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彼岸 第六章 血溅末路

天窗彼岸 冰倾澄 青春校园 | 另类校园 更新时间:2017-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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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当月亮渐渐被天边云层埋没之时,聆雅学院的学生公寓里,住校女生叶莉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漫画书。

真是的,最烦家长会了,不就是偶尔一次没发挥好吗,至于当着全班人的面让我难堪吗?

她起身,叹口气,合上书。学生公寓是标间,另一名室友和父母回家去了。叶莉从窗户朝外望了一眼,把头发一挽,披了件外套准备出门。

算了,还是去班里拿一下复习资料吧,听说明天不是还有烦人的数学测验来着吗。

走在路上,寂然无声的道路两旁,不时会有飞蛾围着路灯起舞。叶莉有些害怕独自走夜路,但在公寓楼和路灯的光线照耀下她渐渐不再紧张。刚刚绕过公寓楼前的小径,突然“噗嗤”一声,周边的灯光刹那间全数熄灭,只有阴森森的黑暗笼罩着她。

身后公寓楼内响起一声女生的尖叫。叶莉一个激灵:该不会是跳闸停电了吧?

赶紧去,赶紧回。叶莉有些哆嗦,加快脚步。阴风阵阵,路旁的树丛摇摆不定,树叶沙沙作响,就像有窃窃私语的人飘然经过。总算到了教学楼,叶莉松口气。好在教学楼内由备用电源控制的安全灯还亮着,有这点光线也足够了。她箭步上楼,进班拿了几本资料,然后赶紧走出班级并关上门。她刚转身,一瞬间头皮发炸--离班门不远的楼梯拐角,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叶莉吓得紧抱书本,她想回头从另一个楼梯间跑走,但又害怕面前人会追上来。她双腿打颤,强自镇定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也来拿书啊。”

人影不动,也没回答,黑暗中叶莉不清楚那人是不是在看着自己,这景象简直叫她毛骨悚然。更胆战心惊的是,那个人居然在蹲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扶着楼梯栏杆。“你、你没事吧。”叶莉壮着胆子走过去,心里想着赶紧绕过人影然后飞奔下楼。走到人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想看一眼那人是谁。结果刚一扭头,人影撑着栏杆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脚步一点,闪电般蹿到她身后,竟然极其敏捷。那人一把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臂卡住她的脖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叶莉觉得恐怖极了,书本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她拼命挣扎,想要呼救,可惜嘴巴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极力扭头想看清那人的面貌,就在此刻,身后人往她后颈上狠狠劈了一手刀,她腿一软就倒了下去,彻底没了意识。

二、

次日早晨,天才蒙蒙亮,涵羽就从床上起身,打开了收音机。前一天涵羽悄悄给舅家打了电话,近乎疯狂的母亲才被强行从K市接走。就在此刻,当布谷鸟停驻在枝头鸣叫的时候,在草叶上晶莹的露水悄然滴落浸湿土壤那一瞬间,包括涵羽在内的所有K市居民都收到了一则惊恐万分的消息。

今日凌晨,K市有两位市民被正式确诊感染MAUSOLEUM病毒,现已送往K市综合病院进行隔离。即日起K市全面戒严,任何本地车辆不得外出,任何外地车辆禁止进入市区。目前威盛部正在加强对病毒的防御,以免疫情进一步扩散……

涵羽垂头丧气地走在上学路上,不再像以往那样一边哼歌一边昂首阔步,现在她的耳朵里只剩下街上警车的尖锐鸣笛声。从今天起,K市的整片天空开始遍布阴云,空前绝后的悲伤使K市降起无止尽的瓢泼大雨。整座城市彻底陷入绝望,通向希冀的高速公路就此封锁,警车四处巡逻,奏响着崩溃之际的交响乐。

世界的运转轨迹永远是残酷的,涵羽压根就没想过这一天会真的到来,总是觉得周边人在危言耸听。前些天明明还能沉浸在观赏日出的喜悦中,如今就不得不接受全城戒严这个悲痛的现实。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拥有的珍贵,刹那之间,返回故乡成了奢望,她和母亲天各一方。涵羽心想,说不定,自己也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死去,从此与这个世界永别。

