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彼岸 第七章 雷霆乍惊

天窗彼岸 冰倾澄 青春校园 | 另类校园 更新时间:2017-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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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越来越怠惰了,嘛,高三狗的悲哀……(泪)不过,不管怎样都会努力更的,一定会填完这个坑!谁叫我是个有责任感(大雾)的人……(捂脸)】

一、

K市中心街道上有一家门牌很显眼的侦探事务所,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去过了。就在这阴云密布秋雨连绵的季节里,八月中旬这天,突然来了一位委托人。

侦探事务所内,冷彬昱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开门。面前人应该是他接待过的最年轻的委托人,只是,这个人面色凝重,看上去心事重重,只需要望一眼就足以使人感到沉闷压抑。并且,他还穿着一袭黑衣,仿佛送葬者。

死一般的沉寂中,冷彬昱倒了一杯茶水:“请坐。”

委托人说:“抱歉,我现在不能喝茶。”

冷彬昱说:“那就白开水吧。”

“嗯。”

厚厚的云层间响起一声闷雷。可能不久就要下雨了。

“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为了调节气氛,冷彬昱开始照常吹嘘:“可别不信,我敢说,我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无所不能的大侦探之一,在K市排名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公安部办案有时候都会求助于我。”他一边倒水一边说:“想要找什么东西,小到一粒沙子,大到一颗行星,哪里我都能帮你找见。调查的话,只需告诉我被调查者的基本信息以及与你的关系,什么时候洗澡上厕所我都能帮你查出来。”

“我信。”委托人说:“我是听老鲁介绍得知这个地方的。”

“老鲁?”冷彬昱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赶紧殷勤地递上水:“噢!想起来了,之前他说要来找我的人就是你啊。”

“正是。”委托人点头。

“老鲁常跟我提起你,我还一直在想这个人现实中是什么样子呢。”冷彬昱停了停:“不过,他老人家最近怎么突然联系不上了?他还好吧?”

委托人默不作答,垂着头。冷彬昱只感到一阵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吧,我知道了。”冷彬昱赔笑:“您想要干什么,尽管说吧。看在老鲁面子上,我可以不收小费。”

“帮我调查一个人。”委托人抬起头,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30万,你先拿去。”

“嚯。”冷彬昱拿起来端详一阵,随手揣进口袋:“不愧是老鲁伺候的人,年纪不大,出手真是阔气啊。”他道:“说吧,要调查谁?明星?首富?还是黑帮老大?”

“一个女孩。”委托人拿出一张照片:“我的时间很紧迫,麻烦你,务必在三天之内调查清楚照片上这个人的所有详细情况。”

“这是谁?女朋友吗?”冷彬昱看了一眼照片。

“不是。”

冷彬昱面露难色,强笑着道:“就三天?恐怕,不太够用吧,哈哈。”

“事成之后,再给你50万。协议我已写好。”委托人说:“已经到了这种关头,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能办到,钱不是问题。”

冷彬昱接过协议,看得直瞪双眼。

“行,瞧我的吧。”

委托人起身离去。临走前,他吩咐说:“拜托你,我今天来找你一事,务必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开门时,一阵风吹进室内,茶几上的照片掉落了下来。照片有点模糊,一看就知道是从大图上剪切然后打印的。上面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少女,右下角用记号笔写着一行字:

海棠镇第三中学xx届学生:林涵羽

二、

深秋时节,天亮得越来越晚,曾经日光万里的上学时间此刻却只是晨曦微露。这天早上,萧哲到班里放好东西准备做值日,前去值班室拿工具房钥匙。推开值班室门,萧哲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果然,今天出门还真是早啊。萧哲默念一句,开始在室内一边踱步一边等待。面前电脑屏幕上连接着监控,单调的校园画面一直定格在里面。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开门声。

“老爷子,刚收完报纸回来吗。”萧哲询问进来的人。

“是呀,这可是每天的工作。”值班室的保安总管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慈眉善目,学生们对他的印象很好,亲切地称呼他老爷子。“这是你们班的一份,先拿去吧。”保安总管递给萧哲一沓报纸说道。

萧哲接过,问:“您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收报纸吗?”

