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教室]生如夏花 【006】殉情的时间

【006】殉情的时间

赤羽业实施的手段越来越过分了。

隔天清晨，朝仓霁来到教室里的时候，讲台桌上居然摆着一只被钉死了的章鱼。底下气氛一片沉默，平日里总是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的大家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脸色不大好看地低着头。朝仓霁往赤羽业的位置上看去，赤羽业正单手曲起支着下巴撑在课桌上，上挑的眉眼之中全然是挑衅的意味。

所以说，果然还是昨天说的话惹怒了他吗？

脚步微微一顿，朝仓霁无视掉那只章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书本开始早自修的朗读。

“真是善变的女人啊，昨天明明还威胁我说不准再打那个怪物的主意，今天居然就根本无视掉我这样的行为了呢。”赤羽业故意把声音抬得很高，故意想要全班都听见。

朝仓霁放下书，淡定地转向赤羽业，抬起了一根手指：“第一，我现在还是少女，还未嫁人也还未成年的我并不是赤羽同学口中的‘女人’。”话音刚落，附近已经传来隐约的压抑着的笑声。

“第二，昨天我并没有威胁赤羽同学，我的原话是‘建议你不要再试图激怒杀老师，因为杀老师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弱’。如果这样友好的建议被赤羽同学理解为威胁的话，”朝仓霁竖起第二根手指的同时，把国语课本递给赤羽业，“我建议赤羽同学回去多翻翻国语课本。”

看着赤羽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朝仓霁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若无其事地说：“第三，无视掉赤羽同学的行为是因为我认为这种程度的挑衅杀老师完全可以应付。”

前排的潮田渚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担心，估计也是了解赤羽业的脾气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朝仓霁冲潮田渚点点头，给予最后一击：“第四，赤羽同学你的中三病病得太厉害了，如果对上课没有兴趣的话建议你尽管下山进行治疗，毕竟——”

她毫不畏惧地对上赤羽业的视线，嘴角牵了一下：“放弃什么都不能放弃治疗，你觉得呢？”

“噗哈哈哈我实在受不了了——！！”有人捂着肚子笑趴在了桌子上，“霁你的口才实在是太棒了啊，平日里居然都没发现呢！”

“就是就是，业那家伙都被噎得一脸菜色了呢。”

“看那家伙吃瘪真是有说不出来的舒爽啊~”

赤羽业握了握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不屑撇开头去，嘴里轻轻地“切”了一声，一副“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欠揍表情。

嗯，谁说赤羽业是杀胚来着？朝仓霁从眼角瞥了处于郁闷状态的赤羽业，翻过一页。

明明就只是一个熊孩子罢了。

本来想先给朝仓霁一个下马威的赤羽业的反而在她那里败北，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就等着杀老师出现之后好好发泄一下，谁知道——

以二十马赫速度抢了自|卫|队火箭炮的杀老师一脸深沉地把手上的章鱼……直接做成了章鱼烧！！几秒之后，一个滚烫的章鱼烧就被塞进了赤羽业的嘴里，后者被烫得二话不说直接吐了出来。

一脸贱笑的杀老师已经把章鱼烧装了盘，看起来非常美味的样子：“看你那脸色，还没吃早饭吧，我用马赫速度做好章鱼烧了，吃了这个，应该会成长为健康的优良少年吧。”

其实我觉得他脸色不好看是被你气的哟杀老师，朝仓霁双手托着下巴，内心默默吐槽。

杀老师把章鱼烧递到赤羽业的嘴边，无视掉赤羽业仿佛刚吃完一锅苍蝇的表情，温柔道：“来，张嘴。”

赤羽业并不领情，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朝仓霁举起了手：“杀老师，可以给我吃一份吗？”

“完全可以哟霁同学，”杀老师把装好盘的章鱼烧递到朝仓霁面前，还很贴心地配备了牙签，服务和对赤羽业的一比完全是两码事，“要慢点吃，小心烫哦~”

“我开动了——”

所以说霁同学的目标是和杀老师一起把赤羽业气死吗？——全班同学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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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磨继续之中。

但是朝仓霁内心还是很佩服赤羽业的，经历了早上的失败和丢脸的情况，居然还能腆着脸进行暗杀，可见其脸皮也并不薄。

啊，不过也说不定就是因为脸皮太薄了所以才会想以成功拉回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的形象？

