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灵村 第五章 神秘男子

我们四人离开了住宅大楼，来到了海步镇的大街上。

夜幕牢牢地笼罩着整座小镇。在安宁的洗礼下，镇上的每一个人都乘着道路旁的街灯，悠闲自在地游走在被笑声铺满的大街上。也许正值农历新年的关系，尽管是大年初四，而且时间又不早，然而节日那种热闹喜庆的气氛，还是随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显现了出来。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小镇散发出来的便是一种恬淡和舒适的风情。

在海步镇街上行走的多数都是年轻一辈，他们不是成群结队地一起去附近的KTV唱歌，就是到镇上的舞厅跳舞狂欢。虽然跟城市相比，这里的娱乐设施比较残旧和落后，但却已经足够在节假日中带给人们快乐。看到每个年轻人欢声笑语地穿梭于自己四周，我才感受到自己是在过年。也因如此，今晚经历的那些不愉快，才得以被喜庆的氛围替换掉，让我暂时忘记了之前带给我的那种沉重的感觉。

由于我们四个人都不感到肚子饿，表侄女便建议我们到海步镇旧区那边买奶茶喝，这样我们就踏上其中一座连接着新旧区的石桥，来到了人气更旺盛的旧区。

海步镇的旧区，几乎都是由老旧普通的平房所组成，最高的房子也不过是四层楼，但房子与房子之间的排列非常拥挤，其密集程度犹如是被叠好的积木被放倒一地，一间挨着一间。所以旧区里面的每一条小巷，真的只是小巷，很狭窄，而且纵横交错。不过由于旧区的面积不算很大，即使不熟悉地形，也不会因此而迷路，反正随便走总能走到主要的大街上。

而在旧区当中，最兴旺最熙熙攘攘的那条街道，就莫过于刚过完石桥就到的那条靠近河道的大街。基本上大街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如餐厅酒吧甜品店，药店面包店百货商店等等。在这条街还摆放着不少小吃摊档和水果摊档，路经的行人都会停下来看一眼，或者索性掏钱光顾。而听表侄女说，这条街不久前还新开了一间奶茶店，味道挺好。见此，表侄女便带领我们几个来到了那家奶茶店。

奶茶店位于街道靠后的位置，在一条小巷的入口处附近。因为这家奶茶店不设座位，所以我们只能站在店面前，透过那块玻璃小口告诉里面的店员我们要买些什么。我给钱表侄女，让她负责帮我们购买。表侄女买完她们想喝的奶茶后，便轮到我来点。但我还没想好要喝什么，于是就准备上前询问奶茶店的店员妹妹有什么好推荐……

“敏姐敏姐，你看！”突然，我还没有开口说话，园园便打破自身的沉默，蹦出了一句吸引我注意力的话来，“那个人好像在看着我们！”

“什么人？在哪里？”表侄女好奇地问。

“小巷里面。”

听到园园这么说，我便顺着她园园话语中所指示的方向，将视线抛向了奶茶店旁边这条小巷里面。果然，在小巷的深喉处，我赫然看到了一个黑黑的人影直直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我们这个方向，好像在盯着我们看一样。由于小巷里面没有街灯，周围环境非常昏暗，只有楼房室内微弱的光线照射出来，我们压根就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唯一肯定的就是，那个人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这个男子就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小巷里面。我看不到他的眼睛，然而我似乎强烈地感受到，他的视线如同放射性电波似的朝着我们这边射来，电波中充满了冷冷的杀机。看久了，心里竟然会萌生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我们跟这人一“对视”就“对视”了十几秒钟。

“很奇怪，看着这个人，我突然有种心寒的感觉，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司徒说。

“我也这样觉得，他不是在针对我们吧？”说这话时，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在小巷出口附近，只站着我们四个人，其他人都只是路过这个巷口，没有驻足停留。难道那个人，是在盯着我们看吗？还是在等人……“他到底想要怎样？”

“幺叔，我们赶快买完奶茶就走吧，不要看了！”表侄女拉了拉我的臂膀。

“好的！”

说着，正当我转回头继续向店员妹妹说话那一刻，小巷里面的那个人抢先了我们一步动起来，进入了旁边的另一条小巷，消失在我们眼前，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走了。”园园说。

