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梦 第29章 二十五

他说，我信你。

这座古堡真的很古怪，门后不是一成不变的房间，而是天外天，场景不断转换，璐菲几乎以为那是时空穿梭门了！

门有八道，罗偏执地都走了宽门，他选择死亡之门时如此从容不迫，唇边的笑仍是自信，那笑，如暗夜星辰，璐菲竟也有了勇气跟下去。

“你说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璐菲睁着铜铃大的杏眼，目光炯炯地盯着罗，七道门了啊！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雨淋火烤雷击落石连血河都出来了！

璐菲只觉得神经紧绷，她是幽灵，本来应该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她只管看着事情发生结束就行，可是……下雨，滂沱大雨她被淋了个透心凉；大火熊熊燃烧，她被炙烤地几乎蒸发，滚滚烟尘呛得她无法呼吸；轰隆隆的雷声吓得她瑟瑟发抖；落石接连不断，她的手都被砸断了!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一旦撑过了这些，进入另一道门，她就会完好无损，身旁的少年也一样。

“可能是冰雹。”罗笑了笑，眉眼间的笑驱散脸上的疲惫，他仍是维持着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璐菲小脸一垮，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又要被砸了……”

“说来也怪，我没有办法碰到你，可是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却都能被牵连。”罗盯着璐菲，好看的瞳眸里有着一丝探究，仅仅只是单纯的好奇，然而璐菲却觉得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的灵魂，洞悉了一切。

“我也不知道。”璐菲下意识的垂下眼躲避他的视线，这样一个无法捉摸的人，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敌手，璐菲绞着手指，低声咕哝，“我一醒来就看见你了。”

“好了，走吧……”罗推开门，他下意识的想要唤她，这个女孩虽然是初识，然而那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瞳孔却没有丝毫杂质，像极了还未染世俗污秽的晶石，透过她的眼睛似乎能看见那一片宁静的天空，没有现实的钩心斗角，能让人不自觉的放下戒备，罗望着漂浮在空中的女孩，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起走了这么久他还真没问过她名字呢，他们几乎可说是陌生人，这个女孩竟然会在他每次有危险时挡在他面前，真不知道她是好心还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我叫蒙其·D·璐菲。”璐菲扬起嘴角，好看的眉眼弯起，似月牙一般有着姣好的弧度，她的睫毛长而卷翘，双眸在眨动时似蝶翼一般上下翻飞，她头一次在自我介绍时说这个姓氏，那仿佛刻印在心底的姓氏，萌生着她最初的悸动，璐菲一向喜欢笑，她喜欢望着晨曦的天边朝阳升起时露出笑容，她昂起下巴，想着那轮金色的圆日，缓缓开口：“你也可以叫我晓改。”

“晓改？……”罗望着女孩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顷刻便收敛情绪，对于她报出的第二个名字感到疑惑，没有姓氏，独独的一个独特的名。

“是晓改，我前世的名字哦，就是早晨的意思。”璐菲阖上眼，她想起前世与死亡不断争斗，那一场场拉锯战，她活得好辛苦，但是也好幸福，因为那时有爷爷在身边，每一次的苏醒就是一个新生，爷爷说，他是藏族人，他曾给她取名叫【晓改】，早晨的意思，他希望她在迎接夕阳的时候还能迎来破晓，看着那片暗淡的天重新展露光芒。

但是西藏的气候绝不是她这种弱体质的孩子能够适应的了的，爷爷为了她而搬迁，爷爷因为她的病而活得很辛苦，甚至给她起名叫晓改，他说：“璐璐，爷爷再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叫晓改。”

你一定要在每天的夕阳落下后，想着第二日的破晓。

爷爷为她费劲了心力啊……

“我还是叫你璐菲吧。”罗望着璐菲忽然说，她的眼神承载了太多的缅怀，那份湮，太沉，连他也无法触及那深不见底的潭渊。

“啊？你叫我璐璐吧。”璐菲猛的回神，她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讪笑，本来还好的，可是现在听人叫她璐菲，她总觉得怪怪的，下意识地就和路飞联想到一起。

“好，璐璐。”罗点了点头，伸手推开门，他转头望着璐菲道，“我叫特拉法尔加·罗。”

“哦。”璐菲看着他特地回头诉说自己的名字，那不经意间的行为总能体现出他很好的修养，他说话总是直视着别人的眼睛，他绝对不会特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他似乎是除了路飞他们以外，出海后第一次，能够在首次见面就相处自如的人。

