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词游戏 第五十三章 声东击西

桑夫的下落没有找到，阅法镇上的居民倒是（以讹传讹），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把自己的孩子牢牢拴在身边，唯恐被什么无影无踪的妖魔鬼怪掳了去。

又是一个（烟霏露结）的夜晚，也是桑夫失踪后的第三个晚上，程梧听罢顾俏涓的一席话，心里分外不痛快，他本性是那种向往逍遥于（无何有之乡）的人物，待人温和有礼。顾俏涓却是那种锋芒毕露，说话时难免（夹枪带棒）之人。不过这（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这样的两个人曾经相爱过，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顾俏涓走后，程梧在屋里待不下去，提了展鸿剑出门来，想再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如果能遇到那个屈夫人就更好了。

走到倾世的佳妙阁下，就听一阵宛若天籁、（一字一珠）的歌声飘渺而来，程梧听得清楚，是一首柳永的《梁州令（中吕宫）》，唱得是：

“梦觉纱窗晓。残灯掩然空照。因思人事苦萦牵，离愁别恨，无限何时了。怜深定是心肠小。往往成烦恼。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倾世这孩子的歌喉比之她的娘亲田可如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程梧驻足聆听，如痴如醉，忽然两个丫鬟提着食盒从联珠楼那边走来，一个边走边道：“自从那桑夫不见之后，夫人的饭量就明显减了下来。”

另一个道：“是啊，这是镇上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做出来的糕点，送过去夫人看都不看，又（原封不动）地退出来，说是打赏给咱们吃，夫人身子不好，咱们哪里能吃得下呢！”

走到这边来，猛的看见程梧，忙万福，唤声“程先生”，程梧还了一礼，两个丫鬟含羞带笑，不时回头，姗姗离去。除了善于当面（揭短）的顾俏涓，几乎衙门中所有的女孩子都被程梧的温文尔雅所折服。背后评论他的言论多得堆山了。

两个丫鬟估计程梧听不到了，立时咯咯笑做一团，一个道：“你那眼珠子怎么老盯着人家看？不怕盯得掉下来？”另一个立刻拍了她一巴掌，嗔怪道：“我哪有！盯着人家不放的是你吧？走都不想走了……”

两人只顾着说笑，一个手持白绫的红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她们身后。

联珠楼上，文羡璋看着顾品珞皱着眉把手里的粥碗放下，有些心疼地劝道：“你还是多吃点，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独断）专行的百炼钢此时也变成了绕指柔。

顾品珞叹道：“还是桑夫的手艺好啊，这孩子，不知现在是生是死，让人担心得很呢。”

文羡璋道：“他本来是容家的厨子，即使回来也不一定能留在衙门，你不用惦记他，以后我给你找更好的厨师，这饭还是要好好吃着，不能因噎废食了。”

顾品珞点头道：“是，我身体不好，和老是瞎操心也有关系，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少操心就是了。”

文羡璋笑道：“这才是我的乖珞儿……”一时情动，凑过来正要印下热吻，突然房门被“咚咚”敲响，只听朱信雄在门外惊慌的声音唤道：“师父！又出事了！”

文羡璋面色一变，“刷”地立起，含怒道：“又出什么事了？”

顾品珞也是一脸惊疑。

文倾世在佳妙阁上，坐在窗前，遥望着漫天繁星，忽然一颗流星划破夜空，倾世忙双掌一合，双目闭上，心中暗祷：“桑夫啊，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一定一定……”

待到睁开眼来，却发现面前窗外盘旋着一只遍体嫩黄的鸟儿，“绵蛮儿……”文倾世喜出望外，欢呼着将窗子打开，绵蛮儿就势飞了进来，落在倾世伸展的手掌上，鲜红喙儿轻啄她的手指，这是绵蛮儿久别重逢时特别的欢喜的表示。

两个丫鬟的尸体已经从檐上放下。依然是白绫吊颈，依然是（死不瞑目）。

文羡璋手里握着那两条白绫，面色铁青，浑身发抖，瞪视着周围的众人，狂喝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梧是第一目击者，也是震惊不已，道：“文大侠，我当时听得这边有动静，然后见一条红影一闪而过。过来看时，就见这两位姑娘已经被吊在空中，我忙将她们放下，谁知已经气息全无。”