“真的让人费解，好像今晚发生什么事都很奇怪。”我说，“算了，我们不要管他。也许他站在那里有他自己的原因，况且光线这么暗，很容易让我们产生误会的。”

买完奶茶，我们四个便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步行于镇上这条繁荣热闹的大街。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最适合的就是闲聊说笑畅谈人生。刚开始时表侄女和园园在交谈着她们自己的事，而我和司徒就讨论着我家乡和他家乡的不同，后来聊着聊着我就不时和表侄女她“打打闹闹”“针锋相对”起来，嘻笑怒骂间仿佛所有此刻以前的烦恼都统统抛到了脑后。不过表侄女似乎不太满意我这种举动，因为我忙着跟她聊天，而忽略了她的好姐妹——园园，还埋怨我只顾着自己说自己，却把园园晾在一旁。我知道表侄女是在暗示我要多一点主动跟园园说话。回想起来，我好像都没有怎么跟园园说过话，于是我走到园园身旁，说：

“园园，你在大学是读什么系的？”

园园对我突然跟她说话似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愣了一愣后，轻轻地说：“服装设计。”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会打扮！”的确，园园这身打扮比起家乡大多数年轻人都感觉要潮，我也留意到不少经过我们身边的男生都有偷瞄她几眼。

“既然你是学服装设计的，那么你看看我这身配搭还有救没有，我打扮得怎么样？”我的衣着颜色基本上是黑白相配，外套黑色，牛仔裤黑色，衬衣白色，帆布鞋白色。

司徒插话：“至白，我觉得你这身衣服的配搭不错啊，蛮适合你的。”

“司徒，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打扮得这么帅，看看能不能够改一改，让我的样子变得普通一些，免得别人见到会自卑！”

园园听到我这样说，莞尔一笑。而表侄女则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那你不穿衣服可不就行了？别人看到你绝对不会自卑。”然后她跟园园说道：“你现在知道我幺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自大自恋又没有自知之明！”

“这只是我的表面，其实我是一个挺有内涵文化修养的人来的，有空联络联络。”

园园没有回应我，转过头问表侄女：“敏姐，为什么你叫你表叔是幺叔的？”

“我有两个表叔嘛，他是小的那个，我就叫他幺叔了。不过他跟他哥哥比就差远了！人家开广告公司，而他就只会开小差！”

“喂！有你这样做侄女的吗？专破坏我的形象！”我“严厉”地批评表侄女一句，然后转过来问园园，“园园，为什么你要贬低自己，叫我表侄女是‘姐’啊？”

“她比我大一届，是我的师姐，所以就自然叫她姐了。”园园说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样子，很是可爱。

“不会吧！这么严重！她比你大一岁就叫她姐，比你大两岁岂不是就叫她是婶婶，大三岁就叫姑妈，大四岁就叫姑奶奶，叫姥姥，叫木乃伊……”

我还没说完，表侄女立即提起拳头，重重地打了我几下，“臭小子，你再敢乱说话，我就让你没法活了。”

表侄女的拳头真的不是开玩笑，打在我身上还挺有感觉的。我摸了摸“伤口”，大喊着“没天理”“没人道”等话来泄愤。

司徒和园园看到我和表侄女这副样子，静静地一旁哄笑看热闹。在这一刻，我才深深感受到我们的状态完全融入到节日的氛围里面，跟街上的其他行人形成了一致性。身处在这种快乐的环境里，无论心里承载着怎样的负面情绪，也会被外界逐渐感染成灿烂的笑脸。过节就应该是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笑也应该开怀放声地大笑。在这一刻，我们就是这样。

“看你还敢不敢羞辱我！”表侄女狠狠地搁下这句话。

笑完之后，园园开口说：“对了敏姐，我要回旧屋拿衣服去换，我所有的东西都留在屋里没有带出来。”

“对啊！你还要在这里多呆一两天，没衣服换不方便。”表侄女说，“我们一起跟着你去拿吧，洗澡的话就回我姑姐的房子里洗，反正那儿有热水。”

“嗯，好！”

“来吧，我们一起去美园的旧屋里参观参观。”

