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 四十五 只有你而已

欧海棠住进了林依然家，她在天津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文员。林依然回到家有个什么事，我也不必担心没人管了。

每天，我一如既往的接她上课下课。每周六日我都会推着林依然去逛街，到康复中心做康复治疗。她的腿渐渐有了起色，能够感受到冷热疼痛，我立马信心膨胀，觉得当初矮人打霜狼我都没这精神。不过最好的，还是林依然那份对生活的态度，她很乐观，坐在轮椅上，她一直都是笑笑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看过她哀怨短叹过，只要她妈妈不出现。我每次送林依然回去后，我回到家会给欧海棠打电话问林依然的情况。她在电话那头，喊得声音一次比一次重：“啊呀，你的宝贝疙瘩哪是患重病的人啊，我真怀疑她是装的，你没看见一回来扑着我，又笑又闹的。”我笑着说：“我全仰仗你了。”“放心啦，每天晚上我都空不下来，我都快成她私人按摩师了。有好几晚上她还要我陪她睡，你说她那腿是没感觉的吗？伸来伸去的，以前可不啊，现在啊，每天都在我面前炫耀她的美腿呢。”

第一次听欧海棠的话是这么多。我只是觉得不容易，林依然双腿在完全麻痹的那段日子里，她总说：“小伟，我好想我的腿能在动一下。”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小狗看人啃火腿也没这表情啊。因为那一刻，总是有无数的人活蹦乱跳的驾着两条腿在我们面前蹦来蹦去。我不是上帝，我没办法让她的腿一下子好起来，就只能在那一遍遍反复的安慰。我发现，我只要看着林依然，我心里就会被填的满满的。我始终相信林依然的腿会好起来。

端午节，我妈叫我带林依然去我家吃粽子。本来要拉欧海棠一起来的，可她说还是想让我们俩人待着，就将兰兰拉了出去。

林依然的花肠子还真是不少，轮椅，她死活不坐，非得要我背着去。那么热的天，打车去我们家也得二十分钟，她还不让打的，公交也不坐，赖脸就要我背着，我不得累死也得热死吧。她趴在我身上，打着伞，笑笑的，说：“老公公，你汗流的好多啊。”

路人看着我们都在笑。林依然的长发遮下来，弄得我又痒又热，一听她那话，我就差点一头栽下去。我说：“你下来顶着烈日背我试试。”

“等我腿好了，背你沿着天津城转一圈吧。”

“你腿要是不好，我就得背你一辈子啊？”

“你反悔吗？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呀。”

我突然记起我好像和她说过，她腿要是好不了，我就给她当一辈子拐杖。一想到，她把我的意思延伸到这样的领域，我就恨不能现在拿起鞋底抽自己两嘴巴子。我突然想笑，我背着她在那热的跟狗似的喘气，她打着伞，坐着人肉车，还割我斤肉不痛不痒的问我痛不痛，你说，我不笑，还能怎样？

我已经在那又累又热的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林依然才说了句我期盼了一千年的话。她说：“小伟，放我下来吧，我们打车去。”

我突然感受到花是红的，叶是绿的，世界的美好是现成的，幸福得差点跳起来。我放她下来，她帮我抹去脸上的汗水，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说：“你呀这么听话，换了别的女孩儿，你也一样有罪受。”

我不知道林依然的手为什么总是那么清凉，冬天是暖的，夏天是凉的。我说：“那你就少折腾我，让我多活两年。”

她摇着头笑，那表情就是在笑我白痴，好像一千年都碰不到我这样的傻子。

我们打车到我家，一进门，老妈看我脸烧的烙铁似的，说：“怎么热成这样啊？”转眼便看着林依然眉开眼笑，把林依然当西王母一样扶着坐在了沙发上，话匣子一下拉开了，好像一万年都没见过个人。我突然觉得我不是他儿子，成了她女婿了，那小老太太，拉着林依然的手，问长问短的，那表情，好像我和林依然俩吵了架的小夫妻，她在那安慰了又安慰。我笑着说：“妈，咱们粽子买了没？”

我猛然间觉的我好像叫错人了，要不然，萧妈在那怎么就跟个没听见似的呢。好一会，她居然反应过来了，说：“在厨房。”

我去厨房看了看，那些绿叶裹着的胖粽子还在盒子里躺的好好的。我过去叫我妈，说：“妈，你总不希望面前的两个人一直这么饿着吧。我看着林依然，你快去下锅。”

老妈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往厨房走。林依然笑得有些过劲，说：“你妈妈真有意思，她说你吃粽子都是连叶子一块啃，对吗？”

我说我妈什么时候开始卖我了？只不过那些叶子上粘了太多的粮食。我知道我这话说的很虚伪，我只不过是喜欢吃粽子，小孩子吃完糖总还舔手指的吧。要是换我不喜欢吃的东西，我保准啃一口就搁桌子上了。

