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月娥正站在4楼阳台上,双手扶着栏杆,有心无意地向楼下看着呢!
刚才,她还不敢迈上阳台,只站在玻璃门里边往外张望。
农世通拉开玻璃门说:“你到阳台上去看看,外面空气好,视野开阔,前面就是翠浣亭公园。你不要怕,阳台是绝对安全的,你试一试,习惯就好了。”
阳台很宽阔,地面上铺着彩色花瓷砖;左侧下部是一个很讲究的陶瓷洗衣池,右侧下部是一台名牌洗衣机,左右两侧上部都装着漂亮的吊柜。
卜月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装饰,心里边有说不出的滋味。她轻轻地向前迈两步,双手扶着栏杆,低头向下一看,顿时心脏上提、脊柱发凉。
此刻,她想起了姐姐跳楼的事,更觉得心脏“突突突”地跳。
北方冬天的公园,除了松柏之外没有多少青枝绿叶。
曲径边的石凳不规则地分布在一些树木之间,靠河边的石椅子显得灰白、干净;小河里没有波纹,更没有鱼跃,厚厚的冰面上间或有一些孩子们扔进去的杂物。河边的垂柳落光了叶片,一根一根长长细细的柳丝稍微有些摆动。马路上跑着各种各样的小汽车,路边的人行道上也有稀少的人们在慢步……
现在,卜月娥还无心欣赏美景,她在盼望着一个名叫苏丹若的人。
“丹若”,多好听的名子呀,她准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阿姨。
苏丹若今年54岁,是本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妇科主任,高级职称。
她无兄无弟,只有两个姐姐:
大姐苏丹迎,也在本市住,现退休在家,与老伴安度晚年;
二姐苏丹秀,就是农世通的妻子,大地震时被砸成高位瘫痪,丈夫精心侍候她23年后,去年撒手人寰。
一个小时前,农世通给苏丹若打了电话:说我已经从老家回来了,现在有急事要请她帮忙。
她问什么事?农世通说不便在电话中讲,请你来家一趟。
苏丹若答应了,说把查房的工作安排好就去。
农世通和卜月娥是昨晚11点钟下的火车。因为此次回来未告诉儿女和亲友们,所以下车后他俩就只好坐出租车到家。
打开防撬门之后,农世通把东西放在客厅的地板上,按亮了照明灯,然后又找出各屋的钥匙,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了。
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使卜月娥两眼生辉,尤其是客厅正面的“海岸风景墙”特别耀眼:青翠碧绿的椰林旁,汹涌澎湃的海水边,一轮初升的红日霞光万道;近处波浪间有一条露头显尾的金色大鱼,好像立刻就会跳到岸上来;岸边的几块怪石和从石缝中长出来的野花,鲜艳夺目。
卜月娥看得目瞪口呆:啊!这么漂亮的住房呀!仙境又能是啥样子呢?
农世通到各个房间看了看,几乎还是他离开时的老样子。各屋的地板、家具、窗台都是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会是谁干的?农世通心中当然有数:虽然儿女和他们的小姨都有这里的钥匙,但儿女回来的次数不会多;他们不但时间宝贵,而且也没有这个习惯。
农世通进了厨房,首先打开暖气阀门,然后接通卫生间热水器的电源,接着就用煤气灶烧水。
他说:“月娥啊!等水开了,我们先煮点方便面吃,然后洗一洗就休息。怎么样?坐一天的火车,累了吧?”
卜月娥说:“我不累,你很累吧?”
农世通笑一下,摇摇头。
吃完了饭,农世通说:“月娥,把你的换洗内衣找出来,你先洗澡,洗完澡就休息,其他事情我来干。”
卜月娥有点儿发愣,心想这么冷的天到哪里去洗澡?但她相信农世通不会骗她,还是客气地说:“农伯,你先洗吧!”