不知道表侄女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们咨询我们还是通知我们呢？不管怎样，反正回来这里我都是听表侄女安排了，所以我话也没说就跟着表侄女她们两个一起走。

听园园说，她的祖屋在海步镇旧区的东北侧，位置在旧区来说算是比较深入，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在旧区平房与平房之间的那些横竖交叠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漫步。可能是因为小巷很小很窄的关系，我发现几乎每一条小巷都没有街灯提供照明。走在其中，倘若不熟悉当中的地理环境，在如此溟濛的夜色之下，我也很难分辨到哪儿跟哪儿。幸好还有园园和表侄女两个“地头蛇”带路。

我们在小巷里很慢条斯理地走了大概两三分钟。所到之处，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已经熄灯就寝，进入了梦乡。而且小巷里行人不是很多，只有偶尔一两个在我们附近轻盈地走过，这就导致每条小巷都显得非常安静，我们几人说话交谈的声音也不敢太大声，生怕打扰到房子里熟睡的居民。看来除了我们年轻人，年长一辈还是习惯早睡早起。

我见我们在小巷里拐来拐去都还没有到园园的旧屋，我又借故上前跟园园搭话：

“园园，你旧屋好像挺远的。”

“其实也不是很远，从另外一座桥那边过来旧区，很快就会走到我家了，不用好像现在这样绕来绕去。”园园答道。

“是吗？那这间旧屋你们家人平常还会不会住在这里？”我问。

“不会了，因为我们都搬到县城里去住，只是在过年或者清明节这些日子，我们就会回来旧屋这里走一趟，拜祭一下祖先。”

“所以你很少回来家乡这里了？”

“嗯！一年也就两三次，而且逗留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那你现在肯留下来多待一两天，岂不是烦扰到你了？”想起之前表侄女对我说，园园本来今天就要回去县城里的，但她却还是留了下来。不知道表侄女是用什么“非常手段”挽留园园呢？不过我还真是感谢表侄女为我这个桃花运是0％的人着想。

园园回答说：“也没有啦！留在这里陪一陪敏姐又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有空，我无所谓的。这边走！”说着，园园在前方带领着我们又拐进了另一条小巷的入口，正当我们一行人调动身体准备转弯那一刻……

“幺叔！”在昏暗中，表侄女竟猛然地叫起了我来，很是刺耳，“又是他！在我们身后！”我听得出，表侄女这句话弥漫着惊慌的情绪。

“什么啊？”表侄女这个“又是他”指的是谁？我脑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心中满是疑惑。然而当我转过头来往身后一看，一切都清楚明了——“见鬼了！不会吧？”

那个神秘的人影，竟然又再出现在黑暗之中。他站在小巷那边的尽头，冷冰冰地面对着我们。整个被周遭暗淡光线所描绘出来的魁梧身躯，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杀气，就像饿狼发现可以给自己充饥的猎物的一样，准备伺机捕杀。那种心寒的感觉，又不由自主地涌上了我心头。

“他在跟踪我们吗？”司徒的想法跟我一样。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眼神那个黑影，或许我是在观察着那个人在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而当我这样思考那个人将会做些什么时，对方突然有所动作。他的右手抬了起来，伸进了衣服右口袋里面，拿了一个物体出来，然后那个物体的某部分立刻就亮了——是手机。这个人拿手机出来要干什么呢？为什么在我们面前这样做？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息静气地注视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我看到他好像在手机上输入着电话号码似的，因为微弱的手机按键声在那边传了过来。接着，他输入完手机号码后，拿起了手机，将屏幕发光的一面对着我们。我相信不单是我，其他人也一定想不明白那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我看着那个发亮的手机屏幕，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沉默地等待着……一秒，两秒，然后——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那然后呢……”就在这个时候，一段清脆响亮旋律高昂的手机彩铃突然从我身旁响了起来——是梁静如所演唱的那首歌《情歌》的高亢部分。我记得，这是表侄女的手机设定的铃声。

表侄女马上从裤袋掏出手机来看，在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线映射下，我注意到表侄女的表情由疑惑倏地换成了惊讶，“幺叔，你看！是那个未知来电号码！”表侄女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我看。

