

……

一条乌蓬小船从河畔的青石边慢慢荡开。陈小笋从船头回到舱内，在陈落对面坐下。

陈落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小伙伴。个子比以前高了不少，下巴还是尖尖的，脸颊却多了几分圆润。眼神里，少了小时候那种孤僻，多了几分神采。

“好久不见。”陈落道。

“好久不见。”小笋也认真地看着陈落，笑笑，带着几分醉酒的倦意。

久别重逢，两句话说完，两人却都沉默了下来，只有舱内油灯一盏在风中吞吐火光，照得两个影子摇摇晃晃，起伏不定。

“汪！”被忽视的小白一脸不满。

“风狗。很可爱。”陈小笋把小白抱了起来。小白那红宝石的双眼比油灯更亮，小笋眼中却只有更多的沉思。

“你的妖灵呢？”陈落问道。小笋从小寡言，几乎不和人玩耍，却总是跟着陈落在陈寻的指导下吐纳锻炼，风雨不断。陈落知道，小笋一定已有了自己的妖灵。

“小绿，出来吧。”

毫无动静。

陈小笋眉头一皱：“小绿！出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而后一条青碧色的蔓藤从小笋的衣领里探出个头来。

“碧水藤。小绿。”

陈落一愣，笑道：“好巧，是不是呀小白。”

“汪！”

也不知是不是遇到故友的缘故，又也许是往日与陈小笋相处时的习惯被唤起，陈落笑容多了起来，妖灵祭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落哥，你聚灵境几层了？”聚灵境分九层，前三层为前期，四层到六层为中期，七层到九层为后期。

“原本是五层的，白天吸收了妖灵祭反哺的灵气，到了六层巅峰。”

“比我预想的差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问题了。”陈小笋想了想，“落哥，你想去妖灵山吧？”

陈落眼睛亮了起来。

“极品妖灵出现的概率很低。更多的人，会组队前往妖灵城，参加夏风大考，争取进入妖灵山的资格。青竹城的队伍，十天后从南门出发。”

陈落低头沉思，消化这如同雪中送炭的信息。舱外有弦歌笑语隐约传来，小笋也不着急，随着歌声轻轻用手指打着节拍。

渐渐心里有了定数，陈落抬头问道：“你呢？”

“我也在队伍里，我现在是周珩的侍女。”

陈落一愣。

“别想歪了，就是跟着周珩，帮忙打点一些杂物。”陈小笋补充道。

陈落道：“你们不跟着妖灵山的人去？”

陈小笋道：“只有通过夏风大考，才有选择的权力。”

陈落沉思片刻，道：“我听说只有大家族才能去。”

陈小笋摇摇头：“谁都能去。只是路费不菲，普通人家难以承担。即使到了妖灵城，也难以通过夏风大考，倒不如留在青竹城里。更何况一路险阻，没些保命的底牌，只能是炮灰的命。”

“落哥，你不一样。”

陈落沉默。

小笋不再言语，只是慵懒地靠着船篷。半饷，陈落抬头，笑道：“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