农世通下命令似的说:“不!你先洗。”
等了一会儿,农世通去察看室温和水温,认为没问题了,就把卜月娥叫到卫生间,告诉她先开哪个阀,后开哪个阀,水太热怎么调,水凉了怎么办,开关怎么使,喷头怎么用,开、关阀门时不要过猛,动作要缓慢些,等等。讲完之后他还不放心,又让卜月娥按照他讲的,摸着实物重复一遍。
然后,他把洗发剂、洗浴露、毛巾、浴巾等一些该用的东西都告诉卜月娥,又指给她说脱下的衣服放在哪,要换的衣服放在哪。
最后他说:“万一有什么情况处理不了,你就喊我。”
卜月娥点头答应后,他就走出卫生间,顺手把门带紧。
卫生间是个长方形的,宽度有两米多,长度足有6米多,总面积有十几个平方米。总体上是三节式布局:左边有一个约80公分宽的通道,从进门直到后阳台;右边有两道金属隔板,把整个室内分隔成3部分,并有两扇推拉式磨砂玻璃门相互隔绝,形成3个单独的场所:
一进门是洗漱间,大约4个平方米,正面是一个固定在墙上的梳妆台,下面是一个很大的陶瓷洗脸池,装有冷、热水龙头。面向梳妆台:右边设置3层浅壁厨,放置各种洗漱用品和化妆品;左边靠里是上下两根金属毛巾架,正面是一面约60公分宽的落地大镜子。洗漱间的屋顶上安有一盏造型奇特、功能较全的灯具,人在照镜子时不会有任何影响容貌的问题,镜中的影像与本人无丝毫差别。
拉开洗漱间的磨砂玻璃门就是厕所。它面积不大,也就两三个平方米。里面装有陶瓷坐便器和配套设施,吊顶上镶嵌一个很美观的排气扇。
过了厕所,便是卫生间的最后一部分——洗澡间。
这里面装着电能热水器,大小两个喷头分别装在左右两侧;中间靠墙是一个乳白色陶瓷浴缸,明亮光滑,软管喷头挂在墙上,人躺在浴缸里也能随手摸到。当然,其他辅助性设施也齐全、讲究,使这个很宽敞的洗澡间看上去非常豪华、舒适。
看着这一切,卜月娥的心脏颤颤悠悠的,想想家里的两间破草房,看看现在的“新家”,好像有一种从地狱进入天堂的感觉。
她把外衣脱掉挂在藏衣厨里,然后又脱去衬衣。
当她身上只剩背心和裤衩的时候,却有点儿犹豫了:这玻璃门从外边看不见吗?她不放心,想试试看。
她将自己的一件花衬衫挂在喷头的开关上,然后拉开门走到厕所,顺着隔板和磨砂门,上下、左右细致地向里观察一遍,没有一点点能看到里面的缝隙,这才放心地走进去扣上门,把衣服全脱了下来。
卜月娥地准备去开喷头的时候,又觉得奇怪:大冬天,这屋里也没生火,咋一点不冷呢?如果是在家里,就是穿着衬衣也会冻得打哆嗦。噢!这可能就是农伯说的暖气了。
暖气从哪里来的呢?她仰头往房顶上看看,上头光光的,只有从两边屋顶的墙壁处射进两束柔和的光,但看不见灯具。她想,暖气不会是从哪里来的。
她又顺着墙壁往下找,在墙的下边,发现了一块有方桌大小的、带孔眼的墙面,她伸手试一下:噢!不错,这里有暖气。
卜月娥小心翼翼地拧开了电热水器的喷头,许多细水柱组成喇叭状倾泄下来;她把水温调到自己能接受的温度,痛痛快快地冲洗了起来。
洗这样的淋浴,她还是头一次。在家根本谈不上,见都没见过。在南方打工时倒是洗过“淋浴”,那是什么样?一间屋子里安了几根铁管子,也没有喷头,水温冷热不均,水量大小不匀。
趁着卜月娥洗澡的机会,农世通先把碗筷刷好,然后去收拾女儿住过的房间。
他的女儿叫农敏乐,1973年出生,读完研究生之后,就按照父亲的意见进了“植物科研所”。
农敏乐有一个两岁多的女儿,叫敏敏。敏敏不仅是她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也是老爷农世通的心肝宝贝。
孩子聪明伶俐,很招人喜爱。她姥姥活着的时候,每到星期六,就要让女儿农敏乐把孩子抱回来住一夜。
女儿理解母亲,每次来时和临走,都要把敏敏送到母亲面前,让她亲亲外孙女。因此,这间卧室还是农敏乐出嫁之前的那个样子,所不同的就是多了两张照片和一些儿童玩具。
卜月娥按照农世通教给她的程序,顺利地洗完澡之后,就到洗漱间去准备梳理一下头发。她往镜子上一看,“啊!”地叫了一声——从来没这样看过自己的全身,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她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害臊,顿时觉得头脸发热。
啊!这就是我吗?这就是卜月娥吗?这就是一个21岁的女孩儿吗?
卜月娥被自己美丽的体态折服了。
她想:我的身体也是干净的,也是纯洁的;耻辱已被我彻底洗去了,没有谁能再玷污它。她联想到前几天自己的那个“决定”——太可怕了,差一点让这个秀美的躯体变成烂泥。
敬爱的农伯和季老师啊!你们不仅挽救了我的灵魂,同时也挽救了我的身体;特别是农伯,你已经两次抢救了我的性命,今生今世,我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卜月娥正在遐想的时候,忽然听见“当当”两下敲门声。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农世通的声音:“月娥,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
农世通这个莫明其妙的问话是从哪说起的呢?
原来,就在他为卜月娥收拾好房间出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女人“啊”地一声叫,当时他没把这声音当回事儿,也不能决断这声音就是卜月娥发出的。
过了一会儿,他想不对:夜深人静,上下、左右的邻居家早已熄灯休息,除了卜月娥还会有谁呢?不行,我得去问问。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又犹豫了,人家女孩子在里面洗澡,你敲门干什么?