涵羽像行尸走肉一样踱步进班。仅此一次,她再也没有勇气使自己振作,使出浑身的力量也无法扯动嘴角强颜欢笑。可她却莫名感到平静,这种平静让人害怕,而她自己却察觉不到。简直就像身体被浸泡在麻药里的感觉,灵魂形同虚设。涵羽打开书包,发现自己恍惚间忘了带上课用的练习册,无奈之下只好去借。她先找了阿如,阿如也要用那种练习册,于是她上楼来到向远所在的班级门口。往班里环视一圈,涵羽却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影,位于窗边那个座位是空的,只有厚厚一沓书本冷冰冰地叠在桌面上。

“请问,”涵羽叫住一个从班里出来的人:“向……楚向远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请病假了。”那人想了想:“今天他都叫人来搬书了,可能又要休学一段时间。你找他有事?“

涵羽心里咯噔一声。“没有,谢谢。”她拔腿跑回班,火速向班主任请了假,头也不回就奔出校园。她打开手机界面,点开地图,输入K市综合病院的地址。很快,地图上显示出了一条路线。涵羽没有多想,整了整衣服,脚步一点就朝目的地大步奔去。

因为匆忙,涵羽此刻身无分文,所以她只能奔跑。街道的景色在她眼里迅速后退,建筑物随她的脚步剧烈颠簸着,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汗流浃背、筋疲力竭的涵羽不停奔跑着,她的身影穿过汹涌的人流,横跨喧嚣的马路,越过无数双狐疑的眼睛。她头顶的树枝上停着一群麻雀,红绿灯前一声愤怒的汽车喇叭将它们震得四散而逃。这些,涵羽都听不清了,她的脑袋里如单曲循环一般播放着早晨收音机里的内容:“有两位市民已被正式确诊感染MAUSOLEUM病毒……”

混蛋,千万不要有事啊!

冲进医院大门,拼命挤进电梯间,涵羽望着上升的楼层,心里不住地尖叫:快一点,再快一点!电梯停下,涵羽夺门而出,飞身进入病房区。终于在一间房前找到了熟悉的姓名,涵羽想都没想,一把推开门:“向远!”

病房内的人显然被下了一大跳。向远坐在床上正打着点滴,抬起头的同时连输液针管都摇晃了一下。他打量着入闯者,发现竟然是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涵羽之后,诧异顿时写满了眼睛。

“林涵羽?”向远此刻的神情十分罕见:“你怎么……今天学校没有放假吧。”

涵羽平复了一会儿气息,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回答对方。与此同时她趁势环顾了一下四周。向远虽然还是呆在之前那间病房,但今天的情形与几天前完全不同。床前摆着的除了输液瓶架以外还有一台放得满满当当的置物推车,里面药瓶标签上全部标着涵羽完全没听说过的字样;除此之外还有几台医疗器械,看起来像是在准备一个相当复杂的治疗过程。由于极度紧张,涵羽很快平复呼吸。想着向远的提问,她站定,理了理头发,给出一个含糊的回答:“我今天请假了……”

向远方才的惊讶也已消退,他斜瞟一眼插在手背上的针管,然后望了一会儿回避自己目光的涵羽,说道:“还有1143个小时,你是听说了MAUSOLEUM蔓延到K市的消息,对吧。”

“是……”涵羽回头,眉头紧皱望着那几只输液瓶:“你到底怎么了?”

向远大概是觉得好笑:“我不是说过吗,这是复查,复查。”他回复:“如果是感染病毒的话,我现在应该在隔离室啊。”

涵羽陷入语塞。在她的印象中向远很少笑,即便笑也是那种浅尝辄止的微笑,一闪而逝,不易察觉。涵羽想到之前在海边的突发事件,突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那天,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居然差点对你做出那种事,我也没能拦得住她……不对!我,我真是好没用啊,连我妈妈惦记的是什么都察觉不到……她一直无法走出父亲离世的阴影,我居然毫不知情……我、我简直太……”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啜泣,眼泪扑簌簌落下。涵羽真的非常迷惑,这种迷惑渐渐滋生出了恐惧。周边人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措手不及,然而不明真相的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泣之外,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吧,涵羽想,这简直是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于是她背过身去。过了一阵,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没关系。”向远搭着她的肩,目光却没在看着她,仅仅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一遍一遍低语:“没关系,没关系……”

涵羽诧异地抬头,她还从未想象过向远会露出这种表情。以往的他总是犹如一道光芒,一阵清风,驱散阴霾,带走忧伤,绝对不会像是今天一样,没有半点鼓励的话语,连闪烁着的眼眸也看不见。这简直有些像过去的自己,将那时的忧伤强加在此刻的他身上,是那么格格不入。涵羽禁不住开始回想起前一天海滩上的突发事件,母亲的怒吼重新浮现在脑海,让她居然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我知道的,这是你不知所言的表情,一切真的是你所为吗?