“怎……怎么会这样？”我哑然失色，心一下子慌了起来，脑海里立刻想到了之前跟我聊电话的那个老人。这个电话，不会是她打过来的吧？可是现在这个人……难道这个男子，就是那个老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怜的孩子”？那条说会杀了我的英文短信，就是他发过来的？

“至白！”司徒急切地朝我说了一句，似乎在向我提醒着什么。

我将视线重新放到那个神秘男子身上。而就在这一刻，我看到那名男子放下了抬起的手，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我们一行人都感到胆战心惊的举动——他居然迈开了步伐，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开始走动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要来捉我们还是怎样？”我的心脏此时已经变得怦怦直跳。那跳动的声音，强烈得让四周沉浸在睡梦中的居民似乎都能够听得见。

“至白，别管了，先跑啊！”司徒压低声线，在我身后急促地对我说。

“什么？”我还搞不清楚他是要来捉我们还是什么。

“快跑啊！”司徒拉扯我的衣服，硬生生地把我拉动起来。

见此，我只好跟着司徒他们便立刻拔腿跑了起来，拐进了刚才准备要进入的那条小巷。

现在我的心跳已经变得非常凌乱，几乎导致我的大脑处于缺氧状态。真的没想到危险会降临得这么快。这个男子，现在是要来杀我还是怎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老人不是说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吗？怎么就这么快派人来追杀我们了？

我边跑边对表侄女说：“思敏，赶快挂掉那个电话！还有，马上关机！”

“现在这样子我怎么看到按键啊，这么黑，我又要顾着跑又要顾着看路！”表侄女在前头慌张地答道。

“你手机给我！”

表侄女从旁将手机递给我，好像接力赛那样，在跑动中我笨拙地接过手机，随后我一边看着前面奔跑的表侄女她们，一边摸索着手机关机的按键。好不容易，我挂掉了来电接听，不用多久，手机的关机音乐也响了起来。而这一刻，我扭头往后看却瞥见了那名男子也拐进了这条小巷，紧跟在其后。

“快！他就在我们身后！”

我们沿着这条狭窄的小巷，不顾一切地一直向前奔跑着，风就不断呼啸啸地在我耳边快速掠过。在这样安宁寂静的环境里，我们四个人一起跑动时所发出的脚步声，足以响亮得传到那个人的耳中，吸引他闻声追来的。我又不熟悉这一片地段，不知道有哪些朝着哪些方向逃离。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跑下去的话，我们被那个人追上来只是迟早的事。怎么办才好呢？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我们又跑了一小段路程。

“敏姐，我们要跑去哪里啊？”园园首先点出了这个问题。

“就一直跑下去啊！”表侄女回应说。

“一直跑下去？这条小巷是通向哪里的？”我问。

“通向小镇外围的那条主要公路！”园园答道。

“有多远？”

“幺叔，我们就不要管有多远了，跑到那里躲避才再算吧！”

“不过敏姐，要从那条公路回到镇中心真的比较远啊！那条公路周围又黑又空旷，人又少，我们到哪里躲避……”

“不行！我们不能跑去那里！”园园还没说完，我便意识到当中的危险之处。

“为什么啊？”表侄女问我。

我放缓脚步，慢慢停止了奔跑。司徒，表侄女和园园也跟着我停了下来。

我说：“一旦我们暴露在空阔的地方，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跑得慢而被那个人追上来捉住了，那么其他人就会因此而受到牵制，这就相当于四个都被捉住了。相比之下，现在反而还有周遭的环境保护我们。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谁会跑得慢啊？”表侄女质疑。

“当你跑完这一段小巷之后，你还能跑得了那条公路吗？”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啊？你又不早一点说！”

我没有再去理会表侄女的抱怨。这时我抓紧时间看了看身后，只是身后那段小巷是一个弯道，所以转弯处我暂时还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出现。但倘若我们继续停在这边，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出现我们眼前了。我们不能只站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

“园园，前面真的没有其他通道可走吗？”我连忙问。

园园摇摇头，“没有了！都是通向住宅门口的胡同。”

“可恶！找个地方来给我们做掩护怎么就这么难？”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至白，我们可以跑到人群里面去！有人群帮我们掩护，他应该不敢乱来。”司徒突然开口。

