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之罚 第十章 不是丐帮弟子的乞丐

第十章不是丐帮弟子的乞丐

暴雨整整下了一个晚上。

何立秋歇息在四海酒楼，被雷声所折磨，彻夜未安睡，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义村的大火，一会儿梦见与严四等人剧斗，一会儿梦见少年时与姜小寒的义村生活场景。

次日清晨，雨水仿佛一夜悉数下尽，又是艳阳当头。何立秋自去衙门公干，楚三到四海酒楼对面院子后晨练。丁不鸣仍然躺在床上，他所中之毒较深，尚需调养数日。那晚救回的老丐性命已无碍，只要再休息几天便好。

楚三在后院活动活动筋骨，而后按摩全身穴位，再打坐练习内功，待丹田中气息调匀、盈满，便开始温习十八路“电闪雷鸣”斧法。

他这套斧法学自一个路过京城的木匠之手。那位木匠跑江湖做木工为生，途经京师，与楚三相识，因楚三向喜机关制作，两人有共同嗜好，一见如故，成为至交，遂将十八路“电闪雷鸣”斧法传授于他，此斧法更成为楚三的护身绝技。

数年后楚三才得知，其人实为山东墨家巨子墨存信的弟弟墨存仁，墨家四大宣法使之一。

墨家是有史以来最早自发成立的民间组织之一，巨子是墨家的最高领袖，相当于一个武林门派的掌门人，弟子统称“墨者”。墨家极为重视宣传教义，故其不设护法而设宣法使，其地位仅次于巨子。

楚三内伤尚未痊愈，十八路斧法使到一半，使一招“飞花赶月”，原本小斧飞出，应把对面树干上一块厚木一斫为二，却只将打入三分，不觉沮丧。

他身后卧房门“呀”的一声打开，老丐慢慢走出来，伸个懒腰，道：“好舒服的太阳。”

楚三赶忙端过一张醉翁椅，道：“老丈请坐。”又端过一张小燕几，倒好一杯“啊呀茶”，自己侍立一旁。

老丐也不客气，径行坐下，反手捶捶腰背，道：“叨唠许多日，尚未言谢，惭愧。”

楚三道：“些许小事，何必客气。晚辈楚三，丐帮净衣派三袋弟子，四海酒楼掌柜。老丈尊姓大名？也是本帮弟子么？”

老丐道：“我不是丐帮弟子。”却不回答自己姓名。

楚三情知其中必有缘故，心想此人许是流丐，看他身体实已无甚大碍，这几日还外出数次，行迹诡秘，但自己好事做到底，只要他不开口告辞，自己也就让他在此慢慢消停，便也不多问，道：“老丈自觉这两日身体如何？”

老丐道：“好多了，这茶不知是哪个高人调制，于身体大有裨益。”

楚三笑道：“是晚辈一朋友的妹子所制。”

老丐微睨一眼楚三，道：“昨天跟番子交手，只怕受了一点内伤吧？”

楚三惊道：“老丈消息好快。”

他正猜测此人定非寻常之辈，老丐已将话题一转，道：“适才无意在房中看你练习小斧，招式倒精妙，内力却显不足。你原来修习的却是什么内功？”

楚三道：“晚辈自小耽于机关、命相之术，对于武功一节并未花太多功夫，所习内功为‘六合八极心法’，近日得高人指点，又且习得墨家‘霹雳雷电’内功，但尚未修炼几日，倒教老丈见笑了。”

老丐道：“我问你，依你原先所习内功，气聚何处？力发何处？”

楚三道：“气聚丹田，力发于腰。”

老丐缓缓道：“我且教你，气运全身，以气运力，以力驭斧，你重使刚才这一招试试。“

楚三依言再次将小斧打出，果然厚木板中分裂为两块，不禁大喜道：“谢前辈指点。”

老丐微哂：“出斧时，我再教你十六个字：气通掌心，生生不息；力贯臂指，一发即收。”

楚三茫然道：“这……却何解？”

老丐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

第十一章凶案重现

第一节

赵榆坐在东厂一张太师椅上，左手轻抚一只白猫，右手执一纸，正在细读其上文字。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

他的右手抖动越来越厉害。

一旁侍立的“小别刀”文直心里七上八下，知道赵榆必是肝火大动。

赵榆起身，将猫往地上一扔，那猫惨叫一声，逃窜而去。他怒气未消，道：“苗英这小子托人带给你这封信笺，人就不见啦？”

文直战战兢兢道：“禀公公，确是如此。”

赵榆道：“苗英居然还代义村的遗孽下战书，好啊，几个毛头小子，竟敢骑到东厂头上来。”

文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属下带几个弟兄，这就去灭了他们。”

“混蛋！”赵榆一把将椅子旁香几上的酒杯摔在地上，酒香四溢。他道：“连人家的底细都不知道，还去灭人家？你不看看严四、苗英都失手了么？你的功夫比严四还是苗英更好？”