“你到底是谁?”涵羽感觉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竟然毫无温度,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了,为什么不回话?”

向远怔了怔,收回手靠在枕头上,眼睛望着窗外:“抱歉,我累了。”

涵羽瞪大眼睛。这简直让她无言以对,也有些难以置信。强求对方回复自己的话未免过于任性,而且在与他相遇后,日复一日的生活竟然使自己对他的话语产生了依赖。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明明渴盼着自己变得无坚不摧,却又开始期待身边另一个人的关照。真是矛盾呢。涵羽心想,或许还有一点讽刺也说不定。

仅仅允许自己的脆弱,而无法接受他人的沉默吗?

果然自己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咔哒一声,推门而入一名护士,像是要为向远进行治疗。向远用目光示意护士等一会儿,涵羽却转身跑开:“对不起,打扰了。”

房门砰地一声巨响,随后室内归于平静。那护士有点错愕,停下动作站在了原地。向远垂下头,深灰色碎发耷拉下来,遮住苍白的脸颊。片刻,他对准备出门的护士说:“算了,现在就开始吧。”

护士走回来,忙活一阵,连接好仪器设备,准备进行治疗。护士是个刚上任的,望着病床上那副单薄的身躯,面带担忧,低语一句:“开始了,一定要忍住。”

涵羽出了医院,垂着头走在街上,路面的石砖在她眼前随着脚步一格一格倒退,好似走马灯。她想到自己此刻必定是百感交集的,却又吐不出只言片语。一片空白的脑袋里面似乎被强行灌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颜料,本应色彩斑斓,但由于胡乱搅和而揉成了一团灰色。

灰色的世界。

是什么让鸟鸣不再悦耳,花朵不再艳丽,天空不再蔚蓝,所有的答案,体会过孤立无援的痛楚之后自然便会揭晓。

是因为什么?涵羽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踏在石砖上,一下一下踩在心里,微弱的回响间,她不禁疑惑。

因为戒严?

因为他吗?

别开玩笑了。涵羽甩甩头,停下脚步,望着天空。

“Skywards。”她悄声念了一句。

“大海是天空的镜子。”一个恍恍惚惚的声音随即响起。

是吗?

我是被这绝望的天空玷染成了暗淡的灰色啊。

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向前行走。虽说不知道前方会不会有难以承受的压力,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正确的答案呢?从父亲离开那天起,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真正释怀。

“我要是你就好了。”涵羽对着天空,自嘲地笑笑:“日光之下的曼珠沙华啊,如果换做是你的话,即使是天崩地裂的绝望也无法让你低头的吧!”

那么,和你相处的时光,能不能换回使我重振信念的勇气呢?哪怕,一点点也足够。

思索间,涵羽已经迈开脚步。向前绕过一个拐弯,涵羽突然间看到一个与她同样穿着校服的人。

“阿如?”涵羽辨认出了眼前人,禁不住瞪大双眼。

“啊,是涵羽。”阿如正准备过马路,看到涵羽后明显吃了一惊。

涵羽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哦,我呀。”阿如扶了下额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我今天特殊情况,所以请假出来买卫生棉。”路对面绿灯亮了,阿如快速走向斑马线:“先不聊了,拜拜!”

涵羽摸着脑袋,几乎是阿如穿过斑马线的一瞬间,她也趁着绿灯飞速跟了过去。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阿如在说谎,因为马路对面是个大型花卉市场,附近并没有便利店。况且,那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在学校商店买更省时间吗?

