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鸣山河录 第六章 喜堂哀

青莲剑派是两百年前由剑圣柳白创立于天堑林海东端，红河的发源地虞城之外，现任门主自然就是那位负了万毒圣手曲云离的杨长青了。

可惜当年柳白建派之时，南怀还只是在南方的一个小国，并没有举兵南扩，天堑林海和红河也都是在北唐境内，所以他根没未料想到如今青莲剑派会处在这种悬于南北中间的局面。

青莲剑派现任门主杨长青极擅经营之道，左右逢源，也保下了青莲剑派的安全。

叶靖雪和林望舒赶到青莲剑派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了。行至还有快二里路的时候，叶靖雪让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望舒奇怪的问道。

“我堂堂公主之尊，来参加那个王八蛋的婚礼，当时是要他出来迎接的啊。”叶靖雪理直气壮的说。

“不错，是这个道理。”

“负了我师父，却在这里老牛吃嫩草。他都不要脸面，我又给他留什么脸面？”

“你打算怎么办？”林望舒看着叶靖雪的样子，猜到她一定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待会他们要拜堂的时候，我就捧着师父的骨灰盒进去，往他们中间一放。”叶靖雪说道，“然后再将他杨长青写个我师父的婚书拿出来，当着所有宾朋的面给念一遍。”

“婚书？”林望舒有点讶然。她只是知道曲云离和杨长青之间曾有一段纠葛，只是想不到他们连婚书都有了。

“不错，有了婚书，我师父就是名正言顺的原配夫人。他们要想成亲，也得把我师父供着。”

“就这样？也太便宜他了吧。”

“当然不仅是这样。”叶靖雪的眼神中带着些怨毒，“师父死之前，曾留给我一瓶药，让我务必让杨长青喝下。我一定要让他死在我师父的毒药下。”

“既然杨长青给曲前辈下了婚书，却为何没能在一起呢？”林望舒有些疑惑，杨长青虽然长袖善舞，却也是个重言重诺的人，既然下了婚书，就证明是真心想要迎娶曲云离的。

“因为上一任青莲剑派的门主认为我师父是邪门歪道，让那个王八蛋在门主和师父之间选一个，他就为了门主之位背弃了我师父。”叶靖雪的脸色有些落寞，“我师父的毒再厉害，又如何厉害的过人的利欲熏心呢？”

“人心本来就是最难以左右的东西。”林望舒想着云图笔记中那些故事，心中窜出了一丝寒意。

“是啊，人心……”叶靖雪定定的看着怀中抱着的骨灰罐，说道，“所以他才会宁愿出家吧？”

“你总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林望舒拍了拍叶靖雪的肩膀，“何必为了一个不要你的人难过呢？”

“望舒，你不明白的……”叶靖雪摇了摇头，眼神却有些迷离。

那个总是笑的很干净的少年，心中的固执，也总是同他的笑容一样的干净，纯粹啊。

“对了，派去的侍卫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回话？”叶靖雪沉沦了一瞬，便又回复到了原本任性的样子，“还把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林望舒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按理说，青莲剑派的掌门人即将举行婚礼，这里又是去往青莲剑派的必经之路，为何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能出什么事情，我看一定是杨长青那个混蛋把他们给留下来了！”

“靖雪，你看，这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林望舒将叶靖雪推到车窗边上，指着外面的路给她看。

“还真是，而且……”叶靖雪探出头，四处看了看，心里有些发虚，“望舒，有些不对啊。”

“靖雪，我们怎么办？”

“咱们自己下车走过去吧，”叶靖雪叹了口气，“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为了摆排场将所有的侍卫全都派了出去。”

这二里路一路走过去，竟然还是没有人烟。林望舒警觉的把长枪握在手上，周身紧绷，随时准备迎敌。叶靖雪也从腰间取下成了一支造型奇异的笛子。

“这便是虫笛？”林望舒好奇的看了一眼，问道。

两个姑娘就这么小心翼翼的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路上却依然没见到任何人

“望舒，我怎么觉得，越走越安静啊？”叶靖雪说道，“前面就是青莲剑派了，总该有些声响才对啊。”

“是啊，别说活人了，连个蛇虫蚁兽都没见着。”

“你说是不是我师父的鬼魂显灵，用剧毒把这里给屠了？”叶靖雪看着气氛有些诡异，玩笑着说。

“先进去看看吧。”林望舒想了想，说道。

“也是，那我们就去探个究竟，”叶靖雪说道，“要是那个王八蛋真的死了，也算是了了师父的一个心愿。”