保安总管回答:“每天的早上这个时候和下午五点半。早上收晨报,下午收晚报。”

“您还是这么热衷于收藏报纸呢。”萧哲望了一眼室内角落,那里叠放着厚厚一沓报纸,从纸张的颜色和褶皱程度来看应该分属于不同的年份。

“当然。”保安总管说:“这个习惯我保留了半辈子,这只是我多年库存的冰山一角,倒退回上个世纪的报纸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您可真不容易。”萧哲要到了工具房钥匙,走出值班室。刚走几步,他看见校门口正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是她?来得正好。萧哲心想,朝那个人喊了一句:“嗨,同桌!”

人影置若罔闻,一声不吭,径直朝前走着,甚至连头也不抬。萧哲前去对她说:“帮个忙。我要做值日,麻烦把这沓报纸带进班……诶?”

人影忽略萧哲迈步过去,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将他当成了空气。萧哲错愕地望着她的背影,半天摸不着头脑。

“女人还真是麻烦,我又招谁惹谁了?”

人影继续走着,娇小的身躯仿佛背着千斤顶,脚步声像铜钟那样沉重。她垂着头,好让碎发遮掩住那双几乎光彩全失的眼睛,这个人影就是涵羽。

不能再让别人知道那件事。坚决不能。

涵羽神情木然,伸手推开班门走进教室。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涵羽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接听。

“涵羽学姐。”里面传来查理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我打工的地方出了点事,中午去不了AFR活动了,课题研究你们先继续进展,好吗?”查理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好。”涵羽眼眸低垂,机械地回答:“我一个人,也能办到。”

“哎?”感觉到了异样,查理询问:“出什么事了吗?涵羽学姐。”

“没有。”涵羽说:“我,可以办到。”

“……那好吧。我先挂了。”

来到座位旁,涵羽放下书包,由于动作太过随意,书包倾斜了下去,里面的书本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真是可笑。搞得好像自己真的有能力解决一样。

涵羽蹲下身子收拾书本,突然,从一本摊开的书中掉出来一个东西。涵羽拾起它,她收拾书本的动作停止了。

一阵模糊的叹息碎裂在喧闹的交谈声中,悄然无声,无人发觉。

静静躺在涵羽手中的是一个彩色的信封,信封应该是长时间夹在书里未拿出来过,封口的胶带紧粘在上面,原本里面装了不少张纸,显得很鼓,但现在已经被完全压实,成了扁平的形状,内部纸张折叠的轮廓清晰可见。涵羽想起来,这是她在上个暑假写好的一封信,准备送给自己崇拜已久的那个人,但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始终没能寄送出去。涵羽本来快要将它弃于遗忘的深海,但如今偶然的重拾,让这份记忆再度复苏。

换作是你,会怎么办?我,已经丝毫无计可施了啊,已经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啊……

“这就是答案吗?”眼泪扑簌簌坠落,涵羽望着被模糊的整个世界,想到了几天前还能经常一同欢笑的长发少女,如今她的痕迹已经仅剩最后那飘渺的微笑以及一声再见。仅仅存在于脑海,伸出双手早已触及不到。

“你啊,还太天真了。”那女孩摸着她的头:“还是静静等待答案的出现吧。”

好自私啊,涵羽心想,你真是太自私了。这种时刻,这样的世界明明已经足以令人悲痛欲绝,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抛弃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呢。

“喂。”

重要的人,全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如今的我,形单影只,到底如何是好……反正你也看不见,此刻,即便我大哭一场也没有关系的吧!阿如!

“林涵羽!”

身后响起一声放大音量的怒吼,涵羽猛然回头,发现萧哲正抱着一大摞报纸,皱着眉头站在她身后,而自己不知不觉占了他的位置。被绝望淹没的涵羽完全顾不上这些,她跌坐在地,趴在萧哲板凳上嚎啕大哭起来。

萧哲一愣,放下报纸:“一大早就见你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涵羽肩膀耸动,浑身颤抖,巨大的悲痛使她的声音变调,听上去仿佛即将窒息一般。

萧哲不知该如何劝慰,无奈下只好使用他的激将法:“说话!这样我怎么能听懂?**的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阿如死了!”涵羽抬头。

萧哲停止发话。四周一瞬间安静下来。

“她死了……”涵羽啜泣着,扶着板凳坐回原位:“我看见了……”

萧哲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严峻。涵羽朝周围望去,只感到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何时,全班的人都已经齐刷刷扭过头来,注视着她,鸦雀无声。