最近你总是神神秘秘的。涵羽想,反正假都请了,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接下来的事应证了涵羽的猜想。阿如走进前方的街道,各种花卉渔具用品店分布在街道两边。涵羽悄悄尾随其后,阿如继续往前走,她的步伐有点急促,长发随风飘舞,看不见表情。直到快走出街道,她脚步一转,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劳斯莱斯,她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劳斯莱斯呼啸一声开走,转瞬间没了踪影。留下跟在后边的涵羽独自伫立在原地。

涵羽百思不得其解,但身无分文的自己想要拦一辆出租车去跟踪也完全无法做到。她跺一跺脚,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混蛋阿如。涵羽闷闷不乐,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她不停嘟哝:居然连你也会逃课!去兜风也不带我一块,可恶,还想吃我做的蓝莓慕斯,做梦吧你。

三、

涵羽回到教室,前两节课已经上完了。听萧哲说第二节课还被强行改成了数学测验,班里所有人都被虐得死去活来,他直叫涵羽狡猾。“对了。”萧哲说:“今天早上又体检了。而且校方通知,从今天起,全体师生除了请假不在校的人,每人每天课前都要体检一次。由学生会威盛部统计人数,严格核对。”

涵羽听罢,问道:“等等,每天都要验血?”

“不是的,验血一周一次,一旦发现异常就要立刻被遣送出校。”萧哲回复说:“真是*蛋的心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假啊。”

“没办法这样做吧。如果连学校都放假,其他部门也会要求休假,这样的话,城市就无法运转了。”涵羽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难以相信。她明明应该有和萧哲同样的感受,但是却说出了相反的话。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一天。

那天是父亲的葬礼,家人们哭天抢地,她却没有落一滴眼泪。是麻木了吗?不可能,那时的她只有六岁。她只记得,当时自己正望着殡仪馆的窗户,透过那里她看见了蓝蓝的天空,还有几朵白云停驻窗边,似在观望,似在等候。

静静看着云天的她没有丝毫悲伤,也许是因为她曾听过一句话:消失在身边的人们,都会在天上继续注视着你。

爸爸,你正在那里看着我,对吧!她默念着。

斗转星移,日复一日,十年光阴易老,望着天空的小姑娘长成了走出屋檐的花季少女。无论再怎么满怀希望,该离开的都已经远去,海棠树成了记忆中的剪影,砖瓦庭院恍若海市蜃楼。现在想来,那些美丽的话语都是骗人的吧。涵羽垂下头。

我所深爱过的一切啊,如今的你们,到底身在何处?

涵羽用书本遮住头。她并不想回忆起这些,她希望新的生活能够使她尽快将它们忘掉,而来到K市之后这种回忆的出现却愈发频繁。

越是远离,越是思念。

越是逃避,越是难忘。

中午是AFR的例行活动时间,今天是进行课题初期研讨的日子。涵羽本来想独自前去活动室,没想到早晨在她眼皮底下消失的阿如竟然再度出现在了班级门口。阿如和往常一样微笑着朝她招手,涵羽皱了皱眉,想问问她早上去了哪里,但犹豫许久还是没开口。来到活动室,萧哲和查理已经在固定的位置就坐。萧哲依然在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病毒入侵这个消息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倒是查理今天一反常态,一直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样子,甚至没有注意到涵羽和阿如的到来。

“今天要初期研讨,应该是撰写开题报告的日子吧,查理。”涵羽坐在查理身边对他说。

“啊……噢。”查理晃了晃神:“的确。那么我们赶紧开始……”

“观察日记本前天已经被收了啊,现在还没发下来。”萧哲看着手机回复了一句:“研究初期需要交给负责人批准、学生会长审核才可正式开题。”

查理有些尴尬,他挠挠头:“呀,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做课题呢,不太会弄,哈哈。”

“可是向远今天……”涵羽想起上午的事,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阿如问。

涵羽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来得挺早啊。”向远抱着厚厚一沓书本,见到他们一行人之后打了声招呼。涵羽见到向远,很是惊讶。同时,她注意到,向远手中的就是之前上交过的自主研究观察日记本。向远挨个将本子发放完毕,随后坐在几个人旁边。

“你上午不是在……”涵羽忍不住问了一句。

“检查结束后我就回来了,毕竟还有任务要做。”向远扭头对查理说:“还有1140个小时,从今天起就要开始正式研究,你的实验品带了吗?”