文直急忙跪下道：“公公所言极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属下这就先去查一查这三人的来历。”

赵榆怒气稍减，道：“两人斗来自沧州义村，来历还查什么？给你五天时间，务必把他们的武功路数查清楚。”

“是是，”文直忙道，又站起身，趋前一步，小声道，“公公，不知这雪蛤参茸酒……功效如何？”

赵榆脸色转霁，道：“唔……还不错，就是参茸的年份嫩了点。”

文直道：“既如此，属下再给您捎些。”

赵榆不置可否，含含糊糊道：“就这样罢。”

文直道：“刚才公公所定的时间，可能紧了点，是否再宽限几天？”

赵榆道：“那就十天。另外，把苗英这小子找出来，砍了双腿，泡在酒里。”他已经在盘算，今晚找哪个小宫女试试雪蛤酒的效果。历朝太监虽然不能人道，却还是有许多取乐的方式，甚至有些是变态的方式。

第二节

六十三个女童已由各自家人陆续领回，唯独剩一个女孩儿无人来领。何立秋一问，原来就是那个险些被严世蕃叫去“倒茶”的欧阳素心。

小丫头刚过金钗之年，长得果然水灵，天生一副妩媚神态。何立秋问清她家路径，原来却是在竹木厂附近，便打算送她回家，顺便找她娘亲有事相询。

乐笑天向顺天府借了一架马车，何立秋驾驶，乐笑天与小女孩坐在车里，巳时动身，到达欧阳素心家里，已近午时。

小丫头久未归家，车尚未停稳，就跳下车冲进家里，随即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

叫声才入耳，何立秋几个起落，已经出现在欧阳素心身旁。

欧阳素心已晕了过去。房间里，横躺着三具尸体，看样子当是她的双亲和弟弟，三人均是心口各中一把弯刀，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揣测，大约是昨晚发生之事。

何立秋一眼就认出凶器，那是某个人的独门暗器。

这人根本不在意使用这种暗器会让人认出它的主人。不，他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何立秋表示：你知道是我，你又能够怎么样？

何立秋之特意送欧阳素心回家，便是想提醒她的娘亲：严非已经出了牢狱，极可能杀人灭口，他们全家最好暂且找个地方避一避。

不料还是来得太迟。何立秋一拳打在门框上，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数日后，黑色马车重现京城，女童失踪案再次发生于顺天府五州十九县。一时间，街坊邻居白天带女儿上街，都要用一根丝线栓住其手腕，再系上一个铃铛。晚上家家户户干脆大门紧闭，不让儿女出门。恐慌的情绪弥漫了整个京城。

何立秋在衙门踱步，沉思，叹息，鼻孔里冒出来的尽是冷气。捕快房的弟兄们从未见过他如此烦躁。

这一段日子，何立秋出门时老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一回头，却只看见几个戍城的士兵在闲聊，和一干匆匆来去的市井小民。

这天曹坤退衙，何立秋才出衙门，正想注意后面有没有人，迎面遇见严非和一帮家奴。

马蹄在衙门前不安的踢腾，似进似退，似乎已在此停驻多时，严非骑在马上，满脸春风，看见何立秋出来，道：“何捕快，近来可无恙？”

何立秋静静的凝视对方，一言不发。

严非在马背上弯下腰，打量何立秋一番，道：“啧啧啧，几天不见，何捕快怎地憔悴了许多？莫非案子太多了么？”

他见何立秋不说话，稍觉无趣，直起腰又道：“何捕快务必要多多保重身体呀，否则，哪一天不知怎么死了，我可会伤心哪，哈哈！”马鞭向家奴一挥，道：“我们走！”

何立秋眼见严非的马匹渐远，足尖从地上蹴起一块小石头，脚上一发力，石头早击中马臀，那马吃痛，前足突然人立，险些将严非掀下马。

严非心知定是何立秋做的手脚，却不便发作，悻悻而去。

这夜，何立秋再度为噩梦所扰，梦中翻来覆去尽是一张张面孔：严非的，严世蕃的，欧阳素心的，梁无畏的……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窗外月光正明。梁无畏的话在他耳边清晰响起：“有些人，律法不可拘束，上天也无能为力，是否就让他终其一生逍遥法外？”

第十二章圆恩寺上香

七月十五，道家中元节，释家盂兰盆节。民间照例香火鼎盛，热闹非凡。顺天府因近来案件频发，并未统一休沐。

近午时分，府尹曹坤忙完公务，与唐扎西踱至捕快房找何立秋，本想叫他陪同上街遛遛，其实也是多一个护卫之意，却见何立秋满脸病容，恹恹欲睡，口不能言。一问乐笑天，才知道何立秋感染风寒已两日，咽喉肿痛。曹坤不以为意，好言安抚两句，自与唐扎西去找乐子。

严世蕃却正在去顺天府找曹坤的路上。慈源寺大院一役后，他藏在密室的一干黄白之物消失无踪，想必是那姓何的捕快伙同丐帮弟子所为。这等小事暂不必惊动其余衙门，也不便公开。他想先见见曹坤，能够私下解决最好，不行在另图良策。

