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191 漏网之鱼

早在半年前，“老乡团”的一移人精心策划了一个大坏事——要在一个很大的金银首饰店里做一次盗窃案。此案实施时，虽然盗取了不少金银，但损失也很大——当夜被抓捕三个人，其中就有季如森的弟弟季如林。

第二天，以“团长”刘子亚为首的十几个骨干大部分归案。又经过警署的几次拉网，除了“参谋长”卜学仁是漏网之鱼外，“老乡团”彻底覆没。

老奸巨滑的卜学仁虽然是此案的主要策划者，但在作案时没有直接参与，而是在附近的高处望风；当他发现警署出动警车的时候，就立刻溜之大吉。

他心里十分清楚：警署不会善罢干休，一定要一网打尽。所以，他带着铺盖卷和没分完的数千元赃款，立即“跳出圈外”，远走高飞。

当时，他虽然产生了回老家的想法，也做了一些准备，但并没有实施——他认定：有农世通和季霞他们在，我回到老家去，被抓的可能性更大。

一周之后，卜学仁无声无息地潜伏到了千里之外的雷州半岛南端。

他虽然是一只惊弓之鸟，但兜里的钱为他撑腰壮胆，东躲西藏地在那里逗留了半个多月，总想找机会混进过海的人里。但由于关口检查太严，他不敢铤而走险，去海南岛的愿望始终未果。

后来，他又在街旁宣传栏里看到了警署的追捕令，决定继续向西流蹿；越过了省界，他在国界上的那个城市周边蛰伏了起来。

春节过后，卜学仁像候鸟一样，随着天气变暖，顺着海边慢慢地向北方移动。

他不敢坐火车，怕被车上的警察抓住；他也不敢坐长途汽车，怕半路被查。没有办法，只好坐那些他认为比较保险的短途汽车或机动三轮车，一段一段地往前倒。就这样，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经过一个多月的颠簸，终于在马年二月初的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沿海市。

他不敢进入繁华的闹市，就在距市区较远的城乡结合部、离海边较近的小山村里停留了下来。

卜学仁现在虽然还有一些钱，但流浪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不敢租民房，只好找向阳、背风又很隐蔽的小山洞藏身。

白天，他不敢出来，就在破山洞里藏着；如果遇到好天气的中午，他才提心掉胆地到外面晒会儿太阳。

一般情况下，晚上6点他才下山，到附近的村庄或街头巷尾人少的地方去观察当地情况，了解有关信息，顺便买些食品和饮料。

他对街边路旁的宣传栏或张贴在路口处的消息十分敏感，总是小心翼翼地借着路灯看个究竟；尤其是印有照片的寻人启事、追捕通报之类的文字，他都要反反复复地看清楚。

有天晚上，他正在看一个寻人启事的时候，突然听到孩子的惨叫声。他两腿哆嗦着寻声望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孩子被一条大狗追着。他用劲拔掉一个插在路边的一个标语牌，冲着恶狗打去。

恶狗被卜学仁赶跑了，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分别抱住了他的腿，呜呜哭着不松手。

此时，卜学仁的爱心大发，温柔地对两个孩子说：“好孩子，不怕、不怕，那狗被爷爷赶走了，它再也不敢来了，你们也别哭了。”

两个孩子不哭了，都慢慢地松开了手。

卜学仁趁势蹲下，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孙子，就分别亲了孩子一下，俩孩子也温顺地贴在他面前。

这两个孩子是姐弟俩，高一点的女孩子说她七岁，男孩子说他五岁。

卜学仁掏出刚买的饼干，分别给他们几块，两个孩子啥也没说就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发现远处走来一个人影；虽然蹲着未动，但他的脉搏有些加快。

那人越走越近，是个女性，可以看清面目的时候，两个孩子在喊“妈妈”的同时，一起飞快地跑了过去。

卜学仁站起身来愣了一会儿，刚想离开这里，那女人拉着两个孩子就到了他身边。

女孩子说：“妈，要不是这个爷爷把狗打跑了，我们就没命了。”

男孩子说：“爷爷好，爷爷还给我们饼干吃呢！”

那女人上下打量着这个老头儿。卜学仁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敢说话。

“老人家，谢谢你救了孩子。”那女人说，“你住在附近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卜学仁听出这女人的口音有点儿家乡味，虽然很亲切，但也没正面回答她的问话，却反过来试探着问她：“你也不是本地人吧？是到这里打工的？”

女人说了实话：“我家在平原市郊区，前年到这里来……”

卜学仁听完那女人介绍情况后，解除了思想顾虑，胆子大了一些。

他说：“我也是到这边来打工的，刚过来时间不长。今天到这里来是找一个朋友，一直找到天黑也没看到人，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他一个星期前就搬家走了。朋友不在这里了，我只好回去，刚走到这里，就遇到这两个孩子被狗追着，我……”

“你住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那女人没等他说完就问。

“我，我住在，我住在山那边的镇子里，离这有几里路。”