“我知道！问题是现在我们无路可走，找不到任何出口！”回应完司徒，我又问园园：“园园，如果我们要跑到人多的大街上，我们应该要怎么走？最近的一条路在哪里？”

“我们刚刚跑过了那个巷口了！”

“什么？跑过了？”园园这个答案不禁让我发出一声惊讶。刚才我们有经过一个巷口吗？为什么我没有留意到。难道是因为我们刚才忙着奔跑而慌不择路，所以才忽略了这样一个巷口？

“我们离错过那个巷口有多远？”司徒问园园。

“从这里沿路折返，过了后面那个弯道就看到了。”园园这样说起，我对那个巷口还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万一我们折返的时候碰到那个人怎么办啊？”表侄女担心地问。

园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连我和司徒两个大男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何况是园园这样内敛柔弱的女孩子。所以表侄女问完这个问题，全场静默，大家都怔怔地站在原地。

现在停下来，刚才奔跑时那种风在耳朵两旁飕飕而过呼啸声，现在便换回了平时那样的肃静与冷清。就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氛围之下，我开始隐约听到，在小巷弯道那边传来了不急不躁地脚步声。我立刻惊觉地与司徒相视，似乎我们都意识到那些脚步声就是从那个男人那边传来。时间已经不容许我们再继续这样发愣了。怎么办好呢？

“幺叔，他好像了来了！”表侄女的说话声变得非常轻微，非常低弱，犹如晚上入室打劫的贼人一样忌讳被人发现，“不如我们大声喊救命吧！警醒这里的居民出来帮我们也好！”

“喊救命？”我想了想，只怕我们还没得到居民的帮助，这个男子就被我们惹急得冲上来了大开杀戒了！不行！就算是喊救命，也要等到我们有机会躲开对方去下手的情况下才去喊。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躲开他呢？

我一边盯着弯道处，一边思考着应该怎么做。我飞快地思考，强行地思考，如同在一支所剩无几的牙膏里拼命地挤出一丁点出来用一样，我很努力地运转自己的大脑，试图想出一个应对办法。偏偏这时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越来越嘹亮。真的急死人，我不能再浪费时间去想了！

我环顾身处四周的环境，希望从中能够找到一些提示或头绪。突然，我注意到在我们停驻的这个地方左右两旁，各有一条狭窄的缝隙，是两座独立平房之间空出的间距。据我观察，这条缝隙似乎或许可以容纳到整个人打横“塞”进去。如果我们四个人都躲在里面，等到那个人走过了我们这个位置，然后我们趁机逃离，迅速跑到那个巷口不就行了吗？反正横竖都有危险，与其没脑子的干跑，倒不如开动脑筋，利用周围环境做掩护来赌一把！

想到这里，二话不说，我便对着司徒表侄女和园园他们三人做了个手势，用口型“告诉”他们躲到缝隙里面去，他们三个很快就领悟到我的意思，于是表侄女和园园连忙横着身体躲到小巷右侧那条缝隙里，而我和司徒就躲到左侧那条缝隙里。我们尽量将身体往缝隙里面挪动，虽然整个身子贴着墙壁感觉有点压抑和难受，但当我们塞到缝隙里面后，已经没有光线能够照射到我们身上，因为从我这边都看不到表侄女她们两个是在缝隙里，只看到那边一片黑暗。在没有人预先知道的情况下，我相信是很难察觉到我们所处的位置的。

我绷紧神经，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小巷外的情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开始慢慢靠近我们所在的位置。一步又一步的脚踏声，好像在告诉我走路的那个人，并不急于去做他想做的事，而是感觉很胸有成竹地巡视他的瓮中之鳖。这个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他是来捉我还是什么？他跟之前聊电话那个老人又有什么关系？今晚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真的完完全全让我蒙头转向了。

脚步声就在缝隙外面发出，而我的双眼也一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缝隙外面，留意那个男子会在什么时候会经过这里，或者看看他会做些什么。就在我这样想时，那个魁梧的身影终于从缝隙外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惊！似乎他并没有想到我们会躲在缝隙里面，更没有留意到小巷的两边会有这么一条缝隙。从他的脚步声可以推断出，他还一直往前走，而且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听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算是松了一口气。只希望他永远走下去，离我们越远越好，这样我们就有时间有机会离开这里。然而他什么时候走远呢？我继续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那人的步伐。

