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 第十五章 讨厌自己

黄思雅晚上给艾星打了好几个电话，想问她房子准备什么时候租出去，她想将这笔业务介绍给一个熟人，在出版社工作时认识的一个中介，非常勤恳守信。电话是通的，却没有人接。她有些疑惑，又有点担心，这死丫头干嘛呢，连她的电话都没接到。她想过去看一看，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程志拦下了，“别去，那么大一个人了，有父母有老公，可能只是出去了手机没带。”

“我心里慌慌的。你不知道，小时候有次也是这样，我在门外喊了她好多次，没有人回答，我以为她不在家里，结果她爸妈下班回来才发现，她发烧晕过去了，差点没抢救过来。”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过去看一眼的想法，怕自己太小题大做。

听艾星说她和钱浩明见过面了，黄思雅不以为然，让艾星远离钱浩明，“你们已经结束了，就应该干脆地一刀两断，不要搞什么藕断丝连，尤其是他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你的领导。领导要是因此而不爽，给你穿小鞋，你脱都脱不掉。记住我说的：回得去的都是奸情，回不去的才是青春。”

艾星听了，一口茶喷了老远，笑得捂着肚子喊肚子疼，“我就是跟他喝了一杯茶，没有这么严重。我始终觉得，我们有共同的回忆，有共同的同学朋友，不应该搞得像仇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自然一点的好，不然他要以为我因为分手而记恨他，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黄思雅不认同艾星的说法，她认为这样会给艾星带来麻烦。“你现在家庭幸福，老公年轻有为英俊帅气多金还那么疼爱你，不比钱浩明差。你跟钱浩明还联系，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而已。你想让他看看，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老公多优秀。这种想法正常普遍但是很危险，会扰乱自己的生活。”

“好了，我知道了，丫丫，以后跟他保持距离。这几年不见，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时间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就说我吧，以前多么上进，现在多么不思进取，就像个退休老太太一样。”

“知道就好了，好好努力进取，别把技能荒废了。我有感觉，你不会在那个养老的单位待一辈子，你骨子里还是有股野性的。”听了最后这句话，艾星想，到底还是丫丫最了解我，我的确是个闷骚的文艺女青年。

艾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房间里厚厚的窗帘没有拉上，夏日刺眼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洒进房内。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宋原坐在旁边看着她，眼睛里有红血丝，一脸的关切。艾星想起身离开，但身体异常虚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看到她睁开眼，宋原一连说了三遍对不起，然后低下了头。此刻，他能说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三个字了。纸包不住火，他过去不信，现在信了。对于因为他而受到莫大伤害的这个女人，对不起又能有多少分量。

看到艾星发去的短信的那一刻他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艾星会发现那个公寓的钥匙，还跑过去了。屋里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处理，想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舍得，屋里到处都留有过去的气息，床上的床上用品，衣柜里的衣服，厨房的餐具，都是他和宝儿两个人喜爱的，也是他们一同去采购回来的。那台电脑从来没有带回过新家，也是因为里面有太多两人过去的回忆。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的宝儿离他越来越远。过去两个人两天不见就想念的不得了，巴不得每晚都能相拥而眠。而自从他结婚后，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他周旋在艾星和宝儿之间，还要应付各种亲属关系。

宝儿从最开始的抱怨，到如今的冷淡，令他心里很失落。但是他没有不管不顾地去到处找宝儿，质问他为什么不及时回复自己的短信，为什么经常不接自己的电话。因为是他背叛在先，因为看多了妈妈的眼泪，他不顾宝儿的感受强硬地结婚了。原本构想的美好未来变成了婚姻生活的一地鸡毛，他自顾不暇。对妻子的亏欠，也让他不断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需求，向着别人眼中正常的方向努力。正如结婚前夜妈妈跟他谈的：妈妈老了，需要一个孙辈，你长大了，需要一个妻子，你的妻子需要一个丈夫，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不要太自私，只想着自己！

正是妈妈这句话最终让他下定决心进入婚姻。妈妈就坐在客厅里伤心。因为临时买飞机票不好买，又遇上飞机晚点，他直到天快亮才赶到位于市中心的这套公寓。昨晚妈妈给艾星注射了镇定剂，拖住了她，等到自己到家。他虽然震惊于妈妈的行为，却也明白妈妈的一片苦心，为了自己，她冒了多大的风险。可是这样一来，他和艾星和解的路就彻底断了。被软禁在这里一整夜，还被注射了药物，一个正常人如果还没有被逼疯，那该是一个内心多么强大的人。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安抚艾星，让她不至于太过激动了。

“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个阴谋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艾星绝望的眼神令宋原很揪心。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的是你的答案。”艾星的声音有点沙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

“真的对不起，你是我遇到的最合适的一个。在青山，我的过去是无法放在阳光下的，我害怕，害怕一切会在一夜间全部离我而去。过去妈妈劝诫我，生在青山长在青山，现在又在青山工作，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都在青山。一旦让别人知道了，我这一生都抬不起头了，亲戚朋友议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终于感受到了社会对我们这些人的敌意，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言，是我承受不起的。”对着艾星，宋原终于吐露了真相。

“所以你就拿我当掩饰？”艾星苦笑了一声，眼泪喷涌而出。

“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你的对不起，也不想再看见你。”艾星从床上跳下来，就向外跑，宋原抓住她的手臂，“请不要走。对不起，我以后会改，请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想离婚，不想没有你。”

“宋原！”艾星冷漠地看着眼泪已经流出来的宋原，还未开口，就听到宋母大喊一声。“让她走。”

看向艾星，宋母说，“你快30了，在青山这样的地方，一个离婚的女人，假如再嫁，你只能嫁给比你年龄大至少10岁的男人，必定也是离婚的，还可能是二婚三婚的。你的前夫是个同性恋，你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都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你会成为一个笑话，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抬不起头来，你的父母因此而蒙羞，在屈辱中终老。好好想想吧，你已经上了船，莫想就这样把我们母子踢下水。”

婆婆这样的面孔，艾星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厌恶，觉得恶心，半生救死扶伤的人，一旦自私起来，多么令人心寒。跟在她身后的，她的丈夫，此时一脸悲戚，看上去好生可怜。她觉得可笑，他可怜个什么劲儿，倒霉的是她好不好？但是婆婆的话她听进去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停下脚步，听她说完，而且在心里认真思考的原因。是啊，婆婆没有说错，在现时的条件下，宋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他的性取向，否则前途全完，可能连生存下去都困难。而她，已经跟这个人结婚了，此生都不要指望能全身而退了。

艾星虽然是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人，但不代表她是个没有脑子的人。略微一衡量，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反倒一下平静下来了。她对宋原和宋母说，“我差点糊涂了，妈妈说的对。不过我现在很累，想先睡一会儿，睡好了我们就回家吧。”

宋家母子俩惊讶于她的态度，但还是点头同意了。艾星走到卫生间，洗脸洗手，理头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昨天出来也没有穿一身好衣服，此刻她觉得有些遗憾。然后走进卧室，将房门关上。宋家母子一直盯着她的举动，不敢大声出气。但是听到房间里没有动静，艾星的手机也还在沙发上，所以还是放下心来，静静地等着。过了半天，宋母示意宋原过去看看。宋原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耳朵贴着房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悄悄地打开房门，看到里面漆黑一片，艾星将厚厚的窗帘拉上了。

正要退出来，他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扑到床边一摸，手是湿的！他举着手，心跳几乎停止，过了好几秒才大喊一声，声音都变调了：“妈，快过来，艾星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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