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无心醉 第11章：荆钗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弓着身子低着头的男子，看穿着分明是慕容复，她正想开口说话，那男子却转过头来，黄土灰尘满脸，逗得她笑起来：

“你发什么疯？”

慕容复用手抹了抹脸，语气里无波：“为了听你和‘乔大哥’说的好话。”

花无海为他的话而薄怒，看他自己用手抹脸，又弄不干净，反倒成了花猫脸，心里一软，又觉得好笑，于是伸出袖子来，要替他擦脸。

“不敢，”慕容复躲开，“无海姑娘即使面对北乔峰，也不过是送了个梅花绣。南慕容既然不比北乔峰汉子，又怎么能配得起姑娘的衣袖呢。”

花无海一怔：“那梅花绣哪里惹着你了？”

慕容复不语，只是自顾自地望着阁楼下方，脸上仍是脏着，也懒得伸手擦。本来在西夏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容貌，他也经常没有时间讲究，反倒要把自己弄得邋遢一些，才好掩盖原本的模样。

“…你打算回西夏吗。”花无海问。

慕容复闷着“嗯”了一声。

在少林吃了瘪，好容易盼来了她，这女子又和那乔峰结交成了异姓兄妹…复国渺茫，武功不是独步天下，他…他所在意的女子也跟别人勾三搭四…

慕容复觉得，自己真是没有什么理由可开心了。

正发着呆，身后那女子却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兀自往客房里走。慕容复抬眼去看，她的身影纤长婀娜，走路的声音虽轻，迈的步子却不小。他想，花无海多多少少是与乔峰有着相同之处的，都是沾染点草莽气的人，即使她是修佛修道的仙子，乔峰是混迹在臭叫花子里的男人。

表妹王语嫣虽然和她生得像，却不像她那般来去如风，抓不住，摸不着。想到表妹，他倒是舒心了一些，慕容复并非无情.人，自然也知道表妹钟情于他…可他终归还是无情，因为他对表妹顶多只有保护怜爱之心。

让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

在慕容复目光的所在之处，花无海已经进了房间，转过身便要关门，不知为什么慕容复竟是心里一紧，一个闪身，已是站在了她面前，按住她意欲关门的手。

“……”花无海像是有些生气了，即使手被他碰着，还是面无表情的，也不说话。

慕容复向前迈了几步，进了房间。

她将房门关上。

回过头，她瞧见慕容复正襟危坐在凳子上，正望着自己发呆，于是蹙了眉，问：“你看什么？”

慕容复垂下眼，不再看了。

“…”见他不说话，花无海的眉头蹙得更深，粗鲁地扯下腰间的荷包，把里头的东西统统倒在圆桌上，除了不少的梅花绣，一小片竹叶绣，还有一块手帕。

慕容复下意识往那手帕上看，上头的图案是一树玉兰，绣得栩栩如生，泛着白的花瓣清秀至极，仿佛能从这丝帕上闻到花的香。

“绣得真好。小时候我娘也刺得一手好绣…可惜未曾留下什么…”他忍不住赞了一句，说是赞，不如说是喟叹更妥当。

花无海的神色微滞，双眉抬高少许，却是伸手拿起那帕子，在慕容复的脸上擦了擦，将他花猫似的扮相擦干净，然后塞在他手里：

“你喜欢，那我就送你。”

慕容复微怔，脸上被她恶狠狠擦过的余痛犹存，手里的丝帕虽然沾了灰，却是柔软舒服，他低下头看着那绣着栩栩如生玉兰的帕子，微微失神。

“你不知道，这梅花绣，还有竹叶绣，是灵鹫宫四大丫头梅、兰、竹、菊的得意作品，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我们的信物…”花无海坐在他的旁边，拿起一片梅花绣道，“其中梅丫头主要伺候我，她手里的信物，我自然是最多的。其次便是竹子丫头了。”

慕容复听了，眉心舒展。

花无海横了他一眼：“臭小子，唯有你手里拿着的这条，是我亲手绣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条…结果给你拿去擦了脸，你拿什么赔我？”

“…”慕容复的嘴角为她的话而微微上扬，“看来仙子也不是无情的，也会为我慕容臭小子的几句牢骚而留心留神，还拿亲手绣的帕子来哄我。”

自认识她以来，只觉得她话语中多促狭戏谑，虽然周身不沾染半分凡俗气，却常常是个狡黠的女子。平日里都是慕容复哄她居多，一口一个仙子，这倒是花无海头一回为什么事而哄慕容复。

“你还要不要了？”花无海问。

“要，当然要。”慕容复答。

顿了顿，他想起来自己上午出门时途径首饰店，倒看见一支荆钗别致，为安抚这一宿的“共眠之谊”，虽然知道馈赠首饰是暧昧的行为，却也没再犹豫，干脆买下。

寻常珠翠，配不上她。须得是好木制成的钗才成。

“要不要？”

慕容复从衣襟里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那支钗，逗猫儿似的朝着花无海晃了晃，木珠在他的摇晃下相互撞击，发出轻微而安宁的声响。

花无海抬眼，将目光放到那荆钗上，却是眼睛一亮。独一支是簪，带穗儿的叫步摇，两个步摇连在一起似的，才是钗。这材质分明是木，却能做成钗，终究是罕见。何况这支钗一拿出来便发出淡淡香气，竟是上好檀香木。

“要。”花无海可诚实地伸手拿下他手上的荆钗，并不顾他怎么想，只自己把玩了一下，木棍儿被制作成梅枝的形状，弯曲的弧度很是讲究，连颜色深浅也经过仔细考量…至于坠在钗头的木珠，中央还坠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很是精致。

“今天才知道你喜欢的是玉兰，以后亲手为你雕一支，当做你手帕的还礼。”慕容复轻笑一声，没想到这支荆钗如此合她心意。

虽说她在西夏王宫地位极高，却很少对什么礼物露出满意的表情来。这还是慕容复头一回见她对女孩儿家的物件如此爱不释手。

“嗯。等我们回了西夏。”她一笑应允。

慕容复见她抿嘴而笑，便使坏，飞快地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荆钗。

“你干什么？”花无海问。

他一笑，有举世无双的风华：“替你戴上。”

花无海还来不及说什么，温热的气息已经覆盖了她，窗外的暖光换为因为他的靠近而产生的阴影。她被包裹在那阴影里，既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突兀。慕容复的身上暖暖的，但不让人讨厌，也有好闻的香气，与女子的不同，是奇怪的好闻。

他离开她，仍眷恋地在她头顶上叹息，双手在她的颈间停留了一会儿，才不甘愿地退开。

“你身上好香。”花无海抬头看他。

慕容复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只觉得有风尘仆仆的气息，后来才想起来，她所指的香，大概是他在还施水阁焚香留下的余味，于是问：“是焚香的味道吗？”

他离她很近，所以声音放得很轻。

花无海被这声音弄得不大自在，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却险些被腿后面的凳子绊倒，勉强站定，又动了动鼻子，摇摇头：“不是。是青草木叶的香。”

“…是吗…”慕容复想了想，轻笑，“你说的大概是茶香了。但凡我的衣物都是由阿碧打理的，她所在的琴韵小筑旁种满了茶树，因此我的衣服上也沾染茶香，时间久了，洗也洗不掉。”

听他提起“阿碧”，花无海的眼眸一沉。

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给自己戴钗的男人，不是别人，是姑苏慕容复，更是她外孙女心仪的男子。

“…阿碧跟茶树很配，就像语嫣很配曼陀山庄的山茶一样。”心路千回百转了良久，花无海憋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