脚步声慢慢变得细小遥远。我不知道那人现在走到了什么位置，为了确认，我开始挪动身体，挪到缝隙边缘处，侧头窥望小巷直去那一头的情况。我小心谨慎地将身体移到缝隙边缘，准备探出头来窥看。可是我刚打算这样做之际，我听到脚步声竟然好像又往回走，而且步速相比之前快了很多。是不是他发现我们在这么短时间内不见了而产生怀疑，所以并没有一直追踪下去？步伐往回走动的速率很快，脚步声也比之前厚重了很多。我慌忙地将身体挪回到缝隙深处，紧张得都顾不上衣服被墙壁磨损或弄脏。而让我直冒冷汗的是，我一刚停止挪动，那个魁梧的身影便从缝隙外掠过。那一刻我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努力抑制着自己强烈的呼吸，使之不发出一点声音。在安静里，我听到那个人并没有走远，脚步声依然还来来回回徘徊在附近的地方。他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我们并没有离开小巷，而是躲在这里的某处？毕竟我们逃跑的脚步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他现在是在搜查我们藏身的地方还是怎样？万一他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我们，我们四个都夹在缝隙里动惮不得，那岂不是真的成为他的瓮中之鳖？这怎么办？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胶着呢？

突然，就在我头顶上面墙壁不远的那块地方，居然在这个时候射出一道昏黄的光线，把我和司徒两人的头发照个正着。我顿时意识到，那可能是我们前面这座平房的厨房或洗手间的排风口，光线是从室内照射出来的。这下子糟糕了！如果那个人搜查到我们这条缝隙，一点光线也没有的时候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躲过一劫，可现在里面有了光线的照射，我们肯定会被他发现，然后表侄女和园园那边也会逃不过他的搜查。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现在我的心，又焦急，又忧虑，又惊恐，又无助。这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没办法了，只好向周围的居民求救。一旦这个男子发现了我们，我就大声对着前面这座屋子里的人喊救命！

这时，司徒却从旁侧扯了扯我的衣服，我立刻转过头来看他。只见他对我做了一个指示的手势，好像是在跟我说，缝隙的另一边可以出去。我张大眼睛，这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司徒比我先进去缝隙，我的视线除了看到司徒，根本看不到缝隙另一边的情况。现在司徒告诉我缝隙那边可以出去，我们就可以趁那个人发现我们之前，离开缝隙。这样想着，司徒便首先开始轻缓地挪动起来，我紧跟着。幸好我们俩的衣服的质地跟墙壁摩擦时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声响，否则这又会引起那个人的警觉。而在此期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已经差不多到达我们这个位置了，我相信只差七八秒那个人便又会再一次经过巷口。到时缝隙里面的灯光就会吸引他的注意，那时我们就完了。

“要再快一点才行啊，司徒！”我心里念叨着。

司徒在我右手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由于我无法看到右边的情况，我压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够挪出缝隙，我只能寄托这段路程能有多短就有多短。我们一直往右移，不停歇地往右移。移着移着，司徒忽然不见了。原来我们已经移到了缝隙的出口，司徒也随之走出了缝隙到外面去。现在轮到我移动身体离开缝隙了。而就在此刻，我分明听到了缝隙那一头传来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缝隙口旁边，只差一秒，那个人就会站到这条的缝隙那个位置。只差一秒！我奋力地抬动身体，朝缝隙外，急速一转身——

脚步声就停在了那一头的缝隙口处！

好险！我和司徒刚好离开了缝隙，躲开了那个人的视线。我们来到了这边这条楼房之间的水渠过道，背靠着缝隙口两边的墙壁上。我感觉到，那个人正站在那里往缝隙里面察看。我的心，在这一刻跳动得几乎让我连站立的气力没有。真的谢天谢地，没有被他发现。可是，表侄女她们两个呢？她们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她们！

我蹑手蹑脚地依着墙壁慢慢蹲下来，侧着脑袋偷偷向缝隙那一边瞧去。我竟然赫然地看到，那个人的身影现在好像是正背对着我这个方向，面向着表侄女躲藏的那一条缝隙。不知道他是在观察缝隙里面有没有人，还是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思考着我们的去向。从他的反应可以得知，他暂时还不知道缝隙里面是藏着人。但是只要表侄女她们有一点动静，或者这时对方能够拿出照明的东西，往里面一照，什么都暴露出来了。