进入门中，是一片延绵的银色，银雪覆盖整片世界，目及之处只剩虚空的银白，极端的寂静被寒冷盛情包围，没有路，没有尽头。罗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挡住眼睛，地面的反光很是严重，璐菲眯起眼，地面似乎有着一圈又一圈空洞的银晕，温度骤然下降，她分明看见罗呼吸吐纳间，鼻息间的空气幻化成苍白的雾气，凝结的冰晶模糊了视线。

寒冷的空气像是冰一样顿结在这无垠的旷野里，璐菲战栗了下，她没有肉体，自然没有呼吸，也没有他那么严重的身体结冰现象，璐菲担心的望着他，地面的反光虽然刺眼，但是她还是可以看清，可是他应该是完全看不见吧……

“你还好吧？”璐菲凑近她，想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旧眯着，但是仍然在艰难的视图睁开，璐菲忽然心里一紧，连忙问，“你的眼睛睁不开了？”

“还好。”罗蹙起眉，缓缓放下手，他大略地扫视了一遍周围，大雪覆盖之处没有一点事物，好似一张未染素墨宣纸，洁白污垢不染纤尘，“璐璐，你看得清吗？”

“嗯。”璐菲点了点头。

“那你到高一点的地方给我指路。”罗低声嘱咐，他闭上眼不再睁开，这么强烈的反光不说，就算没这么强，他也会产生雪盲症。

“可是……往哪边走？你身上结冰了……”璐菲指着他的手肘衣袖上隐隐能看见少许毛毛细细的冰晶，纤眉紧蹙。

“没事。”罗勾起嘴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璐菲的鼻子蓦地一酸，她垂下眼，飘到他身旁，伸出手想抱抱他，他身上都结冰了……可是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办法……碰到。

“我真没问题，只要直走就好。”罗想拍拍璐菲的头，但是手还是照旧穿透了，璐菲低声呢喃道，“你真的相信我？”这里的反光这么大，连她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够看清。

“我信你。”罗勾唇一笑，缓缓道，他回答的毫不犹豫，璐菲的瞳孔猛地收缩，除了路飞以外，能对属于璐菲这个身份的她如此肯定的，他是第一个……

无论是谁，一看见她那副孱弱瘦小的模样，就下意识地会站在她面前，他们选择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帮他们。

“谢谢你。”璐菲扬起一抹笑，黑眸如绸亮如昼，“我一定会努力的！”

很高兴，真的好高兴。

除了路飞以外，头一次有人认可身为璐菲的她。

璐菲和那个少年聊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聊，她放开心怀的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间她也不忘认路，罗懂得很多，他告诉她，人睁眼走路时腿和脚都是听你指挥，有两边的物体作参照物，可以随时作调整，不会走歪。但蒙上眼睛时，你是在凭感觉而听脚指挥，此时由于两脚的力量不一样，迈出的步伐肯定不完全一样，总会有一只脚和腿迈出的稍微大些，几十步下来就会得到累加结果，即这只脚比另一只脚多走了些路，则你肯定就向另一只脚的方向上走斜了。

他还告诉她，在雪地里人会得雪盲症不是因为雪地的强烈反光，而是因为雪地上空无一物的视界造成，人的眼睛需要从一个落点到另一个落点的不断转换，如果在一定的时间里寻不到一个可以参照的落点，它就会因为焦虑、迷茫和疲劳而失明。

人的眼睛总需要看些什么才行哦。他笑着对她说，他的口气像是倜傥，没有一丝虚伪，那般谈笑风生，她听见他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的眼睛……

璐菲下意识的捂住眼，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呢，即使只是眼睛……

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她也希望得到夸奖，即使只是再微不足道的东西。

“到了！”远远便看见了那两扇门，听见那声暗含欣喜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勾起嘴角，他没有犹豫的推开门，视线刺目的感觉消失，罗捂着双眼一会儿，才睁开，身上的冰晶瞬间消失，身体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丝寒意。

“特……特……胡萝卜先生！”璐菲抿着唇憋好一会儿才冒出这么个称呼，她盯着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好多财宝！”

“……璐璐，想不起来就不要乱叫我的名字。”罗盯着璐菲，额角似乎不华丽的有根青筋在隐隐跳动，什么叫胡萝卜先生？！！！！

“可是……你的名字好长……”璐菲支支吾吾的憋红了脸，她又不是故意叫错的。

“行了，叫我罗就好，这下子不长了吧。”罗难得没发脾气，失笑的望着女孩尴尬的模样。

“当然可以！”璐菲杏眼圆睁，一副这么简单我怎么可能记不住的表情。

“璐璐……”

