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二

申时，众人行在济南府南边的山谷里，陆醉一手抓住石敏的肩膀行在前头，后面则是抱着那个哑女孩的萧万里和萧澜。萧澜本不愿随行，但萧万里说同本家一起心里舒坦，而且若发现值钱之物，也可直接赠予他算作济贫，免得之后再折回来一趟。萧澜左右无事，便随他们一道去寻宝贝。

此地属泰山余脉，地势较高，四周怪石嶙峋，荆棘遍布，因常有毒蛇猛兽出没，故人迹罕至。石敏的玩物和银针来之前全给陆醉抛了，她现下折了一枝荆棘在手里，一边走一边玩弄。行进间，陆醉望了眼远方雄伟的高山，幻想像着自己在泰山之颠俯视天下情形，心中豪情澎湃，不禁说道：“蛮子，愿我们一世都为兄弟，不离不弃，福难同当！”

他身后的萧万里微愕，不明白他为何突有此言，但依然应道：“嗯，最好来世亦能结为兄弟。”陆醉畅快的笑了笑，又道：“你说，这‘神女宫’里会有什么宝贝？”萧万里不屑的道：“管它里头有什么，但若真埋了那个女人的骨灰，老子便叫她死也不得安宁！”传说这“神女宫”是一甲子前，明教一位绝世女高手的埋骨之地，正是这名女子害得明教四分五裂，教众自相残杀，以致明教由盛转衰。萧万里的恩师冯缺亦是因内讧而死，是以萧万里心里极是憎恨。陆醉闻言，面上笑颜一僵，“呵呵”的笑了数声，神色流露几分无奈，萧万里在他身后，却未瞧见。

须臾，石敏带众人来到一处被杂草荆棘掩盖了的洞穴里，陆醉吹燃了一个火折子，点起一支事先让萧万里备的粗蜡烛，以照亮周围。但石敏却说她认路费劲，让陆醉把蜡烛给她，陆醉心底已然急不可耐，于是亦未多想，便把蜡烛交给了她，自己另点燃一支。

洞内道路很窄，只可容一人通行，地上略有积水，人走过颇有声响。石敏一手拿着方才的那根荆棘，一手举蜡烛，偶有烧化的蜡滴到手上也不吭声。她领众人七拐八弯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在两扇厚重的石门前，回转过身说道：“便是这了，你们把门推开，我再领你们去主室。”石敏话声一顿，脸上满是委屈的道：“你们万不可食言，加害于我。”

萧万里当即道了句“决计不会”，放下一直抱着的哑女孩，走上前伸手去推那石门。随着一阵难听的摩擦之音，两扇石门被萧万里推开，前方深邃的道路登时显现，宽约三丈，比之前的路宽敞许多。石敏瞥了萧澜一眼，一咬牙，和仍然一手抓着自己肩膀的陆醉先行步入石门。萧万里此刻瞧着陆醉和石敏的背影，忽有一丝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暗自提高警惕，让萧澜照顾一会儿那哑女孩，自己则快步追上陆醉。萧澜在这阴湿的地宫里亦有些发怵，不敢和萧万里离的太远，当下忙扶着那哑女孩，二个小孩快步跟在萧陆身后。

陆醉、石敏各举一支蜡烛，火光驱散了周边的黑暗，只见这似是一条圆弧形的暗道，两侧墙壁齐整，无疑是经过人工修饰的。地面与石门外一样未曾铺砖，墙壁地上亦颇为潮湿。石敏、陆醉行在前头，萧万里紧随陆醉居于中间，而萧澜和那哑女孩则行在最后。因那哑女孩体力不佳，愈行愈迟缓，累得萧澜出了老大力气才搀扶着她堪堪跟上前方三人。

足踏在湿地发出的“啧啧”水声回荡在众人耳畔，众人心下均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哑女孩急促的呼吸声萧澜更是听的一清二楚。走了一阵，石敏见左右两面石壁上开始出现不少裂纹和凹陷，心知快到地方了，她暗自祈祷藏在那个小契丹蛮子身上的东西不要发现才好。

蓦地，石敏止步，侧身惊呼道：“有暗器，大家小心！”陆醉一惊，立即侧耳去听是否有暗器打来的破空之声，却不料拿着石敏肩膀的右手骤然一痛，手掌力道暂失，竟是石敏用那根荆棘刺在了自己手上的“二间”穴上。石敏趁机迅速脱离了陆醉的控制，持着蜡烛就地一滚，眨眼闪入了右边石壁上的一处暗门，没了踪迹。陆醉尚来不及去追，左右两边便有成片的暗器打来，硬物撞击石壁之声不绝于耳。陆醉眉头大皱，闪避、接住了几个射来的暗器后，喝了一声，提气轻身纵起，人向后仰，凌空将左手的蜡烛横置于颈部，以下巴夹住，接着双手十指“噗”的一声插进顶部的墙壁，整个人犹如一只壁虎般伏在暗道顶上。

“后面的人小心！”与此同时，萧万里大声提醒，体内的护体真气随即运转，他回身欲去保护萧澜和哑女孩，却发现竟没有了他们的影子，两个小孩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惊疑之际，不少暗器已打在他身上。萧万里人称“铜狮”，横练功夫乃是一绝，全身上下铜皮铁骨，刀剑难伤，这些激射来的暗器尽是些鸭蛋大小的铁块石子，劲道虽大，打在他身上却似以卵碰石，伤不了他分毫。