我连忙借着空气低声跟司徒说：“司徒，我现在去引开那个人的注意，等一下你从这条缝隙回到小巷那边，带上表侄女和园园一起逃跑离开。”

“那你呢？”司徒吃惊地问我。

“我引开他的注意后，我就会利用这条缝隙回到那边会合你们，总之你把表侄女和园园她们叫出来之后，赶快逃离。”

“可是至白……”司徒欲言又止。

“没时间了！等一下我吸引到他去追我之后，我会大声喊叫你，那时你就赶快从缝隙过去找她们两个，就这样！”

我刚把“样”字说完，我就迅速站了起来，义无反顾地转身往后奔跑。现在我跑动时所发出的脚步声，说不定已经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使他忽略了表侄女她们躲藏的那条缝隙。只是现在他还不会盲目地去搜寻我，而是只会静观其变。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找到绕到那边小巷的道路，装作无意中碰到了他，让他发现我，那么到时他就会跟上来了。

我连续跑过了几间平房，还是找不到连接到那边小巷的通道。我又不熟悉这里的环境，随便乱走，不但浪费了时间，还会延误救助表侄女和园园两个的时机。真的急死人。我一直跑，一直跑。让我欣慰的是，当我跑到第五间平房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一条连接着那边小巷的短小通道。我想也不想就立马拐进通道，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跑回到了那条小巷里。而这时，我停了下来，有意识地往右手边一看。不出所料，那名魁梧的男子依然还站在我们躲藏那条缝隙附近的位置。我的出现，也让他发现了我。那一刻，我与这个人有了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对视。虽然，我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我的答案是，他会跟过来。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步行，而是奔跑。

“我的天呀！”

我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那个魁梧的身影忽然启动起来迈步狂奔，犹如斗牛场上的蛮牛发力冲向红布一样，那种气势，那种霸道直接冲击了我眼球，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喉咙里去。此时此刻，我的脑海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跑！不要命的跑！

我立刻掉转身，转回通道返回刚才那条水渠过道狂跑。在那一刻，我力竭声嘶地大喊一声：“司徒——”

在宁静的黑夜中，我的这声叫喊显得尤为清澈响亮。不知道多少熟睡的居民被我这一突如其来的噪音惊醒。我相信司徒听到我这声叫喊之后，也随即穿进了缝隙里面过去那边小巷。因为当我跑回水渠过道时，我已经看不到司徒的身影。

我拼命地加速奔跑，希望赶在那个人追上来之前，快一点塞到缝隙里面去。以那个人这么壮硕高大的身材，他根本无法好像我们这样从缝隙里任意横穿，所以只要我能够快他一步塞进缝隙里，他就拿我们没有办法。我竭尽全力地跑，我和他两个加在一起脚底下所发出来的急速的跑步声，就好像一群小孩子兴之所至而随意跳动起来脚底所发出的声音一样，都是这么杂乱无章，这么毫无节奏。纵使如此，我还是能够分辨出那个人与我距离还有多远。他就在我身后，而且我感到他很快就要追上来。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那条缝隙的位置。我距离那里只不到十米远，很快就跑到了。还差两秒，还差一秒——

终于到了！

我以雷霆万钧之势立刻把自己整个人硬塞到缝隙里，然后抽动脚步，在里面横穿而过。这时我看到司徒已经站在小巷那边，帮助表侄女和园园她们从那边的缝隙走出来，而司徒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我。我在缝隙里面焦急地横走着，外面迅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靠近缝隙这里。突然，一只手从缝隙外伸了进来，抓到我臂膀的衣服。我心头一惊，往右手边一看——就是那个人，他现在就站在缝隙口那里，把手伸到缝隙里面打算去捉住我。可是他只抓到我的衣服，而且抓得并不是很紧。我臂膀一挥动，就摆脱了对方的抓挠。然而，当我摆脱了他的手之后，那只手连同他整个人又消失在我的眼前。而我听到，他似乎又跑动起来——是往回跑。我随即意识到，他是想从通道那里回到小巷这边来捉我们。