查理有些为难,他咬咬唇,双手握拳置于膝盖:“对不起,我今天走得急,忘拿了。”

“怎么会这样。”向远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恢复状态。他拿出几张A4纸说:“不过没关系,今天的活动内容仅仅是完成开题报告,能够理清课题进展的思路就行。”

“开题报告要写多少字?”查理问:“千万不要太多啊,我很不擅长作文的。”

“一般不少于六百字。”阿如回答:“但也不需要太长,把主体内容介绍清楚就行了。就算这样,课题研究讲究小组分工,我们可以帮你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要从何开始啊。”涵羽两手空空,既没有做过课题也没有活儿干,除了疑问也没别的事可做。

“先从课题研究的原因背景写起吧。”萧哲回答:“因为什么而选择研究这方面,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查理扶额:“编不出什么理由啊,非要写的话,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社团的硬性要求吗?我看我只能写一句:为了完成社团任务。”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萧哲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记得没错,查理上次说想改造世界吧。”涵羽回想起来:“这样写就好了啊。”

“直接写还行不通,毕竟得凑够字数。”阿如说:“上回课题研究,写开题报告的时候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但当时向远是引用了一个与课题有关的历史事件为开端,继而过渡到研究背景的。这样一来,光是引出课题就花了近两百字。”

“就是。”萧哲说:“这种事情肯定难不倒那个喽逼大神,去请教他好了。哎?”

几个人不约而同转过身,一边的向远居然撑着头睡着了。“抱歉,”察觉到讨论戛然而止,向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刚才……说到哪了?”

“开题报告不知道怎么写,帮忙编一下,学霸。”涵羽说。

“噢,这个。”向远略微思考一番,说:“结合社会现实和研究目的就可以开头,然后是分工和进展安排,最后用研究的意义结尾。开头的研究目的只需大略一提,重要的是进展安排和研究意义。”

“研究目的的话,”查理说:“我从小就对发明创造很感兴趣,于是开始仿照现代科学技术来实践,如今已经诞生了数个试验品,想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创造水平。也就是这样了。”

向远点头:“足矣。因为是开题报告,所以稍微写得文绉绉一点凑字数就行了。交给我吧。”

“小组分工怎么办?我们连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涵羽说。

“最后需要的成果至少要有这几项:观察日记、研究模型、结题报告。有条件的话可以额外附加影像、音频、调查问卷等形式的资料。研究成果最终会统一用课件进行展示。”萧哲道:“这期间需要不少工作:观察日记撰稿、资料摘抄、研究过程中的调查、模型设计、课件制作……看着分工就行了。”

“看着分工,你倒是省事。”阿如皱眉。

“本来就是啊。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展,谁知道会遇上怎样的难题。再说这不过是开题报告,真正核对组员劳动成果的依据全在观察日记本的表格上。”萧哲说:“报告中先作大致安排,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变动,去年不就是这样的吗。”

“好。”查理握笔开始忙活:“那我就随便分工了。”过了不久,他把稿纸给众人看:“怎么样,可以吧。”

涵羽一看,愣了:“呃,居然让我制作课件。”她想,自己家里连电脑都没有呢。

“那么恭喜你咯。”萧哲说:“制作课件的话,结题那天还要顺带上台讲解。”

“不是吧。”

“摄影工作居然交给萧哲?”阿如说:“不该是向远来做的吗。”

向远摇头:“让他去玩摄影,全体秒变表情包。”

“让你随便分工,不是胡乱分工。”阿如不禁有些无语。

“啊、哈哈。”查理强笑:“不是说了可以变动的么。”

“算了,就这样吧。”向远说:“分工搞定,现在就只剩下研究意义了。”

“研究意义……”查理摸着脑袋:“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提升了我个人的成就感而已吧。”

“提升了成就感,为以后的继续创新鼓足干劲,更好地为改变世界而努力,不也挺好吗。”涵羽说。

“啊呀!要交报告了!”查理望了望前排,手忙脚乱开始动笔:“好吧,涵羽学姐说的有道理,我就这么写了--”

这时,从门外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个人影,那人看着很着急,一来就直奔涵羽他们这边。“楚会长。”他找到向远:“德育处主任早上要的AFR学会新成员名单,你还没给他吧?他现在正急用呢,要你赶紧送过去。”

向远一愣,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头:“对了,还有这事。差点忘掉。”他转身翻找文件夹,忽然脸色一变。

“糟糕。”向远喃喃自语:“好像落在医院了……”他迅速起身准备出门:“我得赶紧取回来!”