待片刻之后，暗器射完，陆醉便持着蜡烛落地，他二人仔细巡视两边墙壁，并用手敲打了多处地方，仍是找不到开暗门的机关。萧万里又高喊了几声，亦不闻有人回应，他气得骂了句娘，挥拳在已经满是坑凹裂纹的石壁上砸出一个半寸深的印子，骂道：“何以连我那本家与小哑巴也不见了，这鬼地方！”陆醉抖去了身上的灰尘石屑，脸色难看：“鬼丫头恁地狡猾，真××的不像石墨龙的种！”萧万里瞪着前头幽暗的道路，说道：“咱们继续往里走，老子要看看还有什么鸟古怪！”

石敏顺斜坡滚入一条秘道，她迅速找到并启动了一处机括，教这道暗门无法再从那一头打开。而后石敏举着蜡烛，一步步踏着积水的地面，向前方通往主室的路行进。她心中快意的想道：“两个笨蛋莫急，还有得你们苦头吃。”随即又想：“还好蜡烛没灭，娘子我可怕黑得紧。得快，让他们先到便不好玩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石敏快步行至了这条秘道的尽头，她在出口处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了萧陆他们尚未抵达后，果断扭机括打开出口的门，持着蜡烛走了出去。秘道出口是一座铁制的大柜子，位于一侧墙角，同样的铁柜尚有三座，分放在各个墙角。开启秘道的机括在铁柜里面，是以铁柜无法从外打开。

石敏并未关上铁柜的门，因随后仍要躲进去。她先来到那两扇铜制的大门前，拿起地下一根木闩把铜门闩上，好为自己争取一定的逃跑工夫；再凭记忆按着那张地图上的所述，小心的调好了门槛上的暗器机关，若萧陆二人从此而入，则必定触及机关，引发暗器。

石敏虽自小修练内功，体力较佳，但如此折腾许久，亦是感到累了。她吁一口气，未敢耽搁工夫，持着蜡烛走到主室的里侧，翻找属他父亲的东西。这间主室极是宽敞，却甚为质朴，除了顶部雕刻有一副日月光明图之外，几乎无其他的装饰。室中央摆有九张方形石桌，呈九宫形摆放，每张石桌长宽六尺，桌上都堆放着一些物什，以油布盖着防止潮湿；此外主室还有一张女子的梳妆台和一张石床，似是有人在此住过。

“图上写：‘在离卧榻最近的桌上’。”石敏回想着这一句，以目测量，发现离石床最近的石桌乃是第二排的第一张石桌。她走至那张石桌旁，把蜡烛立在石上，弄开油布，一大摞诸子书籍显了出来，论语、墨子、庄子、韩非子等等。“‘存于商君里’难不成在商君书里？”石敏想到这，迅速在这堆书中翻到了商子，拿起来抖了几抖后，便有一封信件从书中掉了出来，她拿起一看，见信封上写了“墨龙亲启”四字，心知是这封信了，当下放入怀里。

找到信后，石敏不由暗悔道：“早知如此顺利就拿到了爹的东西，便该把那地图丢了，亦省得教他们找到！”石敏随即按照想好了的计划，打开了石床下方一条通向外面的秘道，用自己沾了水的鞋子在入口踩出了几个湿脚印。就在此刻，主室的大铜门传来了摩擦的声响，无疑是有人正在推门。石敏忙脱下鞋子拿在手里，然后取过石桌上的蜡烛，飞也似的窜入那铁柜之中，关闭了柜门，听着主室内的动静。很快，木门闩崩断，两扇铜门敞开，萧万里、陆醉二人并肩走了进来。他两人在方才那处暗道搜寻不到暗门，于是径直向前，一盏茶多的时间便至暗道尽头，见有两扇大铜门，陆醉料想这应当是神女宫主室，当即与萧万里运劲推门。

两人刚刚进门，陆醉持着蜡烛正打量四周情形，忽闻一个微弱的机括声，紧接着便听见左侧的萧万里哼了一声。陆醉扭头看去，却见萧万里右手捂住后腰，烛光下他面无人色，脸部表情狰狞扭曲。陆醉大惊，立即伸手去扶他就地坐下，口中紧张的道：“蛮子，你……你怎么了！”陆醉知道萧万里所练的功夫，寻常暗器根本伤不了他，眼下见他这般痛苦，遂心知情况不妙。萧万里封闭了自己的几处穴道后，咬着牙喘息道：“这牛毛针太……太细了，破了……破了我的‘不坏金甲’！”他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变得嘶哑了许多，可见伤得不轻。

发射这暗器机关在铜门的门槛里，只要铜门敞开，并且有人踩到右边那扇铜门前方三尺处的石砖上，暗器便向那人会发射。萧万里进门正好踏过那块石砖，而这极细地牛毛针却又刚好破了他的横练功夫“不坏金甲”。陆醉忙问：“这暗器能不能逼出来，有没有毒？”萧万里嗄声道：“有毒，我要运功把它逼出来，你替我护法！”说完，他盘膝坐正，开始运功逼出体内的牛毛针及其毒素。陆醉呆了半晌，之后便开始在主室里搜寻，因怕又触动其他机关，就未曾关上那两扇铜门。

他在一张石桌的油布下发现了不少蜡烛，当下一次点燃起了十余支，将它们分别放在四周，以照亮这间主室。陆醉尽管看见了地上的湿脚印和石床下开着的秘道入口，猜想石敏已经到了这里，且可能由那条秘道逃了。但他却没有去追，一来要为萧万里护法；二来他尚要寻找他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