中午,AFR活动时间之前的十几分钟里,学院礼堂的社团成员们照例聊天,只不过,今天的聊天内容充满了焦虑与恐慌,即使不参与其中,光是旁听也足以感到寒毛直竖。

“听说了吗,咱们学校死人了。”

“嗯,听外班人说的,好可怕。但不知道死的是谁。”

“好像是三班的苏君如,就是学生会的书记员,以前跟会长楚向远一块上台表演的那个。“

“没有吧?她的确好久没来学校,但我们班主任一直说她请假啊。”

“已经戒严了,出远门是不太可能……难道被MAUSOLEUM感染者传染了吗?天啊。”

“说不上。之前被遣送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消息,我看情况够呛。会不会是去探望了,然后感染?”

“所以说,体检、戒严令、隔离什么的管个*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不管怎样,人现在不在这里,说什么也是多余。只有祈祷那个人能回来,然后询问真相了。”

“既然如此,外面还能呆得下去吗?不如请假回家窝着呢。”

“我也觉得是,出了这事,谁会想好好学习啊。”

“还不如就这样放假。”

“可咱们校长那么注重升学率,肯定行不通,说不定还会让我们趁其他学校休假时加课……”

“如果这样,老子过几天就请长假,不让请就投诉,再加上爹妈那边的威风,看他还敢不敢。”

“……”

涵羽静静坐着,十指相扣,听得胆战心惊。“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她对一旁的萧哲说:“流言居然散播得那么快,照这样下去肯定会产生恶劣的影响。”

“怪你当时声音太大。”萧哲摇头:“咦?查理没有来吗?”

“他说打工的地方有事。”涵羽说:“呃,你,今天没玩手机哎。”

“没电了,玩不成。”萧哲双手环抱,沉吟着说:“苏君如好歹算半个青梅竹马,我不太信这件事。”

涵羽低下头去:“我……也不愿相信。”

“你确定没看走眼?”萧哲问。

“对啊,我当时……”涵羽正要回忆,面前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剩1117个小时,出什么事了?”向远拎着背包从外边走进礼堂,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后正左顾右盼着。

涵羽愣愣打量着他:“你没听学校里的传言吗?……我是说,你刚从外面回到学校?上午没来上课?”

“是的。最近我每天只上半天课,从上周就开始了。”

涵羽悄悄用目光示意萧哲,问他要不要把消息告诉向远。后者摇头,于是涵羽作罢。

“差不多了。”向远看了看时间,宣布活动开始。“顺便说件事情,”随后,他对人群说:“刚才接到学院通知,为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今后上课期间但凡请假出校,不论什么原因,必须有请假证明。例如去医院必须出示病例,回家必须由父母接回。若无证明不予批准。”

台下一瞬间议论纷纷,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些许无奈、愤怒,显然对此规定十分不满。“好了,都安静。”向远撑着桌子,摆摆手:“这是德育处主任的规定,就算我代表你们所有人去提出反对,也改变不了。”

“所以说,我们大名鼎鼎的学生会长真是太厉害了。”后排突然有一个人直接踩着桌子越过两名女生的头顶翻出座位,周边人纷纷躲闪。他插着腰,趾高气扬,跨步向前:“这点P事也办不成,还一口一个为全体学生着想。”

涵羽回过头,那正是之前扬言要仗着父母投诉学校的人。他左手戴着三颗银指环,颈上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锁骨链,头发染成了三种颜色,简直像个杀马特。“老子这就走了,不送。”他甩一甩头,旁若无人地继续朝前走。

全场寂然。那杀马特少年由于父母亲生意做得非常大,整天在校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还随身带刀,据说连老师都怕他三分。这场公然的挑衅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不仅是场混乱,更是一场好戏,谁都不清楚校园黑势力和学院秩序代表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最终胜利的又是哪一方。

“回去。”窗帘遮挡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向远伫立原地,双手环抱,冷冰冰地望着他。

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换做别人早已听得双腿打颤了。杀马特少年止步,饶有兴致地望着向远:“怎么,学生会长了不起啊,你是想打架呀。”

“回去。”

礼堂内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只见杀马特少年一把抽出刀子,割裂一道风指着向远。凛冽寒光倒映出腾腾杀气,他步步逼近:“我数三声。挡我者死。”

座位上的人看不下去了,有几名男生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萧哲,你好歹去劝一下啊。”涵羽看得心跳加速,掌心冒汗,但身旁的人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1、2、3!”