两人终于走到了青莲剑派的门口，一路上并无人袭击她们，却因为自己的紧张而感到十分的疲惫。

叶靖雪往前看了看，隐隐看见了门口的人影。

“走。”林望舒拉住叶靖雪的手，靠上了她的背，小心翼翼的接近着门口。

“他怎么不动？”叶靖雪看着近在咫尺的守卫，觉得脊背发凉。

林望舒凑上前，用手中长枪在那人腋下轻轻的挑了一下，那守卫竟然就软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林望舒又用长枪紫杀拨弄了他几下，确定他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叶靖雪的脸煞白一片。

“我也不知道。”林望舒心里也是一阵心悸。

越是往里，两人就越是心惊胆战。

这里面的一切都像是一副婚礼该有的样子。

大堂内喜气洋洋的红色布置，满座的宾客，忙碌的弟子。唯一的不同是所有的人都是静止的，轻轻一碰，就立刻软倒在了地上。

“他们全都死了……”林望舒感觉全身都是冰寒的，而周围原本是象征着喜庆的红色，也变得像鲜血一般浓稠。

“我们去大厅看看吧。”叶靖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

越往里，来道贺的人群就越密集，他们有的在观礼，有的又互相攀谈，却都极其诡异的静止着，好像时间都跟着他们一同停下了。

林望舒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莫名的有了一种窒息感。

眼看着脚下的路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她却没有了刚进来时把人推在地上，开辟道路的勇气。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而已。

“你说，这些会不会都是假人，傀儡什么的？”叶靖雪看的有些麻木了，转过头对林望舒说。

“我倒宁愿他们是死人。”

“为什么？”

“若他们都是傀儡，那便可以被人操控。这么多傀儡被操控起来……”

“好了，你不要说了！”叶靖雪略微一想象，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利了。

“可若是死人的话，是谁杀了他们呢？”困惑和恐惧在林望舒心中交织着，“既然他们的动作都定格住了，也许全都是死于一瞬间的。而且，尸体上一点损伤都没有，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你们毒宗有用毒高手能做到吗？”

“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死，没有任何中毒致命的迹象，我们毒宗又不是勾魂鬼使，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叶靖雪心中一惊，“难道是鬼做的？”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说起来，人间也确实曾有一段鬼怪横行的历史，只是在结尾处，那些个厉鬼全都被鬼界的勾魂鬼使给抓了回去，重入了轮回。

“不管了，我要先去找到杨长青那个混蛋！”

说罢，叶靖雪便向着大厅中间，那个临时搭起来作拜堂用的台子上跑去。

“别冲动！”林望舒伸手想拦住叶靖雪，却没能来得

叶靖雪跑上去一看，只见杨长青原本是跪在地上预备要和于芝夫妻对拜，被她一碰，便倒了地。

叶靖雪定定的看着杨长青。

他仰躺在地上，脸上被岁月的痕迹爬的满满的，完全不似在皇宫中时，曲云离给她看的画像上的俊朗模样。

“师父……这就是你深爱的人吗？”叶靖雪喃喃的说道，“他……他怎么这么丑啊？”

林望舒看着杨长青，心想从五官来看，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相当俊美的，难怪会让曲云离一生都没能忘记。

她正准备安慰一下叶靖雪，却发现她正对着于芝发呆。

“靖雪？”林望舒有些担忧。

“这是师父啊……跟师父年轻时的画像一模一样的。”叶靖雪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于芝的脸，“这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肯来找师父呢？”

林望舒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杨长青当年为了权势放弃爱情，得到了权势又开始怀念曾经的爱情。

若他真的去找了曲云离，便是不尊师命，恐怕这掌门之位也坐不稳了吧。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去收了一个长的几乎和曲云离一模一样的徒弟。

不知道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于芝的想法呢？

于芝是个怎样的女子呢？公孙芝给林望舒看的情报中，并没有她的什么踪迹，如今她已经身死，就更加无法求证了。或许他嫁给杨长青是贪慕掌门夫人的名利，又或许是怎心的爱上了杨长青，但她关于爱情的一切，终究是毁掉了。

就在这时，叶靖雪抱在怀中的骨灰罐忽然掉在了地上，脆弱的白瓷与坚硬的地面一碰，碎成了几块。罐中细腻的骨灰也随着冲击力朦胧的起落着。

“师父你……”叶靖雪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你怎么这么傻，他不值得的啊！”

林望舒也有些错愕，刚刚骨灰罐碎掉时，她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十分微弱的气息，那气息便是曲云离的执念吧。她原以为曲云离是恨杨长青的，可是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这一段恋情。

世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而曲云离和杨长青之间的故事，也真的是像她和叶靖雪心中想的那样吗？

“靖雪，这地方太过诡异，我们得赶快离开才是。”林望舒站起身，将刚刚心中的感慨驱散，有些心悸的看了看四周。

“好……”叶靖雪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林望舒和叶靖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个死地中，竟然还有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