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与被监护 ☆、第六章

被利威尔追着跑了几条街的艾伦深刻得出个道理——利威尔是有多么丧心病狂。

无论他如何讨饶撒泼，对方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在他假哭完毕之后，冷冷地说上一句“够了没？”，然后撩起袖子，就是把艾伦一顿暴揍，其下手之狠，足以让艾伦维持一个星期躺尸状态，想坐不能坐，想躺躺不好，至于睡觉，他本想站在床边挨着床睡的，但是利威尔直接一个枕头扔他脸上。

“睡觉时间不好好睡，你想怎样？”

于是艾伦乖乖去床上睡觉了。

两人之间的摩擦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对方的脾气也都有九成了解，一个熊孩子，一个烂脾气，遗憾的是，两人无论是斗智还是斗勇，永远都是利威尔胜利，艾伦永远只能哭着跑出家门，然后被早餐店老板热心的汉尼斯拎回利威尔家。

利威尔最近几天一直用打量的眼神瞅着艾伦，看得他好不自在，又不敢说出口，只好装作不知情，低下头躲避那道诡异的视线，但是利威尔轻飘飘一句话，在他耳边如响雷般炸开。

“艾伦，你太瘦了，从今天起，每天晨跑，还有不准挑食。”

艾伦像被雷劈中一样，愣愣地仰头看着利威尔，想辨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利威尔用行动证明了他并非在开玩笑，在那天的晚上，艾伦被迫承受了一场爱的教育。

摸着良心自问，艾伦也算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他在努力咽下胡萝卜之后，强忍着反胃感，眨巴着大眼睛，对利威尔说，“利威尔叔叔，你看我自己能吃的，你能不能别一直看着我？”利威尔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一声，继续盯着他。

好吧，一次不行，那就两次。艾伦狠狠心，继续吃了根胡萝卜，用无辜的表情道：“利威尔叔叔，你真的不用一直看着我，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我不忙。”利威尔慢条斯理地瞥一眼小鬼瞬间苍白的脸色，突然起身走进厨房。艾伦几乎快是热泪盈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说利威尔叔叔总算放过他了，然而那个烂脾气的大人很快从厨房出来了，手上端着满满一盘胡萝卜。

他对艾伦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继续吃，别看我。”

“……”艾伦这下真快哭了，皱着一张小脸，捏着自己的鼻子，硬塞进胡萝卜，咕隆一声，硬是咀嚼都没咀嚼就咽了下去。吃顿饭比受刑还痛苦，利威尔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艾伦一脸壮士就义的表情，忽然开口道：“艾伦，我和你说个故事。”

利威尔叔叔讲故事？艾伦猛地瞪大眼睛，惊讶地下巴都快脱臼了。

利威尔瞪他一眼，他才用手把自己嘴合上，尴尬地笑笑，不得不摆出期待的表情，“恩，好。”难道是警察抓小偷之类的故事吗？

艾伦猜错了。利威尔不咸不淡地讲述了一个又短又无聊的战场故事，说他以前在战场，物资很缺乏，有些人饿得急了，甚至把树皮、草根都吞下，而利威尔更是卧薪尝胆，把能吃的都吃了一遍，这才造就了他今天如钢铁般坚硬的意志，以及什么都能吃的良好品质。

“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吗？”利威尔喝了口水，问。

“呃……是要让我去啃树皮，吃草根吗？”艾伦怯怯地回答。

利威尔面色一沉，“不对！是让你珍惜食物，在今天这样的条件下，你难道不该心怀感谢吗？”“可是……”利威尔叔叔你压根讲得不打动人心啊！这种话艾伦也只敢在心里嚎嚎，面上他只能苦兮兮地点点头，埋头与胡萝卜的恶战中。

恶战进行到一半，利威尔再次起身，这次是走进了卧室，艾伦小心观察着，起码有五分钟过去了，利威尔都还没出来。大概是去办公了吧？小艾伦心想，内心一阵暗喜，他连忙端起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踮起脚尖把胡萝卜稀里哗啦都倒光了。他的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因为很快他就从光滑的瓷砖上看到了身后的利威尔，艾伦沉默了一会，转过身，说：“利威尔叔叔，要是我去啃树皮，吃草根，你会不揍我吗？”

“你说呢？”利威尔面色不变，唯有额头青筋乱跳。

“对不起啊啊啊啊——”

后面那几声惨叫震惊了一片邻里，但是那群善良的人们只是认为这是杀猪声，并没有想到是他们敬畏的警官大人在欺负儿童。

胡萝卜事件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艾伦每天都会被利威尔叫醒，转头一看时间才四点钟，他刚要翻个身，延续美梦，身上的被子就被利威尔抽走了，他俯视着瑟瑟发抖的艾伦，淡淡地说：“给你一分钟。”艾伦迟疑了一会，然后果断选择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他才不是没胆子反抗，只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而已！

大冬天的，两人从东街跑到西街，再从西街跑到北街，最后绕回东街，一大圈下来，艾伦早就气喘吁吁，脚步软趴趴的，而那个无耻的大人，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还有力气皱着眉训斥小鬼，“这样就不行了吗？”艾伦抿抿嘴，一声不吭地继续跑，即使觉得体力已经彻底消耗完了，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利威尔后面，利威尔也有刻意放慢脚步，尽量让小鬼跟得上自己。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两人第一次长跑时间费时很久，但也因为如此，见到了太阳突破云层的漂亮情景。东方鱼肚子泛白的时候，艾伦就下意识地往天空瞟了眼，直到那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洒满小镇，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放轻呼吸。

“利威尔叔叔，快看那边！”艾伦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失去的体力仿佛一下回来了，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利威尔，指向东方。