“等等。”刚才通知事的人拦住他,递过去一张表格:“这个你看一下。”

“早上的学生体检记录?”向远接过去浏览了一会儿,转身说道:“林涵羽、苏君如,你们两个今早没体检?”

“啊,这个。”涵羽有些慌张:“我们两早上都请假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去医务室补查一下。”向远说:“跟校医室的人说清楚。不然以后可能会有麻烦。千万别忘了。”说完,他一转身冲出了大厅。

“啊,好苦恼。”涵羽抱怨着,一旁的阿如目不转睛盯着向远消失时的大厅门口,眉头紧锁。

是我多虑了吗?可你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四、

“高二(1)班林涵羽、高二(3)班苏君如,你们今天上午体检的时候请假缺席,是什么原因?”西边的天空里,阳光渐渐暗沉下去,医务室内,一名戴着口罩的校医板着脸询问站在面前的两个女生。

“忘带练习册。”涵羽说。

“外出办手续。”阿如说。

“好吧,这次补查完先给你们把次数统计上,下回请假记得保留一份假条交给医务室。”

“好的。”

两个女生同在一个房间里做检查。涵羽扭头看着阿如,小声问她:“你早上果然不是去买东西的,你办的什么手续啊?”

“这你就别问了。”阿如没在看着她:“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大家都怎么了?涵羽心想,也许,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被病毒入侵的消息影响,所以才都表现得有些反常吧,就像早晨的自己一样。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阿如回头望向涵羽。

“也不是啦,就是问问。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突然被阿如注视着,涵羽有些不自然。

“是吗。”阿如说:“就算我说过要追根求源,但也会有些答案是只有到了特定时候才会显现的。”

涵羽一愣:“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阿如幽幽地回复:“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有美丽的风景,有你最亲近的人,一切都符合你的理想,这里与那边比起实在是相差甚远……如果那样,你会离开吗?”

“什么?”

“如果我现在将它展现给你,它会使你离开吗?即便你的离开会伤害身边的人,你依然会选择离开吗?”

涵羽开始冒汗。阿如的问话在她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好像要预示什么似的。这种交流向来最令她恐慌,既察觉不到对方的意图,也无法回避问题。无计可施的她陷入沉思,即使她并不清楚该往哪个方向思考。

一个合乎自己理想的美妙之地……话说回来,现在这个地方不就是自己的理想吗?如果比这里更加美好,那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理想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故乡的岁月弥漫着隐天蔽日的海棠花香,平静而又煎熬;K市的生活被海风吹得飘摇不定,稍不注意便会跌倒。

故乡里独身闯荡的自己,虽然一直在强颜欢笑,但那样的行为丝毫没有让她感到开心。来到K市,尽管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抛下她。

“如果我要离开,一定会带上你的。”涵羽直视着阿如的眼睛:“不只是你,向远、萧哲、还有查理,你们都是让我行走至今的动力,如果存在那样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抛弃你们而离去的。”

“噢。”阿如扭头望着窗外,秀眉微皱,喃喃一声:“看来,我还真是自私呢。”

涵羽吃了一惊。此刻阿如的神情居然和上午见到的向远有几分相似。

“在我看来不是的。”涵羽说:“如果是这样,那天我闯红灯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把我拉回去了吧。”

阿如似乎是受到触动,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非常羡慕阿如你噢,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心情不好即使狂吃一顿也不会长胖……我觉得,阿如是个很坦率的人,比如我们一见面就能说上话;另外,敢对别人如实陈述自己感情经历的人,现在也不多见吧。”

一阵沉默过后,阿如一反常态,居然冷笑一声:“随心所欲?”

涵羽头皮开始发麻,但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等待阿如的下一句话。

“你啊,还太天真了。”阿如微笑地看着她,伸手覆上涵羽的头顶:“还是静静等待答案的显现吧。”

涵羽咽了口唾沫,生硬地冒出一句:“别碰我的头好吗。”

走出医务室,两个女孩准备离开校园。走到校门前的林荫道上,阿如停住了脚步,涵羽也停下,回头望着她。

“不好意思。今天,我找向远有点事。”阿如正视涵羽,直接说出了自己离开的理由。

“哦,那好吧。”涵羽听后面不改色,回复她一句。阿如点点头,转过身去。涵羽继续往前走,刚走出几步,身后人的声音再次令她停止。

“我突然想起来,忘记说再见了。”阿如扭过头,对她笑了笑。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身旁的树叶摇晃,遮住了阳光,阴影投射到了阿如脸上。