“啊？”璐菲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她看见他盯着她，唇边的那丝笑容很真实，不想平日似乎是透过层层纱布，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是夏日的黑夜，很是柔软。

“你做得很好。”罗将手放在她头顶，就那么虚空的轻抚了下，璐菲微微张大了嘴，愣怔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她垂下眼，又蓦地睁开，大大的笑容在唇边绽放。

“只要我想，没有做不到的事！”璐菲双手叉腰，几乎忘乎所以，像是所有做了有意义的事而被大人夸奖的孩子一样，那双黑眸灵动的仿佛能闪烁出光芒。

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凭借着璐菲的身份，接受别人的认可。

真的、非常地、高兴。

罗其实挺好奇，这个幽灵女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身手不弱，不仅不如外表那般孱弱，反而更像是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而有了如今的实力，只是她的性格却又能推翻他对她的看法，完全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对待，她喜欢别人夸奖她，她似乎特别渴求着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是否……是因为她那孱弱削瘦的外表的所致？

看着她围着房中的那堆金银珠宝绕了一圈后就兴致缺缺地走开了，转而去观察别的东西。

“在看什么？”罗好整以暇地走到璐菲身后，璐菲正在摆弄着一个黑色漆木的盒子，这个盒子的形状很熟悉，她皱着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这个盒子的由来。

“这个盒子我见过耶，胡……罗。”璐菲挠了挠后脑勺，才递出盒子。她刚刚差点就喊胡萝卜了，胡萝卜喊起来多顺口啊！

“嗯。”罗淡淡地瞥了璐菲一眼，没计较她刚才的口误，他接过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注意到璐菲灼热的目光，下意识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我见过这个盒子，只要说一声芝麻开门就能打开了！”璐菲指着这个盒子一脸确定，绝对是一模一样的盒子没错！

“……你确定？”罗的口气有些僵硬，如果不是这个女孩的目光很单纯没有丝毫戏弄之意，他绝对、绝对认为她是在胡闹！

“你不喊我喊啊，芝麻开门！”璐菲这声【芝麻开门】刚刚喊了出来，罗手中的盒子就打开了，罗的嘴角抽了抽，望着开启的盒，盒中两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满了繁复的花纹，与其说是花纹，倒不如说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堆积。

璐菲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枚戒指，她伸出拿起戒指，戒指忽然发出一阵白光，璐菲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到睁开，竟发现戒指将光投影在墙壁上，墙壁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璐菲怔忪的望着那列不知名的字，和当初与艾斯发现的石碑上的字很像，但是……

这一回竟莫名地多了分熟悉感，她下意识的用头抵着戒指，像是感受着什么似地阖上眼，然而不过片刻，她的头就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她捂住头漂浮在空中的身体落了下来，掉落在地时，地面上的尘埃邑起，罗在一旁看着，他诧异的看着她的变化，缓缓朝她伸出手。

指尖的温度在碰触到女孩冰冷的肌肤时骤然降温，一抹讶异闪过眸底，他竟然碰到她了！

“璐璐，还好吗？”罗蹲下身，扶起抱着头的璐菲，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墙壁上的字迹，迅速夺过璐菲手中的戒指，墙上的字迹消失了，连同璐菲脑海的疼痛。

“啊，谢谢，痛死我了，拿着那只戒指头就痛。”璐菲揉着仍残留着一丝晕眩感的太阳穴，嘟着嘴抱怨，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那么痛了？

“那你别碰了。”罗将戒指放回盒中，将盒子盖上，这两枚戒指他有的是时间探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你给我我也不要。”璐菲倒是干脆，她准备站起身，猛然注意到身旁的少年竟扶着她，她瞪大眼，转头惊讶地问，“你碰得到我？”

“嗯。”罗点了点头，唇角微勾，好笑的看着璐菲一惊一乍的可爱模样，但是接触到璐菲宛若冰块一般的体温，他蹙了蹙眉，却也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将她扶起来。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那样希望别人表现自己，她的样子太过瘦小，任何人一看就觉得她是弱不禁风，想要去保护她，可是谁能想象到这孩子会有如此倔强好强的性格？

“我好高兴啊！”璐菲一蹦一跳的挽着少年的胳膊，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能碰到她，当幽灵的滋味，还真的不好受。

“……”罗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女孩笑得灿烂，她抓着他的胳膊，他可以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冷冽如冰，这孩子果然不是人类么……

但是无论是璐菲还是罗，他们绝没有想到，这一刻的笑语在下一刻，会成为离别的奠基，她会消失，她清楚，他却不知道。

但是她亦是不知道，她的灵魂在下一刻会接受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