利威尔看了眼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没有甩开他，而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很普通的太阳，很普通的天空，但是……不普通的艾伦。

“恩。”他轻轻应了一声，微微笑了笑。

最后的一段路程，两人一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漫步走了回去，这么一来，艾伦很快就改正了睡懒觉的毛病，一到四点钟，他身体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等利威尔掀被子，自己就弹了起来，迅速洗漱完毕，笑嘻嘻地看着利威尔，后者却没有如艾伦所想夸奖他，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哼笑一声，说：“小鬼，别忘记周末也要继续。”

艾伦的笑脸顿时崩塌，早上受长跑折磨，晚上他还要被逼着吃他讨厌的食物，又新增加了一项任务喝牛奶，艾伦盯着那杯白色的泛着奶香的液体出神，利威尔在他旁边不说话，他看着牛奶，利威尔看着他。

最后艾伦放弃了用视线杀死牛奶这个愿望，沮丧地抬头，“利威尔叔叔，我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斩钉截铁的回答。

“喝了就会变得和利威尔叔叔一样高吗？”

利威尔罕见地愣住了，这个问题总觉得问得有些歧义，他要怎么回答？想了一想，利威尔还是点点头。

随后便听见艾伦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那我不喝了！”

果然这个问题带着些歧义！烂脾气的大人瞬间翻脸，凶相毕露地一手持着牛奶，一手夹起艾伦，“你喝不喝？”

“不喝！”

“喝不喝？”“不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要知道，艾伦永远是被揍的那一个，艾伦边哭边喝下了牛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只有利威尔叔叔那样的身高啊！

可能是喝了牛奶之后精神恍惚，艾伦洗完澡竟然忘记擦干头发就上了床，走进卧室的利威尔一眼就发现了他湿哒哒的头发，绷着张脸一脚把艾伦踹下床，虽然地上有毛毯，并没有摔痛，但是小艾伦的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满腹委屈，赖在毛毯上不肯再起来。

利威尔看着他看了会，忽地啧了一声，去浴室拿过干毛巾，在艾伦的身后坐下，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伸手抓住艾伦的肩膀把他身子往后移了移，艾伦吓得不敢动弹，任由利威尔用干毛巾帮自己擦头发。

老实说，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粗鲁地让艾伦觉得自己可能从今天起就要成为秃头了。艾伦又一次疼地咧嘴时，利威尔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默默地和他说：“如果觉得痛，记得和我说一声。”

“现在就很痛……”艾伦小声说。

利威尔动作一滞，再次擦上他头发时，动作明显轻柔了很多，头发擦干的一刻也就是艾伦等死的一刻，因为他头发上的水滴把利威尔睡觉的毛毯弄湿了，艾伦忐忑不安地盯着毛毯上的小水滴，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利威尔叔叔应该不会介意这点小水滴的吧，毕竟是上过战场的男人……

他再一次错了。

利威尔不但介意，而且很介意，他一把把艾伦扔回床上，再一把卷起毛毯扔进盆里，开始清洗，犯了错的小艾伦跟在他后面，诺诺地问他要不要帮忙，利威尔头也不回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但艾伦还是没有回去睡觉，只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叔叔，你真全能！”艾伦采取拍马屁方案。

利威尔理都没理他，继续清洗毛毯，盘算着今晚该在沙发上度过了，真麻烦。

“利威尔叔叔，你又会做饭又会洗衣服，还会做家务，真厉害！”艾伦依旧拍着蹩脚的马屁。

“因为是一个人。”利威尔冷淡地说了句，艾伦愣了一愣，一时间不明白这句话。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利威尔再次说了句，然后低头搓洗毛毯，泡沫渐渐堆满了水盆，他把水倒完，再次接了一盆，放水的时候艾伦说了句话，不过由于水声太响，而艾伦的声音太轻，他没有听清，再次询问艾伦时，他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狡黠地笑着说：“那句话只说一次！”

啧，臭小鬼，非要揍你才愿意说吗？

利威尔不以为然，没有再追问他，而是把他赶回房间，在关门的一刹那，艾伦轻声嘟嚷着：“利威尔叔叔，明明可以和我一起睡啊……”利威尔脸黑了黑，用力一推关上门。

要他和一个软绵绵的孩子同床共枕？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利威尔摇摇头，把洗干净的毛毯晾出去，他才满意地去沙发上睡觉了。

学校里。

趁着还是下课时间，艾伦双手合十，诚恳万分地向同桌阿尔敏拜托，“阿尔敏，利威尔叔叔总是逼迫我吃那些讨厌的食物，我能不能去你家避几天？”

阿尔敏不疑有他，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谁知身后突然插入一个声音，“艾伦，你来我家也可以的。”

“三笠！”两人同时惊叫一声，三笠面色不变，只是专注地看着艾伦。

艾伦干笑一声，“三笠你是女孩子，去你家不太好，我还是去阿尔敏家吧。”

三笠拧起眉头，转移视线，看向阿尔敏，“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呜哇！三笠的眼神好可怕！阿尔敏小心肝颤了两颤，哆嗦着嘴唇说：“我、我……”“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还没等他回答，艾伦就抢先一步替他做出了选择，眼看三笠脸色难看起来，阿尔敏有苦说不出，他刚才想说的是‘我也不知道！’，幸好看在艾伦的面子上，三笠并没有僵持太久，只是详细地问了问艾伦居住的时间，然后走回自己座位上。

“艾伦……刚才吓死我了……”等三笠走后，阿尔敏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谁知艾伦也是一副惊吓过后的表情，比他更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恩的确很吓人……”

一想到家里还有个更吓人的存在，小艾伦恍惚觉得自己活不到利威尔那个身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