那个笑容竟然有些飘渺。

涵羽眨了眨眼,想要确认这一切是否是错觉。“嗯,再……见。”她回复道。

为什么,不是明天见?涵羽有些疑惑,继而自嘲。真是的,自己果然是太过敏感了,连听到好友话中的一字之差都能如此不安呢。

涵羽悄悄尾随阿如,想着等她完事回来再度和她同行。来到操场中间的草坪,涵羽看到了阿如,以及正在与她交谈的向远。涵羽听不见他们正交谈什么,只是注意到阿如的表情,总感觉有些悲伤。在一旁伫立片刻,涵羽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回头朝校门迅速走去。

别扫兴了。涵羽心想:毕竟,他们可是恋人啊。她抬头,空中大片的云朵被晚霞染成了绯红的颜色。

只能期盼着有你们在的明天,能够稍微好过一点了!涵羽默念一句,迈开大步走出校园。

时光似水流淌。之后几天,涵羽在接连不断的体检中来回奔波于医务室。前些日子里,校园里有一名同学被检查出异常情况,被当即停课遣送出校。恐慌渐渐扩散,聆雅学院的大门终归抵不住病毒的攻击。终于有一天,在AFR的活动室里,萧哲坐在涵羽身边,一面玩手机一面问她:

“你有没有发现,苏君如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过学校了?”

涵羽下意识望了一眼四周。的确,周边没有她的身影,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之前以为她马上就回来,可现在给她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这算彻底没消息了。”萧哲问旁边的向远:“你那边怎么样,她回复了吗?”

向远摇头:“没有,一直联系不上。”

“那就有意思了。连你的消息都不回,看样子是真的有状况啊。”

涵羽心头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水波一般扩散。不会有事的。她攥紧裙摆默念:上一次,向远请假那回不也是虚惊一场吗。

“我看啊,不会是是被鬼给抓走了吧!”突然从涵羽身后传出一个细小的声音。

“叶莉,能不能别开玩笑。”涵羽扭过头对后面坐着的那个同班女生说。

“我是认真的!聆雅学院到了晚上会闹鬼!”叶莉望了望身边人,见没人注意这边之后悄声对涵羽讲述了几天前她独自在夜里去往教学楼时发生的惊悚一幕。涵羽听完大惊:“你难道被那个人给……了?”

“那倒没有,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靠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连书都被整理好放在一边了。我当时哪敢想那么多,抱起书来拔腿就往宿舍跑。天哪,叫我以后怎么敢直视教学楼啊。”叶莉显然是心有余悸,说完之后一直在摇头,不愿再度回想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给别人说?”涵羽问。

“我一点事都没有,说了也没人信。算了,以后晚上别去教学楼就好了。”叶莉摊手。

“你还真是心宽呢。”涵羽回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出去一下。”她拿出手机走向门外。“早点回来,要活动了。”向远在身后提醒。

涵羽走进靠近班级的楼梯间,拨通阿如的电话号码。电话那端立刻传出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和萧哲说的一样。“啧。”涵羽眉头紧锁,打开短信界面,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字:

“阿如,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如果看到了的话请务必立刻回复!学校有人因为体检出问题被停课了,全校上下都非常恐慌……我们都很担心你,如果你遇上了什么麻烦,请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会全力帮你的!希望你快些回来!”

按下“发送”之后,涵羽长出一口气。身后是活动室里模糊不清的喧嚣声,涵羽觉得自己需要平静一下,她摸着扶手准备上楼梯。

“别去啊。”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袖,涵羽回头一看,竟然是叶莉跟着自己出来了:“就是这里,我就是在这个地方碰到鬼的,你别去好不好,这里已经成为我的阴影了,你这样真让人害怕啊。”

“没什么吧,现在可是白天。”涵羽说。

叶莉眉头紧锁,凑上前压低嗓门说:“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里我们学校一名学生被检查出了异常状况?据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真的假的啊?”涵羽问。

“你跟我来。”叶莉拉着涵羽从另外一个楼梯间上到了顶楼,她指着一间上锁的房门说道:“这就是校长办公室,你进过的吧。”

“嗯。”

叶莉悄声讲:“自从MAUSOLEUM蔓延到K市之后,这扇门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我用望远镜观察过好几天,没有人进去。而且,我在老师面前一提到校长,他们就会刻意转移话题。”

“你的意思是,校长为了躲避事端而潜逃?”