杀马特少年举刀扬手,划破凝固的空气。

“不要啊!!”涵羽捂住眼睛。

锐利刀锋迎面袭来,向远眼都不眨,脚步一点,只一个侧身闪过,然后飞速抬手,正劈中对方手腕。立刻,寒光刺骨的尖刀啪嗒一声落地。

涵羽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萧哲在一旁若无其事:“不怕,这种挥刀速度对老古板而言只能用缓慢来形容。”

杀马特少年捂着手腕,望着掉落的刀子,这个蛮横的家伙并不想束手就擒,他咬牙切齿,从喉咙间挤出一阵低吼声,提起一拳再度朝着向远冲过去。向远一把接住他的拳头,随即有意撤力让对方顺着惯性过去,接着双手锁住他的肩膀,同时抬起膝盖猛击对方小腹。整个过程几乎就在一瞬间,简直是秒杀。只见杀马特少年闷哼一声倒地,蜷缩着动弹不得。

“学校不允许随身携带展开长度超过十公分的刀具。”向远转过身去,伫立在坐着的人群前方,仿佛有种君临天下的气概。

“无论何时,我真正想要守护的,不过是聆雅的秩序。”

涵羽在一旁凝望着这一切,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她捂住嘴,目瞪口呆。

萧哲和另一个男生上前扶杀马特少年去医务室,刚走到门口,萧哲回头示意向远:门外有人找他。

不知何时德育处主任站在了礼堂门口。向远走出门,在过道处与他面对着。

德育处主任面色凝重:“我昨天晚上给你打了个电话,为何不接。”

向远一愣,回想起来。“对不起,我昨晚没听到。”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

德育处主任望着他,不发一语,仍然沉着脸。

向远询问道:“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

德育处主任叹口气:“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是。”

三、

傍晚放学后,涵羽在走道上碰到了德育处主任,上前问了个好。经过操场边的草坪,涵羽见主任脸色一直很差,回想起中午的事,禁不住小心翼翼地发问:“主任,您是因为,楚会长使用暴力手段这件事而对他有成见了吗。”她说道:“就算对方是个惹不起的家伙,可他那样也实在太过分了。”

主任沉默一阵,说到:“跟这件事无关。我只是在想,目前让他担任学生会长是否还合适。”

“怎么会?”涵羽有些惊讶:“是因为,近期他的工作做得让您不满意吗……”

“我没有否认他的办事能力。”主任说:“我是在为他考虑。你有没有发现,这学期从开学到现在,楚向远的身体素质每况愈下。”

涵羽没有回话。她知道主任没有说错。

“如果继续担任下去,对他而言是个负担。”

“但是,”涵羽有些急切:“他一直都很努力,很认真,还为学校做了这么多!”

“跟他帮过多少忙无关。”主任说:“只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保证工作效率的人。”

“可即便那样,也得和他本人商量一下吧……”涵羽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好了,我已经这么决定了。”主任不再看她:“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好……”

另一边,萧哲坐上了前来接自己的私家车,对司机说:“先去一下苏君如家。”

汽车来到了阿如的家门口,那是一所小区后面的一栋别墅。萧哲下车按门铃,一连按了好几下,里面却迟迟没有应答。他绕着别墅转了一圈,发现室内门窗紧锁,窗帘全都拉得严严实实,分毫不动,沉默不语,将他拒绝在外,像是一个人闭上了眼睛。一切现象都说明此时此刻这栋别墅里空无一人。

萧哲回到车上:“再去一趟交通部。”

司机不禁疑问:“那是苏先生工作的地方啊,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嗯,去找他咨询一下我们的课题。”

很快,萧哲又进入了交通部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问他说:“小伙子,找谁啊。”

“找你们这里的苏部长。”萧哲说。

工作人员思索了一阵:“哦,苏部长我没见到呢。会不会在家里?”

