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乱 英侯

那白面男子上前跪倒，哭道：“父亲莫再怄气，四郎日后必收心敛性，多花些心思习武。”那老人面色稍缓，伸手抚摸其头，道：“除了老幺早折，四子中也就你性子本份。就冲你方才那些见解，便知你已入祖上法门，强过老三许多。日后本门荣耀，就系于你一身了。”那白面男子接连点头称是。

那紫面男子道：“父亲，难道让这厮就这样走了不成？”老人长叹口气，冲那汉子说道：“以你目下武艺，天下鲜有抗手，我余家堡更是无人可敌。我不愿堡中再添死伤，你走罢！”

那汉子拱一拱手，也不多话，冲心兰点头示意，二人上马往北驰去。那紫面男子眼见两人去得远了，猛一跺足道：“唉...”

两人沿街驰骋，一炷香后，已见北门。心兰抚胸叹道：“还好那老先生心地善良，不然斗将起来，还不知要生出甚么事来哩！”那汉子冷笑一声，道：“他与我过手时，接连使出暗劲，想坏我筋骨。若非我底子深厚，此时已是废人。他见斗我不过，怕遭灭堡之灾，这才肯停手罢斗。你说他心底良善，却是走眼了！”心兰听得似懂非懂，也不好多言。

二人出北门行不多时，前方已是一片旷野，其间阡陌穿插纵横，也不知各自通向哪里。那汉子举目远眺，入眼处芳草萋萋，颇见荒凉，苦笑道：“你我本欲在堡中吃些酒食，却被那伙人败了兴致。前途渺渺，还不知要走上多久，才能寻个镇甸。好在昨日已在乐县备了些干粮，到不致饿着你我，只是未曾备下清水，这酒你可喝得。”心兰笑道：“大哥哥莫要瞧不起人，你既喝得，兰儿为何喝不得。”

那汉子笑了一笑，下马寻了处洁净地儿坐下，将干粮递于心兰，自家只拿着酒囊痛饮。心兰食了几口，道：“大哥哥昨日在乐县究竟做了甚么，方才那伙为何说你伤了他家大爷？”那汉子饮了一口，道：“昨夜我本欲在乐县寻家富户凑些盘缠，不意潜进余家得手后，又见他家奴仆绑来一名女子。我当时好奇心重，躲在一旁细探究竟，听了那女子一场哭骂，才知那余大爷是个畜生！月前使了个手法伤了那女子丈夫，却让他吊着一丝气息，直到昨日才死。夜里又遣人摸进那女子家中，偷偷绑进府来，竟想在人家亡夫之日，坏人贞洁。我既见了这畜生恶行，一时怒急，这才下狠手废了这厮，教他一辈子再难祸害女子清白。”

心兰拍手笑道：“大哥哥可真是为我们女儿家做了件好事哩！”伸出手来又道：“拿来！”

那汉子愣道：“甚么？”

心兰笑道：“酒哇！”待接过酒囊又道：“你做了这等好事，连我也觉得心下痛快，自是该敬你一口！”仰脖接连灌了几口。她在琪瑶楼时，虽曾喝酒，不过是些异域甜珍，几时喝过这等辛辣之物。几口烈酒入肚，只觉一股辛辣之气从腹中冲天而起，呛得喉鼻一酸，眼中几欲落泪。

那汉子抢过酒囊，笑道：“小小年纪不学人好，反倒贪起杯中之物，羞也不羞！”心兰娇笑道：“大哥哥取笑心兰，坏死了。”伸手往他面上挠去。那汉子任他将发髻抓的散乱，两人乐作一团。

正闹间，远处马蹄声起，却见北边一条小道上十余骑如飞奔来，也就不再胡闹。待那伙人奔到近前，心兰瞅了一眼，见内里有几人身着皂衣，不禁暗惊：这不是余家堡外遇到的第一拨人么。目光无意间觑到一人，瞧他年逾四十，满面虬髯，心中更是吃惊：萧大爷怎地来了！”

那萧大爷打马缓缓上前，见那汉子长发凌乱，遮住颜面，心头不敢大意，拱拱手道：“尊驾何人，与萧某可有过节，为何接连在我落日马场，琪瑶楼两处闹事？”

那汉子听到落日马场四字，心念一动，已知此人来历，闷声道：“你是萧成栋？”

那人“咦”了一声道：“你既知萧某，怎敢在此地闹事？”他身后一人豹头环眼，手拿长鞭，此时接道：“萧大哥放心，这厮敢在我川南地界闹事，那是不把我‘九重鞭’放在眼里了。若任他离了川地，我便不是好汉！”

萧成栋见他只欲动手，使了个眼色后贴了过去，悄声道：“雷兄弟忘了齐家昆仲么，他二人一触即走，话都不敢点破，想是知道什么。听闻昨夜余独鹤也被人伤了，多半也系此人所为，他能从余家堡大摇大摆出来，只怕有些来头，你先莫急，待愚兄再套上些话。”想到齐家兄弟俱非庸手，心头隐隐不安。再见那汉子并无半分慌乱，似是有恃无恐，心下更觉惶恐，只怕稍有不慎，坏了一世名头。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大丈夫行事明白，你二人鬼鬼祟祟说些甚么。马场余资我已尽数补足。至于琪瑶楼，是我看不过那妖妇坏人清白，你若要护短，只管斗来！”萧成栋尴尬一笑，又道：“足下在琪瑶楼中自称薛某，贵姓已知，敢问尊驾台甫？”

那汉子接连冷笑，道：“足下名头不小，此番又聚众来斗，为何仍乏虎胆，在这扯东问西？我只怕说出名号，你辈惊魂散魄，更无半分斗志。”那“九重鞭”冷笑道：“萧大哥听见了么？这厮自身没胆，偏要狂言诈世，故作高深。”

萧成栋摇一摇头，忽眼睛一亮，冲心兰道：“兰儿，你在琪瑶楼中，谢妈妈未曾让你吃过苦罢？”心兰稍稍上前，轻声道：“回萧大爷话，兰儿在楼中未曾吃苦。”萧成栋点一点头，又道：“尊兄豪气吞云，胸襟如海，实令人不敢逼视，敢问贵字？”

心兰闻言，也不知那汉子让不让说，扭扭捏捏道：“他...他...叫做...”那汉子这时冷笑道：“好个西凉大豪，一入川境，竟变得胆小如鼠，只敢跟妇孺讨教。可恨薛某远遁五载，世上仍是你这等不成器的东西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