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第十四章 十块钱

第十四章十块钱

上了四十多天的班，终于迎来令人激动的十五号（工厂每个月十五号发放上个月工资）。

我把钱还给耗子时，突然想起了在车站里借钱给我的那个男孩。我在手机里翻出了那个号码，试着打过去，通了，但是没人接。于是发了条信息过去，也没回。我很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车间里又增加了许多台新的机器，同时也招了几个技术员。我是品质部的，负责测试电子板上的电阻电容。有一天，我看见一个新来的技术员正和我们主管谈话，谈话间那个技术员笑了起来。

我只是随便瞄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浓眉，眼睛深邃，高鼻梁，消瘦的脸庞。等等，让我想想，在哪里见过呢？闭上眼睛，绞尽脑汁，对了，十块钱！在车站里借我十块钱的男孩子。不会吧，这个世界有时真小，小到不管到哪里都会遇见。

上班期间，我特意从他管理的那条线经过（品质部员工可以在车间巡检），把他打量了一下，肯定是他没错的。他抬起头刚好看见我正看着他，他可能有些很奇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看看有什么异样。

等他再抬头来看我时，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对我说，我认识你吗？

是我认错了，还是世上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走过去，试着问：“十块钱，你还记得那十块钱吗？”

“十块钱，什么十块钱呀？”他抬起头来看我，有些发懵。看来真是我认错了。

“没什么，认错了人。”我灰溜溜地离开。临走前我瞄了一下他的厂牌，他的名字叫

黎邵东。

几天过后，我开手机的时发现有一条末读短信。那个男孩给我回信了。他说前段时间在找工作，很忙，现在才看到信息。他还说十块钱不用还了，既然这么有缘，就交个朋友吧。我跟他说自己的厂址，并告诉他如果需要还钱的话请来找我，我一定会加十倍奉还。

我总觉得那个在车站帮我的黑衬衣男孩就是那个技术员，他也是刚刚找到工作的呀。也许他已经不记得我的样子了，想想忽然有些伤心。

一天，周未不加班，男孩发来信息说是没钱了，要我还他十块钱。我想这只是个借口吧，他终于想要见我了，我心里有些小激动。

男孩说他在会厂门外的第一个路灯下等我。我想了想，那里离保安室很近，如果真的有什么坏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出了厂门，果然看见路灯下有个瘦高的身影，穿着黑色保暖衬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如果不是站在路灯下，还真的找不着人。黑暗中有点星火，他在抽烟。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他忽地转过头朝我笑。别人形容女子的笑是一笑倾城，男子的笑是怎样形容的我就不知道，总之他的笑让我心跳加快。

黎邵东，果然是他。

“真是你呀！”他笑着说。

“我也以为我认错了，你真会装！”

“一时想不起来。”他挠挠头。

停了一会儿，他问：“你吃饭了没？”

“没呢。”

“饭堂里的饭菜都吃腻了，我也没吃，一起去吃吧。”

“嗯，好啊。”

虽然我们在电话里聊天感觉很熟悉，真的见了面我还是有点拘谨。

我们进了一个川菜馆，点了几样家常小菜，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这时，我才发现我用文字聊天给人的感觉是很活波开朗，但用言语真的不行。

有好些时候我都是沉默着，黎邵东自己在那儿说话。我能觉察出黎邵东眼底小小的失落。

我，也许不像是他想像中的我。

“这是还你的钱。”我把一百块钱放在他面前。

“还这么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还有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

“我已经结账了，这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什么时候结的？”我明明没看见。

“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我放在桌子上的一百块钱。

“这钱你赶紧收了吧。”我催促他。

“太多了，我只要十块就得了。”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钱说。

我掏了掏口袋。

“可是我没有零钱。”

“那就先欠着吧，一个车间的能跑哪去呢。”

“那你不是说没钱了吗？你还没发工资呢，你用什么？”

“饭堂里什么餐都有，还用什么钱呀。”黎邵东一脸无所谓。

“你可以拿这一百块钱去用，到时候你还我九十块。”我提议。

“那好吧！”他把钱收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说不定我可能会很久才还你。”

“怎么时候都行！”我终于把债还，心里舒畅极了。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回了厂。他住在男宿舍一楼2号室。

“喏，我就是住在那里面，欠你钱的人是跑不掉的。”他朝我笑了笑，这会回笑得有点邪。

我美滋滋地回到宿舍，耗子正来宿舍找我。

“跑哪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

“你傻呀，不会打我电话吗？”

“老实交代，去哪儿啦？是不是去约会？”

“哪儿有呀？”

“看，脸红了，像桃花一样红耶，啧啧，你要走桃花运了。”

真佩服耗子，太会察言观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