数学课。仅仅是一个走神的时间，偷袭失败的赤羽业手指甲上已经被杀老师涂上了漂亮的颜色。

赤羽业眉眼抽搐。

家政课。避开了赤羽业的刺刀顺便接住了锅里的汤的杀老师帮赤羽业穿上了女孩子才会穿的粉红色围裙。

赤羽业咬牙切齿。

国语课更惨，刚刚想动手的赤羽业就已经被杀老师用触手按住，杀老师拿着喷雾和梳子把赤羽业的头发弄成了中分，然后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

……怎么办啊就算是淡定的朝仓霁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种愈败愈战愈战愈勇愈勇愈败的情节，也只有赤羽业这种人才会冒着被羞辱的风险去做吧？

****

放学铃声响起。

自从和杀老师提出希望杀老师可以当她的陪练之后，每一天杀老师都会在校舍后面做她的教练，朝仓霁用真正的匕首和枪支想办法攻击二十马赫全开的杀老师——因为对人类有害的武器对杀老师来说完全没用。

朝仓霁的身体机能并不差，但是要和有二十马赫的杀老师相比简直是痴人说梦。让杀老师做陪练，锻炼的是她的动态视力、体力、力道和速度。杀老师虽然每天训练时都相当严格，但也会考虑到朝仓霁的身体适时地停下训练宣布结束。

但即便如此，每一天的训练完毕，朝仓霁都会累得像条狗。认真负责的杀老师都会把朝仓霁抱到山脚下再目送她离开。

完成了今日的训练计划，气喘吁吁的朝仓霁双腿发软，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杀老师扶着朝仓霁的背帮她顺气，目光却落在不远处：“霁同学，要不要一起去找业同学？”

“……”朝仓霁怔愣了一下，回想起赤羽业一放学就跑到断崖那里去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

处于深山之中的E班校舍，除了破旧、周围风景秀丽等特点，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就是离校舍不远处有一座断崖。断崖之上有一棵延伸至外部的树，几个人上去一同坐着也不会有事，可见其坚实。坐在那棵树上可以看见更美更远的风景，朝仓霁偶尔也会跑到树上看着景色沉思。

但是因为存在着危险，所以杀老师一般是禁止同学们靠近那块地方的。

在杀老师的搀扶之下走到断崖处，赤羽业正坐在朝仓霁平日里最喜欢坐的位置，而潮田渚站在崖上，看起来二人刚刚是在进行什么对话。

杀老师贱笑着搓触手，邀请着赤羽业来进行暗杀。而后者却只是站在树上迎风而立，笑得很是开心。

被打磨了一天，脑子是傻掉了么？朝仓霁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想确认一下，杀老师是老师没错吧？”

“是的。”

“所谓老师，是可以拼上性命保护学生的人吗？”

“当然，因为是老师嘛。”

话说到这里，朝仓霁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赤羽业说话的状态和语气……分明是想和杀老师同归于尽。

“是吗，那太好了，”赤羽业微笑着举起枪，眼眸里糅杂着冷静和疯狂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向后倒去，“那就可以杀掉了。”

语气轻松，像是完成了毕生的心愿一样。赤羽业往后仰倒的姿态实在是太过自然，自然到朝仓霁恍惚之间以为他只是去蹦个极。

可是，这里是断崖啊……

不要——！！

脑子里闪过这样的讯息的时候，朝仓霁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挣脱开杀老师的触手急速往断崖口跑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扎起来的头发被席卷而来的风吹得四处飘荡，没有任何桎梏的刘海飘得更是嚣张，打在额头上徒生几分痛意。早春傍晚的风根本没有一丝暖意，刚出了一身汗的朝仓霁只觉得身上所有的温度都被蒸发带走。浑身冰凉的她说不清那是因为风吹的还是被赤羽业突如其来的行为给怕的。只依靠重心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下坠行为朝仓霁不是没有尝试过，但这样的心跳加速和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恐惧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生涩的眼眶被风吹得生疼生疼的，眼泪不自觉地盈满眼眶。

求求你，业君，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死去……

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对在乎你的人来说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国小的朝仓霁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的时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父亲母亲的去世。再也无法相见的悲伤，再也无人关怀的难过，再也无人相伴的孤寂，所有的所有，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商量好了一般一齐砸过来，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多少次，她在夜里流着泪张大着眼睛就是睡不着；又有多少次，她从梦境里哭醒过来。

