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错 第十九章 弥天大谎

“国师，您找我？”

谢平衣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见到坐在窗边的月白身影，闭上了眼睛。

珈罗手中的一杯玫瑰醉已经品了很长时间了，这是南川国才有的好酒，无比醇香。因为东昭和南川两国历来关系不怎么样，经济贸易往来也几乎是断的，就这小小的一瓶，还是河清去南川都城里偷渡回来的。

这酒，珈罗拿着宝贝的很，就连一向非常宠爱的白夜打翻一滴也是要受罚的。

所以白夜此时就站在距离珈罗很远的柜子上，它还记得上一次因为太闹腾溅出几滴，珈罗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他的尾巴，现在想起来屁股还隐隐作痛呢。

珈罗是大爷，却非要别人把这一杯酒供为爷爷。

“茶凉了。”

“哦。”

谢平衣急忙上前坐下，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果然已经半凉。

看来，国师等了他很长时间呢。

只是珈罗已经失踪三天了，突然叫他来是为了什么呢？

窗外突然一道惊雷，平衣想起今早起来就一直阴着天，看来终于要下雨了。他们出宫时还是早春，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东昭国的雨季要来了。

珈罗咳了两声，眉间的朱砂有一点黯淡。白夜略显着急地扑棱着翅膀，但或许是怕打翻珈罗手中的酒杯而不敢上前。

屋里闷得很，谢平衣打开窗户，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势不大，但也要打伞才能出去了。

“这天气，很是恼人呢。”

珈罗看着窗外，似有所思，杯中还有小半口玫瑰醉，他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是呢。”平衣应着，问道:“不知国师叫我来是……”

珈罗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手托着腮道:“若说从西途出来你依旧眼盲，我可是不信。”

“啊？”茶杯突然打翻，幸好杯中无水，谢平衣急忙站起来赔罪道:“国师见谅，我并非有意欺瞒。”

“算了。”珈罗摆摆手，递给白夜一个眼神，白夜“咕咕”一声冲上来，摘掉了谢平衣蒙住眼睛的白绸，又回到了柜子上。

谢平衣颤了一下，终究是睁开了眼睛。他自知瞒不了珈罗，所以也没想瞒他，只是他不问他也不说而已。

“若记得没错，明日是你十七岁的生辰？”

“是。”

谢平衣的生辰，只比楚流昡差四天。

只是这一向万事不关己的国师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咳……咳咳……”

珈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是撕裂者心肺。谢平衣急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道:“没事吧？”

珈罗摆摆手，不着痕迹地擦去嘴角渗出来的血迹，喝下一口凉茶。

很凉，舒服了很多。

“你的眼睛，霖羿知道吗？”

霖羿……谢平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楚流昡已经改名叫霖羿了，回道:“不曾知晓。”

“嗯。”珈罗坐直身子，看了一眼窗外。“有些事，你该知道，他也该知道了。”

说罢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召来白夜绑在它翅膀下的羽毛上，轻轻拍了几下，白夜便消失在朦胧的空中。

仿佛失去了力气，珈罗扔掉手中的笔，需要用胳膊支撑着才能保证不倒下。

“要去叫大夫吗？”

谢平衣略带担心，但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珈罗懂巫术，他的一切都不似普通人，又怎么能是一般的大夫能治得了的呢。

只是看他这副样子也实在是让人心疼。

“呵……”珈罗轻笑，“你自己尚且不知命运如何，哪有那么多心思去管别人？”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

珈罗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嘲讽，摆摆手道:“我的身体到了雨季就是这副德行，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可是……”

“好了！”珈罗有一丝恼怒了，“叫你来不是婆婆妈妈来关心我的。”

“是。”

谢平衣低着头，说来可笑，没有多少委屈，反而心疼珈罗这副病了也要死撑着的模样。或许他也是知道，他一旦倒了，整个东昭维持了十几年的内政外交都会动摇吧。

毕竟一直以来，南川西蛮不敢来犯，文臣武将不敢懈怠，哪个不是因为忌惮这位国师的实力呢。

可是看他的样子……

珈罗又咳了几下，从怀中掏出兵符放在桌上:“连城内不简单，可惜我查探了三天没什么结果，反而……我将随行的二百铁甲兵交予你支配，务必护送霖羿到达京都！”珈罗微微皱起眉头，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儿，被他强压了下去。“我知道，你和霖羿不会让我失望。”

“那你怎么办？”

珈罗望向窗外，道:“我怕是……我已与人有约，雨停时他自然会来接我。霖羿出去找我还未回来吧，切不可让他知道我的情况，也不必告诉他我回来过。”

“是。”

“你走吧。”

“是。”

谢平衣不再多问，问了便是多嘴，反而受他斥责。从珈罗处接过兵符，又从柜子上拿下白绸系上才离开。

珈罗望着窗外，看到远处一个黑色身影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

“你可还好？”

对面不知何时做了一个人，玄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个银质面具，只能看到一张紧抿着的薄唇。

珈罗抬起沉重的眼皮，强扯了一个笑道:“怎么这时来了？”

离雪崖不理会，径自拿过他的手腕来把脉，语气竟然有一点凝重:“毒……已经扩散到心肺了？”

“嗯……”

珈罗又闭上了眼睛，刚才谢平衣在他一直运气压制着体内剧毒的扩散，刚才松了这一口气，扩散的速度反而加快，现在已经面色青白了，嘴唇也变得黑紫。

眉间灼痛，眉间朱砂渗出一滴血来。

大掌捏住他的肩膀，离雪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许死。”

“放心……我只是……累……”

累，很累。

很久之前就觉得很累了，只是内心有一根弦绷住才没有断掉。现在找到那个人了，他也可以歇一歇了吧。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尝试着睁开眼睛，不知是没有睁开还是怎么回事，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离雪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努力张开嘴，不知发出声音没有，只是努力说着，想着离雪崖应该听到了，才放心得睡了过去。

最后一句，断断续续几个字，离雪崖却也知道了。

门突然打开，屋里已经没有人在。

谢平衣站在门口，两个眉毛要皱在一起了。他走到自己的房间才突然想起来刚才为什么一直觉得不对劲。细想珈罗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交代后事，谢平衣还想着这次无论珈罗怎么挣扎也要带他去看大夫，至少也要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他已经不在了。

可能约定的人已经到了吧。

“子穆？你怎么在这儿？”

霖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平衣的身后，平衣笑笑:“哦，没什么。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国师回来了呢。”

“嗯？”霖羿探头向里望了望，走进去拿起还有小半口玫瑰醉的酒杯嗅了嗅，皱起眉头，问道:“他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

霖羿看了一眼谢平衣，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子穆，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只是技术真的不咋地。

他却不知道谢平衣转过头去的时候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真是罪过，这是他第二次说谎了，还都是这种“弥天大谎”。

“子穆你去哪儿？”

“嗯……”平衣只背对着他，却见对面正有两名铁甲兵押着一位女子走来。

女子浑身是血，凌乱的发丝遮住脸颊，但是那双眼睛，却带着嗜血一般疯狂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