萧哲去询问高层工作人员,被问到的所有人均给出了一个回答:不便透露。

萧哲若有所思,他回到车上,再一次拨通了阿如的手机号码。不变的关机提示传来,萧哲挂断,沉吟着对司机说:“好了,回去吧。”

汽车发动,轧过花岗岩铺就的路面,在越来越暗淡的夕阳里渐行渐远。

次日,聆雅学院学生会首脑团成员在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会议。德育处主任简单总结了一下近期工作情况,各社团负责人发表意见后,会议即将进入尾声。

“从今天起,撤去楚向远学生会会长一职,改由萧哲来担任。其余各学生会成员须服从他的指挥,遵守各项活动规定。原学生会长楚向远继续担任AFR管理员。”

德育处主任宣布完毕,将袖标和徽章颁发给了萧哲。另一边,放着AFR课题资料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好了,散会。”德育处主任说:“今天的会议内容还望各位同学互相转告。”说完,他指指空座位上的资料告诉萧哲:“这些,就由你来转交给楚向远。”

“是。”

教室内,涵羽正坐在桌前写数学题,正开始为难题发愁的时候,她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同桌落座了。

“萧哲?”涵羽本想向同桌请教,但一扭头就看见了他带回来的袖标和徽章。她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啧”了一声:果然,德育处主任最终还是实行了啊。

一旁的萧哲没有丝毫兴奋的神采,低着头垂眼凝望地面。许久,他拍了一下脑门,甩了甩头开口说道:“不行,我想不通,苏君如怎么会就这样死掉呢。”

“别说了。”涵羽回复:“事实如此,还是……接受吧。”

“我问你,你怎么能确定之前在医务室看到的就是她?”萧哲问。

“我绝对不可能看错。”涵羽的声音再一次哽咽,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

“光线加上距离,以及隔着玻璃,是极有可能造成视觉混淆的。”萧哲思索:“仔细想想,那些人的推测也都毫无依据:若是感染MAUSOLEUM,这么重大的事K市新闻一定会报导;若是死在学校,遗体应当立即处理而不是停放医务室。那里每天都有人去体检,人流量相当大,直接把人的遗体停放在过去,一旦引起病毒扩散,或者被看见,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涵羽静静听着,她的思维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以至于对原本亲眼所见并坚信着的东西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你最后一次见苏君如是什么时候?她跟你说了什么?”萧哲又问。

涵羽把几天前的情况复述了出来。“我总觉得,阿如是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结局,才说出那些话的。”她道。

“正因如此,所以就更加奇怪了。”萧哲说:“我昨天还专门去了苏君如家以及她父亲的单位,我发现不止是她,她的父母也一同消失了,家里的警卫员也全部放假。光是她一个人失踪可以理解为离家出走,但一家三口同时失踪,听上去显然不简单。”

涵羽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但仍旧很迷茫,她问:“那么,你想怎么办?”

萧哲思考了一阵,从座位上起身:“我先去问问医务室,那天停放在那里的到底是谁。”

“就算去问,对方也不可能说的吧。”

“说不说是他们的事,但如果我不去问,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萧哲朝班级门口走去:“再怎么办也比这样瞎猜要靠谱得多。”

“等等。”涵羽合上书本:“我也去。”

两人很快到达医务室。他们果然得到了重要线索,只是这条线索令他们大跌眼镜。

萧哲询问:“几天前,是不是有个女生被担架抬着送到了这里?我想看看她,请问她还好吗?”

一名护士回想,随后摇头:“是有,不过那不是人,是一个模型!”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涵羽大惊。

“确实是模型,我带你们去看。”护士带他们来到医务室的一间储藏室,里面摆满了各种仿真器官模型,乍一看,宛若置身解剖室。“就是这个。”护士指着一副靠在墙角的女性人体模型说道。

两人仔仔细细打量着模型:整个模型的仿真程度相当高:一头深棕色长卷发柔亮光洁,五官精致姣好,身体曲线玲珑,连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它身上还套着一条白色连衣纱裙,乍看之下,真的俨然一位天姿佳人。

“这个模型上周刚被送过来,说是有人匿名捐赠的。”护士说:“第一眼看到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送了个死人。”

“我知道了。”萧哲谢过护士,随后让涵羽随着他离开。

“越来越有意思了。”萧哲摸着下巴:“这算离校之后下落不明,感觉不像是我们能够处理的事情啊。”

涵羽抬起头,满心忧郁:“所以说,阿如到底会在哪里呢,难不成要把整个K市翻过来找一遍?”

“我回想起来,在交通部询问工作人员苏部长的行踪时,他们回答说不便透露,并不是不知道。也就是说,他们清楚自己的领导在干些什么。所以,这也许是苏君如一家在我们眼里失踪多日却无人报警的原因?”萧哲回忆。

“这就麻烦了。”涵羽无奈摊手:“当官的我可惹不起。”

“可如果是平常的请假,那她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们,连手机都不开机?”

