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营 第六章、绝不示弱

姚前书说，咱人眼都明心都亮，谁是谁非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咱不草鸡！他狗日的三尿草鸡！……你李叔都跟着他三尿丢人！三尿咋说也姓李不姓姚，三尿都给他李姓宗族脸上摸黑！姚前书又说，傻孩子你就听爹的，再咋着你爹都比你岁数大经事多，咱越不敢见人越显理亏！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占理咋还怕见人？！姚前书再次催促三妮道，走吧走吧咱还是快走吧！迟啦就不露脸啦！这工夫咱镇里老少定是早就齐了！姚前书说着便拽起三妮胳膊朝外走。三妮刚才听过爹一连串劝说觉着对。她也想，就算丢人现眼事，可躲着也光彩不起来……于是三妮没再推脱，却尾随着爹出了院子。

镇中那棵古槐树下聚集成人山人海。

镇中这棵古槐，人说活过了五百岁寿命。传言自打这方地域起始有了人丁，此槐就在此扎根。至于此槐属谁人栽种还是另有它因，无从考证实情不详，既无文献记载也没谁人能说得清。倒有一种虚玄传说，道此槐乃当年那白胡子太上老君历经精挑细选，自据此遥远的槐树林借种，用鬃甩兴飓风刮至此。老君意欲慈悲为怀惠泽众生——让槐种日后发育成树。以抵御那压顶的乌云鬼怪的水患，遏止连年的洪涝灾害，为在此繁衍生息的人们撑一片朗朗晴天，换得风调雨顺米粮多丰……此槐来历传言种种真伪难辨。却李德功心有祖传明证——自己爷爷的爷爷在世时，就亲眼所见即有此槐。为此爷爷李古道生前对他再三叮咛，道古槐是咱世传之宝，务须呵护珍爱！爷爷说这古槐印证着世代的变迁与更迭……古槐提醒后人永铭始祖！古槐警醒人不分姓氏差异不搞厚此薄彼，对人都得一视同仁……人只有凝结成精诚和谐一家人，才不枉对仙逝亡故的列祖列宗……

李德功目光炯炯端坐于圈椅之上。他跟前摆置着方桌，方桌上搁置着两样物品——一本年久发黄了的圣卷古书；一秆爷爷李古道传承下的鞭子。

人群聚齐以后，但见李德功蓦地自圈椅站起，随后他声洪音亮道，镇上列位父老——冀鲁边上咱这，自金代大定八年落为山东辖域以来，众乡亲父老就一直图求为我齐鲁土地争荣夺光！李德功说，列位父老也知道啊，咱山东从古至今就文明源远……我齐鲁向来讲求与人为善礼仪真诚！我齐鲁热土圣人辈出豪杰无数……

李德功道，我想当着众父老也该数数家珍！咱山东到底出过多少圣贤能人豪杰才俊，我想大伙心里也都有底！我再提及权作老生常谈抛砖引玉……李德功说，那孔、孟、颜、墨、荀、庄……他几圣贤天子自不必多语！那管仲、晏婴、司马穰苴、孙武、吴起和诸葛亮……所向披靡足智多谋堪称无敌！那左丘明、华峤和崔鸿……**通史造诣独具！那东方朔、孔融、王粲、李清照、辛弃疾、孔尚任和蒲松龄……诗文出众无愧泰斗！那王羲之、颜真卿和李成……墨艺遒美独树一帜！那鲁班、甘德、刘洪、贾思勰和燕肃……聪慧足智勤于发明！那扁鹊、淳于意及王叔和……精医通药救死扶伤功绩卓著！那……赤眉、黄巾、宋江诸次起义……都无不立万扬名弘张正义！就连那……义和团起源也出自咱山东宝地呀！……李德功情绪亢奋妙语连珠万语千言！

李德功又大舒口长气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咱山东人杰地灵仁人志士层出不穷……数都数不清！又道，咱山东可谓物源富足鱼盐米丰！……齐国时就兴盛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民众多归！……技艺超群的纺织就号称冠带衣履天下！……我山东亦乃丝绸之路的一大源头……秦汉时我山东就农耕发达赢以膏壤千里之名！……唐后期虽几经战乱，然仍田畴大辟库仓充积！……我山东也矿冶鼎盛！春秋初年就制使起铁制工器。一到大清朝，就更是矿炭北运京师、奉天，动辄数百万石……

……离咱远的能人暂且不说，咱说说近的……春秋末期著成兵法十三篇的武圣孙子，就出自距咱还不到二百里的武定府……李德功说着，就向众人展起方桌上早备物品——他手举着那本发黄的圣卷古书道，此乃一本孔圣人的《论语.颜渊》。又道，圣人聚徒讲学倾尽毕生！圣人满结桃李弟子三千，单那身通六艺者就七十有余……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圣人主张以德安帮以仁治国；圣人信奉德准倡行克己复礼；圣人提出正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民当尊操重节恪守名份不得逾越！……

……李德功却猛然瞪着大眼抬高嗓门道，可……可竟有人无德！可竟有人敢越雷池！李德功却撂下书本又手举起鞭子道，列位父老兴许知道，这鞭子是我爷爷李古道传至我手。我由衷追念钦佩着爷爷。爷爷说这鞭子不是鞭子是杆称！为人忠不忠厚做事有无良心处世公不公道，这鞭子能称得出斤两，这鞭子能大声说话！……李德功说着竟唰地甩了个响鞭，直抽得空地上沙尘四起……

这鞭子抽得李三尿心里一紧。他做贼心虚不寒而栗，仿佛一下子猜到李德功在说谁想抽谁要治谁……刚才，他胆战心惊躲在人缝，听李德功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他似懂非懂……因担惊受怕分心走神他最后也只记住个孔圣人。他没念过私塾不懂啥叫四书五经。李德功说得那一大陀螺人他也就知道个孔圣人。他早听说孔圣人生身山东曲阜。那博学多识知事懂礼之人皆称姓孔的圣人。他等目不识丁又不知鼎董者，却都管姓孔的叫孔老二……他也不知为啥都管孔圣人叫孔老二。他想大概孔老头子排行老二吧？反正人家叫他也跟着叫，孔老二，孔老二，孔老二……李三尿不愿意听李德功刚才那些开场白。李德功倾情投入，他却觉着罗里罗嗦！心说，对着斗大字不识一麻袋的人，说些这个管蛋用啊！……李三尿又乐于李德功说这些开场白。他也觉着越罗里罗嗦对自己越有利！……他怕就怕李德功一下子破题！他盼着自酿自喝的苦酒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最好还是不来不喝！可是，他最不想喝的还真就得喝了……李三尿满心咯噔着打起寒噤。想，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子完蛋了。他冲着我来了，我做得他都知道了，得挨拾掇了……他不要我小命，也得抽我个半死！……三尿冒出一身虚汗。三尿的恐惧可以理解。别说作下大业触犯了镇条家规，就在平素他也对李德功畏惧三分。在三尿眼中，李德功一直不苟言笑不可向迩，三尿瞅见他就直想打颤……三尿极想从人空钻出逃身溜走。然李德功却做事严谨预测在先。他早料定三尿准有此想此举此动，就防患未然——叫张武江和马常路两名镇中当差死死盯住不放。李三尿刚想拔腿就被摁住。三尿胆怯地瞟瞟分立左右的两条壮汉没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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