迟疑了片刻,他想到前几天卜月娥写的那几封“信”,觉得不能麻痹大意,即使不会发生意外,就是烫伤了也是你的责任哪!
你不是视她为自己的女儿吗?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你该怎么办?所以,他就去敲了两下门,问了一声。
卜月娥听到农世通的问话,心里“嗵嗵”直跳,赶忙回答:“农伯,没事儿!我马上就好了!”
当卜月娥穿着睡衣,带着淡淡的香味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农世通早已离开客厅到书房翻阅什么资料去了。
他听到卜月娥喊他,才出来把她领进女儿的卧室对她说:“你就在这屋里休息,这是你敏乐姐的卧室,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卧室了。”
临出门时,他又告诉卜月娥如何关门,怎样插销。
卜月娥把房门关好,面对这个连做梦都没见过的环境,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酸的?辣的?苦的?甜的?酸辣苦甜混合在一起的?好像哪种滋味都有,又好像哪种滋味都没有。
本来她是很困的,但此时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走到卧台边,双手按了按,啊!这就是席梦思吧?她在打工的那儿听人讲过,也在电视上看过广告,但她从来没摸过,更不用说睡了。
她想:一个农村的穷丫头,能睡这么好的席梦思吗?
卜月娥耐心地、仔细地、触景生情地看着室内的所有物件,大到“顶天立地”的衣柜,小到玲珑可握的玩具,没有她不感到新奇的。
突然,她的目光被左右两边墙上悬挂着的两幅彩色照片吸引住了。
左边的照片是一对新婚夫妇的结婚纪念照:
女的一身白纱立在右侧,头上有几朵小而精美的碎花装饰,脖子上的项链、耳朵下的“坠花”和手指上的戒指看上去既名贵又雅观。她比丈夫略矮一点,左臂挎在丈夫的右臂内,右手握着托在他们胸前的一束鲜花的花柄,满脸荡漾着喜悦。
男的穿着一身好看的西服,胸前戴着一朵恰到好处的小红花;漆黑的头发分梳着,一副金边无色眼镜罩着一双显露智慧的眼睛;鼻直口方,相貌堂堂,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
这当然不会是别人:新娘是农世通的女儿农敏乐,那新郎就是李粒博士。
卜月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目光集中在新郎身上:我的“白马王子”在哪里呢?我还能有这个时刻吗?还能有这种幸福吗?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啊!我还不知道你……
我不希望你能当多大的官儿,也不希望你有多高的文凭,更不要求你有多少钱,我只要求你不嫌弃我这个受过伤的女人,能真正地信任我,爱我,愿意与我白头偕老就行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微微地闭上眼睛,幻想着离她的“那个人”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她想伸手去拉他,想去拥抱他,还想去……。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现实让她痛斥自己:该死的丫头,你的决心哪里去了?你的良心呢?狗吃了吗?你发过誓:宁愿终身不嫁,也要陪伴在农伯身边侍奉他,直到为他老人家送终。现在你的“伤疤”还没好,“问题”还没解决,就忘记了救命恩人,就去想你那没影儿的幸福!你不害羞吗?
卜月娥使劲搓揉着脸,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过了会儿,她又走到了右边,在一幅“三口之家”的照片前停住了脚步。
照片上的男女就是那张结婚照上的夫妻二人,她不怎么留意了。使她感兴趣的,是被父母托在中间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一周岁左右。
哈!两只小眼睛圆圆的,小嘴咧着,有两颗小白牙隐约可见;那长相,那灵气,广告上的小孩根本无法和她相比。
卜月娥看着,想着,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眉心微微收缩,兴致没有了。
突然,她觉着有一股不可名状东西冲进心房,有酸酸的感觉;她又觉着,这种感觉慢慢上升,冲进鼻腔和眼底。她有点难受,就轻轻地闭上眼睛,两颗热泪在眼皮内旋转。
啊!这是什么?是恨还是爱?
是爱,这是人类最原始的、又是最珍贵的那种爱!
——无论它是从何而来,无论它来时给她带来多么致命的打击和痛苦,但它本身是无辜的,也是可怜可悲的。无论怎么讲,它已经在她的身体里生长了两三个月,是她的血,是她的肉,可能也是它诱发出她刚刚萌动的那一点点母爱。
可是,她不能留着它,更不能把它生下来——不管它将来会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她也必须把它处置了,把它扼杀了。
这种痛苦是她的,它不知道;这种罪恶是谁的?它也不知道。作为它的母亲,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许久,卜月娥睁开双眼,让那两滴在眼皮内转了很久的泪水流出来。
她喃喃自语:可怜的孩子啊!不是妈妈无情无爱,是你父亲罪该万死;假如你也有灵魂的话,你一定会……
桌子上的小闹钟指到凌晨一点了,她也确实感到困了,就掀开农世通为她铺好的被子,上床躺下了。
好舒服啊!软软的席梦思托着她,太空被护着她;她像一个吃饱了奶的孩子,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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