涵羽苦恼地抱住头。自己又不是侦探,怎么可能快速思考如此多的问题得出结论?缠绕交织的线索成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无法编织成完整的网。这种情况最令人苦恼,仿佛一只玻璃上的苍蝇,前途光明却毫无出路。

“真**伤脑筋。”萧哲脚步一转走向别处:“我要去趟洗手间,你先回班吧。”

涵羽摇头叹息,朝教学楼走去。午休时间还没过,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涵羽一步步往回走,走着走着,有人从面前经过,涵羽稍稍一抬头,随机停住脚步。

“向远?”

面前人回过神,回复说:“噢,午好,林涵羽。”

“刚回来?”

“嗯。”

涵羽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人,犹豫许久,她缓缓地、低声地朝对方开口:“我想跟你说件事。”

四、

近日里气温下降得很厉害,空气中持续掺杂着若有似无的霜露气息。积雨云连绵不断,隐天蔽日,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沉闷。

瑟瑟冷风吹刮着路边枯草,涵羽坐在操场的阶梯座椅上,正在思量着用什么样的方式引出话题。突然之间她的脑海里冒出萧哲手中崭新的袖标徽章,心里莫名一阵酸楚。她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向远:“听说……萧哲当上了学生会长,是这样的吗?”

“是。”向远看上去很平静:“还有1093个小时,德育处主任已经和我商量过了。”

“那、那你呢?”涵羽望着他:“你是怎么想的。”

向远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没有想法。”

“不会觉得,有些心痛吗?”涵羽问:“明明一直在不懈努力着,并且创造了无数辉煌的成就,本以为一切都能够在今后的人生中引以为傲,最后却被无情地全盘否认,被彻底洗劫一空……这样的结局,不会太过凄惨吗?仿佛格式化一般,存储好不容易饱满之后却又不得不归为零点,真的会没有一点感觉吗?哪怕,留恋也好?”

向远垂下头,看不清表情,似乎是被提问勾起了回忆,他过了许久才回答:“都是终将逝去的东西,无需留恋。”

从天而降一颗水珠啪嗒一声砸在枝头枯叶上。很快,越来越密集的水珠砸落,越来越多相同的声音响起,哗啦啦地喧嚣着,坠落着,碰撞交织、融合--下雨了。

“每个人行走在这个世界,无论荣华尽享亦或是穷极一生,或早或晚,终有一天会回归零点。浩荡的时间洪流会渐渐埋没他们的足迹,到最后,谁也不曾记得他们存在过。“降雨的天空仿佛哭泣的泪眼,向远朝着深灰色泪眼伸出手去,像是想要从中捕捉什么:“有限的时间里,我更希望能够做一些不会留下遗憾的事,至少最后一刻还能劝慰自己,一路上无论痛苦还是甜蜜,都是存活过的证明。”

涵羽沙沙作响的雨声里注视着身边这一切。细密雨丝结成荧幕,似在窥视内心深处,涵羽本想安慰对方,自己却莫名忧伤起来。“不管怎样,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幸福。”片刻,向远收回手,垂眸凝视掌心滑落的雨滴:“或许,对于自己而言,这样算是留下些痕迹了,但对于这个世界,还是相当于不曾存在呢。”

“不会的。”涵羽开口:“你存在,一直都存在着!”

似乎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向远陷入沉默。一头灰黑色碎发仿佛要和天空融为一体。

“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经历过许多艰辛,也战胜了不少困难。以前,还从来不敢想过会拥有如此难忘的回忆,周而复始的岁月里,才发觉是你的出现,令我的世界开始改变。你所留下的千言万语是那般奇妙,使我朦胧的憧憬变得色彩斑斓,在我的心里扎根发芽,开花结果,以至于让从未奢求过梦想成真的我,也禁不住开始鼓起抬头仰望的勇气,向前迈出步伐。”

涵羽闭上眼睛,回到了将她引领至今的那些过往之中。她望见了父亲正隔着飘渺的云层,敞开家门,提着一只玩具熊,张开双臂拥抱着自己,说到:“小羽,爸爸回来了喔。”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早早就将开始准备午餐。她会把鸡蛋打入心形的模具里油煎,然后一边责备父亲一边将它端上餐桌:“天天出差,那么就别回来了。”父母结婚多年,早就不再像小情侣一样卿卿我我,很多时候,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写在脸上。