凌珑、朱信雄、岑公治诸弟子都是面色凝重，心里为这两个丫鬟默哀。

文羡璋咬牙道：“你们，去各处搜寻，敌人一定就在衙门之内，不抓到她我誓不罢休！”

弟子们神情悲愤，齐齐拱手应道：“是！徒儿遵命！”

文倾世跟着绵蛮儿在黑夜里走着，道：“绵蛮儿，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去找桑夫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绵蛮儿依然不疾不徐地在她前方飞着，指引着她走一条路。

文倾世走到联珠楼前，心下疑惑，见绵蛮儿展翅飞上顾品珞房间的窗台，稍作停留，又飞下来，落在倾世手上，望着她一阵急切的脆鸣。

倾世猜测它的意思，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那楼上的窗口，迟疑道：“你是让我去找她吗？”

绵蛮儿扑扇着翅膀，在她面前飞了一圈，倾世明白，它是在说“是”。

“我不去找她！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她！”文倾世生气了，转身便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难道桑夫就在她屋里？是她把桑夫藏起来了？所以绵蛮儿让我去寻？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来，不管有多么不合情理，倾世都不管不顾了，转身向联珠楼奔去。

顾俏涓听见朱信雄来找文羡璋，知道又出了事，就过来陪妹子，两人在屋里说起一门之主如何难当，得经得住江湖风浪，看得透（世态）炎凉，说着说着说到程梧头上来，顾品珞道：“其实程大哥也是个风流人物，不会做那（焚琴煮鹤）之事，做丈夫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顾俏涓冷笑道：“他呀，最近对我越来越冷淡了，我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顾品珞安慰道：“（事在人为），我看他的性格，只要你对他好些，他肯定对你服服帖帖的。”

顾俏涓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然也不会在村子里隐居那么多年。我是没有（琢玉成器）的本事，把他打造成我需要的样子。”她现在无论如何挑程梧的刺，他都是漠然（恝置），她最受不了这个。

这个世界上追名逐利的人（项背相望），他偏偏不是其中之一。十二年前的（意气飞扬），现在已经收敛得成熟稳重。他本来不是什么（伶牙俐齿）之人，说得都是实在话，这让顾俏涓既感到放心，又有些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很多事难以做到（尽情尽理），而往往一些出人意料之事会让人深深（铭刻）于心。

程梧不敢轻易对人做出承诺，因为一旦做不到只能是（徒陈空文），这些年来，他学会了（待时守分），如今却重新踏上了这条（凶多吉少）的江湖路。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两人正谈之间，忽然有飘渺如缕的悲吟之声传来。顾俏涓和顾品珞都听得出来，是《诗经唐风葛生》，诗经是先秦之人（采风问俗）的诗歌总集，这首诗是妻子悼念亡夫的杰作，加之这女子如泣如诉地吟诵，更有（沁人心肺），撼人魂魄之感。

两人一时怔住，顾俏涓不知不觉起身，走至窗前，伸手去开窗子。顾品珞呆呆地看着她，也不去阻止。

顾俏涓刚打开窗子，只觉迎面一股寒风袭来，一条白绫穿窗而入，卷住她的颈项，顾俏涓大惊，双手护住脖子，眼前红影一闪，一个身穿新娘霞帔的女子轻飘飘从窗飞入，落在屋中地上。顾俏涓与她打了个照面，只见这女子面上化着浓妆，胭脂水粉涂了厚厚一层，像戴了一副面具，也看不出长得什么模样，只是一双寒星也似的眼睛利剑般打量着她，一张嘴，吐出几个冰窟里捞出来的字：“你是文羡璋的老婆？”

顾俏涓要害部位陷于敌手，一时说不出话来，顾品珞大急，扑下床来，叫道：“放开我姐姐！”那女子一挥手，一条白绫飞出，也将顾品珞颈项缠住，厉声喝道：“你们谁是文羡璋的老婆？”

姐妹俩此刻早已明白来人的身份，定是那要报夫仇的屈夫人了。

顾品珞迟疑着正要回答，顾俏涓脱口而出：“屈夫人，当年的案子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和外子（晤谈），何必用这种方式……”

顾品珞心中一颤，唤道：“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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