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乱 巧遇故旧

他见众女称其心兰，忽身躯一震，惊道：“原来是你！”那少女见他记起自身，不由上前抓住那汉子双手，欢喜道：“大哥哥原是记得兰儿的...”那汉子听到“兰儿”二字，忆及故人，胸中悄然生出一股柔情，半晌方才疑道：“你爷爷怎肯让你栖身此处？”

那少女闻言，面上欢喜之情立隐，眼中垂泪欲下，轻声道：“自五年前在历城逢大哥哥搭救后，心兰与爷爷一路飘零，本意寻个僻静地儿好好安生，不想来到这乐县，又住进了黑店。爷爷当时身染病症，寻医看病都托付与客栈老板，不意竟遭其讹诈，不但用尽了大哥哥当年所赠银两，还欠下了数十两银子。爷爷病逝后，心兰便被那老板强留在客栈中帮工。三年前，那老板又将心兰带到此处，卖身楼中。”

那汉子见她提及往事，面上尽是惊恐之情，显是往事不堪回首，冷哼道：“好个黑店，好个琪瑶楼，竟做起逼良为娼的买卖，看我今日不烧了此楼。”那少女性子极为善良，见他动怒，忙止住啜泣，道：“大哥哥休要生气，谢妈妈对心兰极好，从未为难过心兰。”那汉子见她此刻反替这琪瑶楼说话，暗暗叹道：“你此时尚未成人，若是再过两年，难免不被逼着堕入风尘。”轻声道：“琪瑶楼既是未曾欺辱与你，我便不寻它晦气，只是这种地方，终究不是去处，我今日便带你离去。”

那少女数年前与爷爷相依为命，飘零江湖，遍尝世间冷暖。后来受到这汉子搭救，心头早对其生出一股依恋，只是其后人海茫茫，不得其踪，今日偶逢斯人，本就意外，再听他要带走自己，更是欢喜，当下拍手笑道：“大哥哥真要带心兰走么？”那汉子见她一派纯真，不禁莞尔，当下用力点一点头。那四女见二人言谈置若无人，心头本就不悦，此时闻及二人要走，忙大声呼道：“妈妈快来，妈妈快来。”

那汉子听得众女呼声，冷眼相望，淡淡道：“大丈夫来去明白，我便于此等这楼中主事前来，到时再走不迟。”话音方落，先前那中年美妇早已窜进房来，见那汉子与操琴少女站于一起，显是旧识。她心思极为伶俐，当下冷笑道：“客官莫非想要带走心兰？”那汉子一手握住那少女柔荑，一手按腰，淡淡道：“正是！”

那美妇“吃吃”而笑，道：“当年心兰被人卖到此楼，我可是花了数百两银子，此后又从各处聘请名师，这才让她歌舞琴棋，无所不精。这位爷若真想带走心兰，我这些花销又从何说起？”那汉子冷笑一声，道：“我今日身无分文，却也容不得污秽之地，坏人清白，兰儿此番是走定了。”那美妇微微一愣，随又捧腹笑道：“看客官好端端一条汉子，不想竟是患了失心疯的。”面色一冷，又道：“实话告诉你，你在马场之事，我已尽知，本就要在楼中了结了你。不想你身处鬼门，反倒又打起琪瑶楼的主意，莫非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汉子听她言及马场，不由一愣，心道：“也不知此楼是何背景，在此地竟有这等势力，竟同时经营起马场，妓院两种营生。”那美妇见他发愣，只当他心中害怕，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便立有两人奔进房来，均是三十上下年纪，目中精光闪闪。一人抱剑上前，冲那美妇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那美妇点指那汉子道：“这厮先在马场闹事，如今又想在我楼中撒野，你二人不妨瞧瞧此人到底有几条命在。”

抱剑那人点一点头，傲然道：“有我兄弟在此，任他几条命来，也教他无命回去。”那汉子听到此处，哑然而笑，道：“薛某自出江湖，会尽好汉无数，却从无一人敢在薛某面前猖狂如斯。你既如此说辞，定是有通天技艺了。”抱剑那人多年前也曾纵横一隅，自视甚高，此刻听他口气独大，不由微微一愣，随又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你齐二爷让你见识见识。”话音未落，手中长剑早已出鞘，奔那汉子面门刺来。

那汉子见他剑出如芒，来势极为迅疾，微微一笑道：“你这剑法倒也不慢。”左手仍是握住心兰小手，右手忽的挥出，卷的气流涌动。出剑那人一剑刺出，眼见离他面上不过三尺，只道一剑建功，不想手中长剑忽似刺入坚冰，前行极为困难，随后剑身剧烈抖动，似遭撞击。他大吃一惊，急急撤剑而回，不想回身之后，手中竟只余下剑柄。再看剑身，早已化作碎片，跌落地上。他大惊之下，脸色攸得一白，颤声道：“你这是什么功夫？”那汉子漠然道：“似你这等剑法，果真只配看家护院。”

他身旁心兰抬头而望，回忆起五年前历城初遇，其人也如这般威风凛凛，眼中尽是崇拜之情。

出剑那人还待相问，与他同来那人忽一把扯他回身，在其耳畔悄声细语。这二人在江湖中来头本也不小，多年前曾受此间主人厚恩，这才屈膝留在此楼，充当护院。那美妇素知二人手段，此时见他二人鬼鬼祟祟，面上尽是一派惊惧之情，不由骂道：“两位齐爷往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不过是一把剑断了，又不是你二人脑袋掉了，也值得吓成这个样子？”出手那人惨然一笑，道：“萧大哥救命之恩，容我兄弟日后再报。今日之事，我弟兄已无颜徒留此地，就此告辞，还望夫人...莫要再多生事。”说完再不发一言，扭头便走。

那二人出楼之后，也不回头，沿街径直而行。待出了半条街外，那齐二爷忽停下步来，似是惊魂未定，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抚胸叹道：“大哥果真未曾走眼，那厮真是英候？”另一人沉默半晌，这才感概道：“这等正宗的分金断玉诀，又自称薛某，想来是英候无疑了！”那齐二爷惊呼道：“五年前江湖谣传，英候殒于泰山，此后果真不见斯人。不期今时神龙乍现，来此小隅。谢夫人今时惹上这厮，琪瑶楼焉有善果？”另一人见他似是有意折返，不悦道：“既是英候来此，休说你我二人，便萧大哥来了，怕是也惹不起了。幸喜其人虽有绝艺，手下倒也不欺妇孺，你我兄弟又何必留于楼中白白受辱呢？”那齐二爷眼珠一转，欲说又止，二人又沿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