我在缝隙里看着外面的司徒大声说：“司徒！你们快走啊，他又绕回这边捉我们了！”

“那你怎样？”司徒带着惊慌，担忧地问我。

“你们先跑！我随后就赶上来！快啊！”

司徒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带同刚刚从那边缝隙走出来的表侄女和园园跑了起来。而我离缝隙出口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差不多就回到小巷里面了。于是我用尽所有力气，加速抬起双脚使劲移动。须臾，我整个身体又重新站回到小巷里。当我刚脱离缝隙那一刻，我就看到了那个人已经从那边过道刚绕回到小巷这边。我和他又有了一次对视的机会。但这一次我还没有等他主动奔跑过来，我就马上撒腿逃离。

又是一轮要命的狂奔。我跟着司徒他们几个发出跑步声的方向跑去。我一边奔跑，一边留意园园说的那个通往大街上的巷口。果然，当我跑过了小巷那个弯道，再往前跑十来米，在我的右手边就看到了一个黑黑的巷口。我拐进去巷口，司徒表侄女和园园他们三人在前面奔跑的身影便映入我的眼帘。我紧跟在他们身后。至于那个男子，我已经没心思去留意他是否还在我们身后追赶着；他的脚步声我也无法分辨清楚了。现在我除了专注奔跑，大脑里就没别的想法。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在这条小巷弯弯曲曲地跑上一阵子，好不容易，小巷尽头出口外面所发出的明亮光线，终于都重新出现在我们眼前。大街就在外面，只要我们跑出去，我们就会安全了。

司徒表侄女和园园三个首先跑出了巷口回到大街上。不到一会儿，我也跟着他们跑回到了街上去。我们随即被周围的人群“包围着”。虽然跟早一些时候相比，街上的人明显减少了，然而这个数量足以保护到我们。我们穿插在人群之中；来往走动的行人，在我们前后左右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屏障。身处这种环境，刚才惶惶不可终日地感觉，现在算是暂时放到了一边去。但是我们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因为在我们身后还有个人紧追着我们。

“幺叔，现在我们又怎么办啊？”表侄女在前面回头问我。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看到海步镇的另一座石桥就在我们前方的不远处。我们只要过了石桥，就会回到新区我表姐房子那边。不过暂时我们还不能回去房子里，因为万一被那个神秘男子知道我们的住处，这会对我们很不利。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确认一下那个人还有没有追上来。而那个地方，我觉得过完桥靠近河道围栏边的那片位置是最适合的。一来只要我们蹲下来，我们就会完全被围栏遮挡住，对于旧区那边的人来说，我们算是躲起来；二来围栏上面缺口可以供我们观察旧区的情况，在看的同时，没有人会发现我们。这是一举两得。于是我便跑上前跟大家说：

“我们赶快过桥，然后藏在河道那边的围栏后面去！”

我们四个人闪过了川流不息的人群，跑了上石桥，很快就回到了新区那边。接着，我们立刻转到旁边围栏的后面，背靠着栏杆蹲下来。

“我们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追上来。”我说。

“他现身了，在巷口那里！但他并继续没有走出来！”我和表侄女还有园园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来窥望，司徒便早已盯着旧区那边察看，告诉了我们答案。

听到司徒这样说，我伸出头朝旧区那边望去。此时我看到那个人站在了我们跑出来的那个巷口处，却并没有走出巷口，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搜寻我们的去向。我看不到他的脸孔，街上的灯光也只能打到他的下半身，他整个的上半身还陷在黑暗之中。所以到现在为止，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接着，我便看见他退回到小巷里面，整个人完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他不见了！”表侄女惊叹一句。

看到他的离开，我们一行人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算是真真正正放了下来。

“呼！”

我大大地长吁一口气，刚才绷紧的神经，现在毫无保留地得到了放松。拖着异常劳累乏力的身体，我与司徒表侄女和园园他们三个一同挨着石栏坐了下来，不顾行人怪异的目光，如饥似渴地呼吸着围绕在我们四周的空气。看着在我们面前走过的那些笑语盈盈的少男少女，我在问自己：这件事，究竟是已经结束了，还是只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