“八成是。毕竟这个时段,谁都不想给自己惹上一点麻烦。”叶莉说:“而且我隐隐感觉,那天袭击我的人就是为了这事而来,想要销毁什么证据……不然,谁会大半夜鬼鬼祟祟进教学楼呢。”

“这只是你的猜测吧?”涵羽回复:“你不也大半夜去教室拿书吗。还望远镜呢,我看你是得了妄想症。”

“你听我说啊。”叶莉急了,可还是收敛着音量:“学校只是说一旦发现异常立即遣送出校,但实际上遣送之后的事情谁来负责?遣送到哪?之后干什么?谁都不知道啊。”

“K市已经戒严了,就算潜逃,也逃不远的。”涵羽说:“况且,遣送之后的事难道不是交给监护人处理吗?没必要牵扯到学校。”她转身往回走:“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胡话?先去社团活动吧。”

涵羽分明感觉到自己紧握成拳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先前目睹的翘课场景、医务室里莫名其妙的对话、以及最后一次见她时的那声再见……如同碎裂的拼图般坠落,轰然拼接出一个惨烈不堪的事实。

“等等!”叶莉强压着的呼声变得遥远,涵羽在狭窄的过道里健步如飞。为什么啊!涵羽内心在歇斯底里:为什么偏要让我往那个方面去想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自信,为什么还要给我施加这么多的压力啊!

“诶?”涵羽不经意向外瞟了一眼,整个人随后猛然一颤,如同触电般停住了脚步,再也无力挪动。

对面空荡荡的楼层有一间医务室,有两位护士抬着一台担架,担架上赫然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被白布遮盖着,只露出一小部分头顶:正是那熟悉的自来卷深褐色头发以及……那枚白色的茉莉花发夹。

“骗、骗人的吧……”

五、

放学后的日暮时分,向远从学院回到家中。进了书房,他将厚厚一叠纸张摞在书桌上,纸张与桌面相撞发出砰地一声。

果然,近期治疗的副作用导致记忆力减退了吗。最近总是容易忘记重要的事情,这可不行啊。

向远坐到桌前,望着桌上的书山,无奈叹息。这将是他接下来的任务。虽说身为学生会长的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开题报告的批准,但由于书记员苏君如的缺席,批准的录入工作也顺便落到了他的身上。向远打开电脑,插入U盘,导出表格,开始逐一录入。

不知过了多久,向远逐渐感到眼睛酸胀,但却想着一口气做完工作,省得过后麻烦。此刻,QQ电话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向远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多年不曾联系的老同学。他想立刻按下接听,但又觉得太费流量,于是他挂断,在消息栏里发送了一句:

“还在吗?”

对方几乎秒回:“在。”

向远赶紧发过去:“不好意思,我这个月流量不够用。”

对方再次秒回一句:“没事。我刚拨错号了。”

向远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他删除掉刚打好的“好久不见”,转而回复:“嗯。”然后他退出界面,锁屏,啪嗒一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回过头继续沉着脸工作。

不久,向远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痒,像是吸进去的气在搅动肺里的东西。他起初没太在意,但过了一阵那感觉竟变成了刺痛。是药物治疗的副作用?向远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努力回想:不对,医师所讲的副作用自己都记得很清楚,唯独没有这一项……在猛喝了几大口水,即便趴在桌上也无法缓解不适之后,向远起身冲上楼,直奔楼上的卫生间。他感到体内有一股东西上涌,自己却没有那种吃坏肚子的呕吐感。该不会是……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向远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

一片刺目的殷红。

向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只记得自己之前对着洗手池一阵狂咳,然后池子里就溅满了这些东西。

印上了几点鲜红的镜面里,唇边遍布血痕的向远呆然注视着自己的掌心。粘稠的暗红色液体顺着手腕下滑,从指缝间滴落,温热而又真实。他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因为极度恐慌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不要啊!!!!”

这时,书房沙发上的手机如同警铃一般叫嚣了起来,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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