我说：“我又不是牛，我不吃草。”

林依然把头靠上来，仰着头看我，她说：“小伟，你家真好！”

我知道该怎么避开敏锐的话题。我想起一句广告词，就逗林依然，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林依然笑出来，躺我怀里，说累了，要睡一会儿。我让她躺我怀里安安静静的睡。猛然间，我发现她光洁的脸上留着两行泪痕，我的心里疙疙瘩瘩的。林依然，一定要好好的，大家都会好的。

晚上，我送林依然回家。幸运的是她没让我再背着。坐车里，我说：“林依然，粽子很难吃吗？”

她故意装得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一吃粘的东西就胃疼。”

她吃了一个，接下来任我妈怎么哄，她死都不吃了，就推说自己胃疼。可我看姑娘那表情哪是胃疼，你电视里看过达官贵人吃窝窝头吧，跟林依然那表情是分毫不差。我想着这不是窝窝头吧，是窝窝头我也下不了咽。想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也不管了，趴在桌子上鲸吞虎踞的扫食桌上的粽子。她趴在桌子上欣赏我吃粽子，眼看着我把一个粽子撕得粉碎，吃的里外不留，叶子比洗过还干净，就应了我妈那句话，我吃粽子连叶子一块啃，林依然趴在桌子上一直在笑。

那一次，我吃了四个，刷新了纪录。

我抚摸着林依然的膝盖，说：“你害怕吗？”

她笑了，阴阳怪气的说：“萧萧，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怕啦！”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猛然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训她：“不许搞恶作剧！”

林依然有时候真是招人恨。

她扑我怀里，一脸的温柔问我：“你有没有爱过她？”

我不言语，把她紧紧搂怀里希望她别再说话。

我也是怕的哥把我们两当精神病扔在这不管了。

如果马酥还能再活过来，我愿意当牛做马洗刷我的罪孽。

我端详着怀里的这个人，想着追她的那段岁月真是艰苦卓绝，追到手的那几天让我魂牵梦萦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她安安静静的躺我怀里，让我彻底忘掉了自己，只知道自己的灵魂有一个人在牵引着，这个人不是我。有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会爱上林依然，因为林依然全身上下散发着仙女的气息吧，也不尽其然，谁都喜欢漂亮的女孩儿，可我就是觉得除了漂亮外，林依然身上另外散发出的一种东西更让我难以抗拒，我说不清这是什么。爱一个人不需要没理由。每当她忧伤的时候，我就特希望能带给她世上所有的快乐；看着她的腿，我真恨不得能跟她换一下。林依然在医院里的那一次次哭声，总是没日没夜的响彻在我脑子里，我的心脏每次给猫抓的血迹斑斑，疼得我一夜里睡不着，甚至已经开始失眠了。

我看着怀里的她，说：“林依然，我跟你在一起，估计得少活三十年。”

“为什么？”她瞪大眼睛问。

“跟你在一起这段时间里，我的心脏都在超负荷跳动。”

她抚摸着我的心脏部位，笑着说：“那你再去换一个女孩儿。”

我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她说：“马酥对你够好吧？”

她还真没完了。

我说：“林依然，你没必要跟一个死了的人较劲吧？”

“可她一直活在你心里。”

我知道林依然不是一个醋坛子，心眼也不似针眼。

我不想理她。她也停下来了。

我送林依然回到家，欧海棠正在家里。看见林依然蹦蹦跳跳的被我扶着进来，说：“林依然，你怎么不坐轮椅啊，我一回来看见轮椅躺在那，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的。”

“我总不能一直坐着吧。我要锻炼。我来回都是这么蹦的，厉害吧？”

想着我中午顶着烈日背着她跑了那么大段我特别想揭发她。可又担心她没完没了，这又是在她家，我不放聪明点，她非得把我扣押，鞭我一晚上不可。

林依然抱着欧海棠死命的摇，跟一万年没见的血亲一样。我看着欧海棠痛苦的表情，又显得那么无奈，林依然不但是男的克星，还照样能生吞女的，眼看着欧海棠就快照林依然的面前跪下去了。

我正想着怎么上去把欧海棠从林依然的魔抓里拯救出来，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我一接通，高扬跟被打劫了的声音一下子就像地震一样冲了出来，我吓了一跳，他在那头死活说不清一句话。我生怕把一边两丫头吓到，捂着手机告诉他先别急，找个地方好好说。他这才静了下来。

那两丫头不掐了，扭过头盯着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事，我妈叫我早点回去。我的谎话说的真圆溜，林依然也信了。我嘱咐欧海棠看着点林依然，她不耐烦的说：“你看现在这样还用的着你来说啊，我不找她，她都主动掐上我了。”

我出了门，给高扬打了个电话，叫他在top等我。我下了楼，拦了辆车就往酒吧冲。车里，我突然觉得全身困乏，一边倒座上闭目养神，一边告诉司机到了地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