没有了啊，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没有了啊。

混沌的日子和混沌的人生，想要继续过下去就只好找别的东西来代替，朝仓霁选择了拼命念书，把真正的自己关在课本和试卷里。

从小到大接受惯了别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的朝仓霁依旧迷茫，因为她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是，就算不想接受又能怎么样呢，除却努力读书她还能怎样呢？

父亲大人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是：“小霁，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任性的人生才是值得过的人生啊。”

是的，父亲说，要做一个任性的人。但是，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父亲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朝仓霁怎么可以在他们离去之后还让他们背上“女儿真是糟糕”、“不会教养”的骂名呢？所以，再怎么不开心也好，再怎么迷茫也好，朝仓霁从一开始的咬牙坚持到后来的淡然接受，她觉得她甚至会以这样的状态持续一辈子。

可是国中一年级的朝仓霁，遇上了赤羽业。

对，就是赤羽业，那个张扬狂傲，仗着自己成绩好到处闹事的少年。一开始朝仓霁并不喜欢赤羽业，甚至可以称得上讨厌，因为他太过会闹事。直到有一次，赤羽业惹事之后被同班同学开玩笑似的抱怨了，他却只是坐在位置上挑眉微笑：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

——按你想做的去做吧。

那是朝仓霁渴望已久的自由，可她却没有任何去实现它的勇气。

但是，赤羽业有，他就坐在那里目光炯炯，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

那一刻，赤羽业附近的人和景物都变成一片灰白，唯有他张扬的发色和嘴角的微笑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那以后，朝仓霁放在赤羽业身上的目光已经多了不少。只是“多了不少”对他人而言也只是多看几眼而已，当事人更不会去在意来自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的目光。偶尔累了，想起那个画面，朝仓霁就又有了走下去的动力——虽然行动无法模仿，但至少成绩要跟着业君吧？

……简而言之，赤羽业成了朝仓霁关注和向往的对象。

而现在，朝仓霁向往的对象居然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跳了下去，这是朝仓霁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

所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朝仓霁随着他一起跳出去，姿态决绝。

握着枪的赤羽业看着从上面跳下来的朝仓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脑子里闪过的疑问只有——这家伙跟着跳下来干嘛？

朝仓霁曲起双腿缩成一团，好让自己的空气阻力减小追上先她一步下落的赤羽业。冰冷得不带一丝体温的手抓住赤羽业的手腕的时候，朝仓霁露出了一个此生最为灿烂的笑容，从泪水之中挣脱出来的，最美的笑容。

赤羽业愣神之际，朝仓霁伸手一拉已经抱住了赤羽业的腰，这一次的急速下坠朝仓霁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害怕和恐惧。

太好了，我抓住业君了呢……业君的体温，和想象之中一样温暖。

黄色的巨大的网展开，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下坠的赤羽业和朝仓霁。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杀老师从大网的后面钻出来：“业同学，利用自己来策划暗杀，这招实在漂亮，要是以音速接住你的话，你的身体是撑不住的，可是慢慢来的话又会被你击中……”

所以才用了这种安全又舒适的办法吗？

朝仓霁试着抬了一下手，发现根本动不了，出声抗议：“杀老师……你把我也黏住了。”

“哦呀，”杀老师一下子把脸转过来，眼中迸射出八卦的光芒，“我还没有说你呢霁同学，刚才那一下子决然地跳崖真是让为师太感动了！为了记录下这一幕还差点就忘记来救你们了。”说着，杀老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拿出了手里的录像机。

朝仓霁：“……”杀老师你手里的摄像机又是哪来的啊？

“啊，顺便问一句，霁同学这是在殉情吗？”杀老师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但是小小年纪做这种事情可能太过冲动了吧？”

朝仓霁和赤羽业对视一眼，脸上同样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业同学，为师的选项里没有对你置之不理这一项，”赤羽业闻言怔愣的时候，似乎有阳光照射过来，使得杀老师整个人看起来都神圣了不少，“请坚信这一点，随时去蹦极就好了。”

对视了半晌，赤羽业眼中的戾气，终于渐渐地褪去了。

大概是心中的束缚被解下来了吧，蛰伏在眼里的那只狮子也在杀老师的攻势之下安静地收起了利爪，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