他从紫禁城北面动身，经过火药局，到圆恩寺，再走两三条胡同就可到顺天府。圆恩寺内外人声鼎沸，游人香客络绎不绝。严世蕃坐在轿中，心中一动，对轿夫道：“停轿！”

严非骑马守护在前，闻言掀开轿帘，道：“少爷有何吩咐？”

严世蕃道：“且陪我去圆恩寺上一炷香。”

严非早知道主子心内色心大动，以上香为名，实则想追风逐月，迟疑道：“少爷，近日路上不很太平，是否改日再朝菩萨？”

严世蕃道：“有你和小三在，怕什么？”

轿后一人上前道：“老四，是不是给那姓何的小捕快整怕啦？京城之中，我们严家还怕过谁么？”这人身形高大微胖，一双手伸出来圆滑白嫩，不见骨节，正是严府三管家严金。

严非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想在严三面前示弱，道：“如此……便先让奴才清清场地，叫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严金道：“清场？少爷还怎的一睹观音娘娘的风姿？我们两兄弟，再加轿前轿后十余个人手，难道还会出什么岔子么？”

严非道：“这个……”

严金早已不耐烦，不等严非说完，径直上前帮严世蕃将轿帘挂起。

严世蕃出得轿来，果见圆恩寺门前人山人海，善男信女携妻带子，其中不乏貌美娇娘，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热。

他正待移步慢慢观赏人间春色，身后有人恭敬的叫道：“严世蕃大人！”

严世蕃以为碰见了府院六部的什么官员，本能的回头，一枚六棱透骨钉已迎面打来。

若不是严金在旁边，这一击便已要了严世蕃的命。

打出这一钉之人，之所以先叫这么一声，原本就是要严世蕃回头，既避免杀错人，也更便于出手。

但严金本已有戒备之心。虽然大话说在前，他却是个貌似粗鲁实则小心的人。他乍听这一声称呼，已知不对。京城中的一般官员，几乎没有人敢连名带姓这般叫严世蕃的。照朝中惯例，或称严爷，或云严侍郎。

六棱透骨钉来势极快，严金既来不及、也没有把握将之截下。但他及时将严世蕃推了一推。

严世蕃身形极胖，这一推，并没有将他完全推开，只把他往旁边移动了一点。

六棱透骨钉本拟击中严世蕃的印堂穴，一举将之格杀，因严世蕃这一侧，却打入他的左眼。

严世蕃惨叫，左眼望出去已是一片殷红。十余名护卫训练有素，早已将他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严金心里悔恨交加，早知如此，不如听从严四的意思，不在此是非之地停留。他见主子已被护住，又见刺客依然前行，身形一展，已拦在那人前头。只见那刺客是一中年男子，手执长竹竿，竿上挑着一块白布，上书“相人卜卦”四字。

相士见严金拦在自己身前，犹如一座白塔，更不打话，竹竿一挑，已刺向严金。

严金手腕一翻，亮出一对护手双钩，双钩交叉，一绞，竹竿顿时发出破裂之声。相士内力催动，竿头裂为四五片，仍刺向严金。

严金身形一转，已经避过竿头，大喝声中，双钩连续展动，霎时间将竹竿切为数截，人已至相士跟前。

那壁厢严非满心以为刺客便是何立秋，心中大惊。待得看清来人并非他的命里克星，胆子一壮，人未动，三枚袖蛋已先发出，疾打那相士上三路。

四周喧闹逃窜的人群中，三支箭突然电射严非后心。

严非乍听见弓弦响声，冲天而起，人在半空，已回头瞥见一年轻箭手。他避过底下两枝箭，伸手接住第三枝，徒手反射那人。那箭手一击不中，闪过反射一箭，手上不停，唰唰唰射出九支连珠箭。严非出其不意，身形尚处半空，左挪右闪，躲得两箭，接得三箭，身形已然下沉，剩余四箭终于躲不过，全都射入他背后。

他一落地，挣扎得片刻便断了气，模糊中尚见那箭手远远的盯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才闪入人群中不见。

相士和严金交手仅一招，已知道此奴才武功不俗，长袖一挥，将严非的三枚袖蛋收入袖中，正待与严金相搏，见严非已死，料想今日未必能够将严世蕃击杀，长袖挥出，三枚袖蛋反打严金。

大变突来，严金飞身后退腾挪，躲过三枚袖蛋，一边留意那箭手的动静。相士双足蹬起，轻功施展之际，已跃入圆恩寺。严金亦不追赶，回头查看严世蕃伤势，且喜主子左眼中钉，伤势虽不轻，却暂无性命之忧。

半个月后，严世蕃面圣，眇目之处带一黑眼罩，令嘉靖帝中心欲呕，视之如怪物，心里着实厌恶。自此严世蕃日渐失宠，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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