卜学仁又掏出几块饼干塞到孩子手里说：“你带着孩子回家吧，我要赶路了。”

那女人上去拉住卜学仁说：“老人家，今天你不要回去了。你救了我的俩孩子，说什么我也得谢谢你。走，到我家去，离这不远。”

卜学仁既想去，又不敢去，心里边犹豫着；诚心实意的女人拉着他不放，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他俩推拉之际，一束刺眼的光柱照到身上，卜学仁哆嗦一下，女人也随即松开了手。

眨眼之间，一辆摩托停在眼前，两个孩子亲热地喊着“爸爸！”

女人看到丈夫的面色不对，立即把卜学仁打狗救孩子的事说明了。

那男人听清之后，立刻改变面容说：“你这是见义勇为嘛!还客气什么？走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卜学仁虽然又胡编了几个要回家的原因，但都被人家否决了，不得不跟着他们夫妻俩一起往前走。

大概走了两三百米的距离，他们进了一个巷子；又走了五十米左右拐弯，然后进了一个更窄的巷子。到了一个小门楼前，女人掏出钥匙开了门，男人把摩托车推了进去。

进屋之后，卜学仁好像是放了点儿心。

他抬头看了看说：“你这个住所几间屋？每月的租金是多少钱？”

“里、外两间屋，外加一个小厨房，每月七百。”女人说。

卜学仁又转身看看又说：“很便宜嘛！要是在市区里边，这个价格肯定不行。”

“虽然租金不算贵，但交通不方便。”男人说，“如果这个房子靠马路边上，至少也要贵一倍多。”

“这一带的坐地户不多吧？社会治安怎么样？附近有没有派出所？警察多不多？”卜学仁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内容。

“这里大部分都是外来的租房户，虽然派出所离得远，警察也不常见，但治安情况还不错。”男人说。“我们在这住两年多了，别说发生大案件，就是小偷也没听说发生过。”

卜学仁喝完一杯茶的时候，男主人说要上饭店，卜学仁坚决不同意。

女主人看着丈夫说：“老人家不愿去饭店就算了，你去饭店要几盘菜来，家里有现存的冻饺子。”

男主人推出摩托车走了。

卜学仁又从他的小包里掏出几根火腿肠递给两个孩子，然后就小心翼翼地与女主人说着自编的一些谎话。

他说：我姓郝，名子叫“郝帮仁”，在老家，乡亲们都叫我“好人”；我还不到六十岁，不抽烟，不喝酒，身体很好，啥毛病没有；去年老伴去世了，自己单过，不愿给儿子们添麻烦；虽然不缺吃不缺穿，但一个人在家有些憋闷，所以就出来找点合适的零活干……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男主人回来了。

女主人把几样菜摆好，又拿出酒瓶、酒杯和筷子说：“你俩慢慢喝吧，不要着急，我先给孩子们煮点饺子去。”

卜学仁看到了酒和菜，虽然口水淹过喉咙，但他还是强制自己：一定要有正人君子的风度，千万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所以，他一再强调自己“不会喝酒”，只能是“舍命陪君子”，少抿一点，以表敬意。

男主人倒是很实在，虽然不强求对方和他一起干杯，但也让他喝半杯。所以，不大一会儿功夫，一瓶酒就底朝天了。

卜学仁虽然没过量，但也有几分酒意；那男主人呢？饺子还没煮熟，他就歪在铺上睡着了。

吃完饺子以后，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卜学仁不打算在这里过夜，一再谢绝主人的挽留，执意要走。

看他存心要走，女主人拿出几张百元币说：“你老人家救了我的两个孩子，先给你八百元钱表示谢意，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报恩。”

卜学仁心想：现在我还不缺钞票，要你这点钱干什么？再说，两个孩子的“救命之恩”就值八百块钱？算了，不能因小失大，我还是等你改变一下方式报恩吧！

他看着女主人，把脸绷了起来说：“你太小瞧我了吧！遇到狗撵孩子，谁能不管呢？这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吗？我怎能要你的钱呢？你如果看得起我，信得过我，就不要这样做，知道我是好人就行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女主人说：“那好吧，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叔叔对待，你要有缝缝洗洗的事情，我去帮你干；工作不忙的时候，你常到我这里来坐坐。”

她的话正合卜学仁心意，比给他八百块钱高兴多了；所以，他出门的时候，用劲推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出门相送。

卜学仁来到路边时候，天色更加黑了。在稀疏、昏暗的路灯下走了半个多小时，天上就下起了雨。

他掏出装在包里的带帽薄雨衣穿起来，脚下一踏一滑地上了公路。如果不下雨，他可以走土路直接上山，离藏身处近一些；现在不行了，泥粘脚走不动，他必须顺着柏油路拐个大弯。

他虽然艰难地向前走着，但心里却在设计着什么时候、以什么为借口，才能让女主人心甘情愿地“报恩”。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弯道上打来了刺眼的灯光。惊慌失措的卜学仁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脸朝下趴在公路上。他刚想爬起，一辆装着活猪的大货车冲了下来——卜学仁当场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