涵羽在课余时间很喜欢用家里的旧面包机烤面包。经过自己双手劳作的面包没有使用上好的食材,却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美味。流浪猫狗们会很喜欢这些东西,她就每制作一次都事先留下一部分,然后去学校分给阿如。她们两个人有时会坐在学院后花园,或是教学楼前的音乐喷泉旁,一边谈论减肥一边嚼着面包。

“我不会再让自己感到遗憾了。”尽管雨声连绵,但涵羽忍住眼泪:“母亲的焦虑、阿如的踪迹,想要得知的东西,我要自己找寻回来!”

向远垂着头,飘忽的问话融入雨中,渗进泥土。

“真的要去追寻吗。”

“是的,我一定会亲自找到这个真相。”涵羽回答。

“也许,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呢。”

涵羽握紧了拳头:“正因如此,我才会格外坚定。哪怕回归原点,哪怕成为一张白纸,哪怕看上去像是垂死挣扎,我也不会放弃!因为,这一切,全部都是你所教给我的。”

雨变大了,将视线撕扯得模糊不清。硕大的雨点堆积在路旁一片砖头缝里长出的草叶上,晶莹剔透。

这天下午上课时,林涵羽的班主任居然一反常态开始拖堂。有几个同学提醒下课,老师疑惑:“怎么回事?没有响铃?”

“停电了。”下面有学生喊到:“估计是下雨跳闸。”

“什么时候?”老师开门望了一眼教室外,说道:“好吧,那就下课。”

涵羽合上书本,后边的叶莉悄悄凑过来说:“对了,我觉得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说起停电,我跟你们讲,自从家长会那天第一次体检以来,直到今天,聆雅学院每天晚上晚自习下课后都会准时停电一段时间,特别奇怪。老爷子去请过好几次电工,但电工查不出什么故障。”叶莉回想:“我看,停电、我去教学楼被袭击、三班苏君如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嚯,有意思。”萧哲转过头来,他对叶莉说:“你之前是不是以为,苏君如是被袭击你的鬼给捉走的?”

“我一直怀疑是这样,不过我现在也不敢去教学楼,那鬼还在不在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萧哲思索,对涵羽说:“走,我们去看一下总电闸。”

总电闸位于二楼楼梯拐角处一扇暗门里,旁边开着一扇窗户。刚才电闸已被修好,全校又恢复了供电。萧哲上前拉开门把手,望了一会儿里面的构造。

“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了吗?”涵羽问。

“没有。”萧哲回答。

“你不是对电脑什么的很精通吗?”涵羽有些无语。

“我会搞软件,又不会拆电脑。”萧哲挠着头:“这里面的配置一看就是新的,我虽然发现不了什么问题,但我感觉不像电路老化那么简单。电工不应该看不出这么明显的故障。”

“你的意思是人为的?”涵羽想了想:“高三的晚自习下得最晚,有人每天故意拉电闸报复社会?”

“高三没人会这么无聊。”萧哲摇头,指了指天花板角落:“况且,这里并不是监控盲点,这种恶作剧早就该被发现了,不可能持续那么多天。咦?”

“怎么了?”涵羽凑过去问。

“这是什么痕迹啊?”萧哲望着密密麻麻一排开关,所有开关图标都很完整,但位于正中央的一个开关,上面的图标却略有磨损。“这里不应该有人经常碰才对……难道这就是总电闸?”

萧哲伸手准备去摁那开关,涵羽有些顾忌,前去阻止:“喂,还是别--”

咔哒一声,开关被摁了下去。与此同时,校园内的所有电灯霎时间全数熄灭,只有几盏备用电源控制的安全灯还亮着。楼道里顿时暗了下来,不远处响起几声同学们的惊呼。

萧哲见状,又摁了一下开关,灯光恢复,校园内秩序如常。涵羽愣愣地望着他,只见他转身趴到了窗台上,面对着窗外的雨:“啊,我好像想明白什么了。”

“什么?”涵羽问。

“我需要做些事情来验证我的想法。”萧哲回过头:“今晚,我们就来捉那个鬼!”

