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狐 第九章 情断

三个月后的晋城，到处都在传扬这关于大族乔家的丑事。人都道那个刚进门的寡妇新娘尚不到一个月居然跟人私奔了。

只是跟的这个男子，却是十分的有名呢，唤作宿云，便是那个唱秦腔的名角，这两个人在青天白日逃离了晋城，乔家的族人找了三个月，最后终于找寻到，将大少奶奶用绳子绑了，带回族中治罪。

乔家的叔伯兄弟再次汇聚一堂，这次看的却不是新娘子，人人脸上带着怒容，小家碧玉到底不沉稳，这如何对得起乔家已逝的大少爷。

段修竹也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他的旁边是似笑非笑的二千奶奶翠袖，四双目都注视着三月不见的凝悠。

凝悠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稍抬起头，唇角扬的却是淡然的微笑。

她望向修竹，不说话，唇形一张一合，是无声的，谢谢你。

虽然是这样的结局，她仍是要谢他，当日私放她离去。哪怕只是一日，也是幸福的一日，虽然这幸福是不长久的。

翠袖望向她的目光，便如一把把尖刀，恶毒的恨不得将她射成刺猬。

凝悠想起自己初被绑进大堂时，场面一片混乱，翠袖走到她的身畔，咬牙切齿的告诉她：“拜你所赐，宿云被你毁了。”

乔家的族人对宿云恨之入骨，但他到底不是乔家的人，不变用家法来治他的罪，最后便将他五花大绑捆起来，用大桶大桶的辣椒水灌进他的喉咙。

宿云便再也唱不了秦腔，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手艺，晋城也再也容不下他。

宿云毁了。

凝悠紧紧闭上眼，不让翠袖看到她心里的无限悲伤。

最后乔家给大少奶奶定下的罪名是不守节私通，要沉河的大罪。杜凝悠静静地听，不做任何挣扎，权当自己死了一般。

却听到有儒雅的声音响起，说且慢。

她睁开眼，看到二少爷修竹站起身，眼光并不瞥向她。却温文的向族人道，“这到底是家丑，传出去并不好听，请诸位看在我的大哥已故的份上，饶她一命。”

他叹一声说：“我大哥到底也只是想日后有人替他在坟上上一束清香。”

凝悠被绑紧的身体稍稍转动，目光扫过去，扫到翠袖比他还要惨白的脸色，扫到修竹不动声色的眉眼，扫到族人长辈沉吟不语，半晌终于点点头。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凝悠再次遇到修竹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乔家给她的惩罚是幽禁，从此便只许住在乔家祠堂，日夜为大少爷念大悲咒，让乔家的祖宗宽恕她的罪孽。

杜凝悠从此便过起真正大宅门寡妇的生活，穿着深色的衣裙，不言不语，不泣不笑，如一只蜷缩在祠堂角落里的灰色蚁虫，在烟雾缭绕的香烛烟火中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慢慢熬干。

起初时，乔家日夜派了人监视她，只是她如此的消极，倒让那些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失去了兴趣，至一个月后，她就如同被人遗弃了的一缕幽魂，除了送饭菜的丫头，几乎便没有人记起乔家还有一个青春年少的大少奶奶。

当修竹终于见到凝悠时，她低着头，毫无生气的脸庞上不见一丝波澜。他盯了半晌，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他还活着，所以，你也好好活着吧。”

只要活着，就好。

凝悠纤弱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垂下眼帘，将自己缩在黑色的棉袍中，再也不言语。

其实那是杜凝悠最后一次见到段修竹。

一个月后，祠堂突然半夜走了火，乔家二少爷在率人救火之时，身陷其中，被火海吞噬，乔家便彻底断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