五、

夜幕时分,雨还未停。K市综合病院的住院楼后有一大片人工湖,雨珠接连不断坠落进去,激起凌乱的波纹,哗啦啦作响,宛若狂热音乐中一群湖面上疯狂舞蹈的人。

缓慢的脚步声被雨淹没。秋雨连天,向远独自顺着狭窄小道缓缓地走着,每走一步都溅起一阵水花。到了湖边,他停下来,坐在被树叶遮挡住的长椅上,垂眸凝望着激荡的湖水。

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向远很久没有这样自问自答过:是想要,逃避什么吗……

忽然,身后微弱的动静使他转过身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雨衣的人,看到向远回头,那个人也抬起头对望着他。向远顿时惊讶:面前人居然是一直下落不明的阿如!

“是你?”向远起身,肩上披着的外套掉落下去:“你……去哪里了?让所有人这么担心……”

向远一步一步朝阿如走过去,单薄的衣衫很快被雨淋透。然而阿如却伫立原地,背着一只手,默不作声,黑色雨衣帽下的脸色居然十分阴森,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恐怖。

“怎么了……”向远走到对方面前那一刹,阿如背着的手闪电般挥了过来,手中握着的居然是一把锐利的刺刀。向远看清了她的动作以及手中物品,但疑惑使他反应慢了半拍--下一秒,伴随着满眼难以置信,向远才察觉到刀刃已然刺入胸腔:“阿如!你--”

鲜血飞洒,喷溅到少女白皙的面颊上。阿如一脸嫌恶:“男生还这么婆婆妈妈,真烦啊!”

溅射的血液间,向远发现阿如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萧哲?

身后人冷若冰霜地望着他,忽然大步向前,抡起手臂狠狠朝他迎面击出一记重拳。

向远撞到后方长椅,跌坐下去,遍地血迹在雨中渐渐褪色。

“看不出,这家伙真是厉害。心脏被刺都不死。”萧哲歪着头斜瞟向远,抱起双臂。

阿如拿出手帕,若无其事将刀刃一擦:“我听说,只有千刀万剐才会让他彻底死掉。”

“那正巧呢,不然也太便宜他了。”萧哲点头。

“对了。”仿佛想起了什么,阿如面朝向远,将手伸进雨衣帽。向远见她摸出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瞧,正是那枚一直戴在她头上的白色茉莉花发夹。

“物归原主。”阿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随手将发夹丢过去:“这个,我不稀罕。”

洁白的花瓣顿时被洇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在大雨中缓缓绽放,苍凉而又冷漠。

“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了。”萧哲回头喊了一声,随后,暗沉的雨中忽然出现了黑压压一大批人,每人都拿着武器,或长枪,或短刀,或斧头。阿如背过身,用刀指着向远,萧哲则朝着人群发话:“好了,仇人就在这里,刚才我们两个都已经完事了,这么多人,为了公平,你们一人一刀,如何?”

不顾源源不断流淌的鲜血,向远挣扎着抬起头,发现人群中为首的居然是查理。

“凭什么,你可以堂而皇之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查理握着一把劈柴斧,泪眼模糊:“生活在同一所学校,凭什么你这种人可以被崇拜、被尊敬、被保护,而我却只能低声下气地对你点头哈腰,还得为了课题研究看你脸色、忍气吞声?”他的话语逐渐成了呜咽:“是因为家庭吗?明明我面临着那么多的困难,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做,只可惜出身名门的人是你,为什么不是我呢!”

话音未落,大批人群纷纷开始附和。他们脸上都带着愤怒至极的表情,无不散发着致人死地的杀气。

“没错,罪人。”

“背负万人性命存活下来的罪人。”

“真是死有余辜。”

指着自己的锃亮刀锋映出血迹斑斑的面颊,向远毫无反抗力,眼睁睁看着一批人群手举刀枪发疯似地直冲过来,眼中的杀气如同胸口的血液一般喷涌而出。

“去死吧!!罪人!”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

“少爷,您没事吧?”

向远一个激灵起身,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病房墙壁,刺眼的电灯灯光。所有事物都一如往常,只有雨在窗外哗啦啦地下。

身边的仆人递来毛巾和一杯水:“做噩梦了吗?出这么多汗。”

“嗯……好像是吧。”向远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捂住心口。

又做那种梦了吗。

片刻,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雷声随着闪电将天边乌云狠狠一把撕裂开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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