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词游戏 第三十九章 元夜观灯

全筠堂在泽仁医馆买好药，从医馆出来，茅放泽悄悄跟着他，看他究竟住在何处。茹敬潇走在路上，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跑过去一看，是个外地人在表演耍猴儿，顿时眉开眼笑，忙叫茹允澄和唐攸亭过去看。那猴儿甚是灵活，表演得十分精彩，茹家哥儿俩都看住了。唐攸亭看了一会，猛一抬头，看见对面路边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正在买元宵，等那摊主将煮好的元宵放入食盒中，那人便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药包，向路那头走去。唐攸亭心中一阵狂跳，没想到三年不见了，今日却在这阅法镇遇上他！

茅放泽不远不近地跟着全筠堂，在人流的掩护中，全筠堂好似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盯梢），不疾不徐地在街上边走边看，不时停下来观赏路边的花灯，有时还和摊主聊几句。渐渐的，人群稀少了许多，茅放泽不得不躲躲闪闪，隐藏行踪，忽然前面行过一辆马车，挡住了他的视线，马车过后，再去搜寻，哪有那人的身影？正在懊恼之时，却见那人从一个小店出来，转身进了一道小巷，茅放泽大喜，紧跟上去，进了小巷，四下搜寻，忽然颈上被人重重一击，剧痛之下茅放泽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全筠堂皱着眉将茅放泽翻转过来，看了看，自语道：“原来是你，我说在医馆里看我的眼神怎么不对呢，想跟踪我？等下辈子吧。”起身离去，回到客栈里，去看云卉杉，见他疗伤已毕，神态平和，正坐在桌边等着自己。全筠堂将元宵放在桌上，道：“快吃吧，还热乎着呢。”云卉杉吃了一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看热闹看住了？”全筠堂道：“家里放着你这么一个病人，我哪有心思看热闹？你且吃饭，吃完再说。”云卉杉吃了半碗，道：“你不说，我也吃不下去，究竟怎么了？”全筠堂叹口气道：“看来我们又得搬家了。”云卉杉一怔，道：“怎么？”全筠堂便将被泽仁医馆那个大夫跟踪之事从头说来，最后道：“我确定有人跟踪之后，一路七拐八弯，把他引入小巷，打昏了才回来。你快点吃，吃完以后我们结账离开这里，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云卉杉哪里吃得下去，一推碗，起身道：“要走就快走，快些收拾东西，去结账离开这里。”二人立时动手收拾了行装，那包药来不及熬了，就装在包裹里一起带走。到柜台结了帐，二人出门来要去后院牵马，谁知迎面一人拦住了去路，声音清冽如山泉：“全师兄，别来无恙啊？”

眼看天色将黑，约期将到，自己的展鸿剑还没有下落，程梧不免有些忧心。阅法镇虽然在江湖衙门坐镇之下，（奉公守法）之人居多，但也不乏这种作奸犯科之人，正想着，倾世和桑夫过来寻他，程梧见倾世今日穿着颇为（齐楚），道：“倾世，你这么打扮，是要出去看灯吗？”倾世笑嘻嘻道：“是啊，不光看灯，我还要放灯呢！”举起手中的天灯给程梧看，程梧赞道：“做得真漂亮，是买来的吗？”倾世笑道：“是我朱师兄亲手做的，他手可巧啦，我觉得这天灯做得比街上卖的那些好看多了，去年我和他一起逛街，顺嘴说了一句自己也想放天灯，他就记住了，今年专门给我做了这么一个，程叔叔，你也和我们一起出去看花灯吧，然后我们到我娘墓前去放天灯！”程梧一怔，道：“你娘墓前？”倾世道：“就在镇边那片梅林那里，我娘生前最喜欢到那里散步，去世以后，我爹就把她葬在那里了。我们一起去吧！”桑夫道：“你若是为了你娘去放天灯，为什么不在灯上写一些你想对你娘说的话呢？这样灯飞到了天上，你娘就能听到你要说的话了。”倾世大喜，拍了桑夫一下，道：“你小子并不傻嘛，帮我好好想想，该给娘写些什么。”

几人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用《诗经》“邶风凯风”里的诗句，稍作修改，“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女一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女一人，莫慰母心。”倾世亲手用齐整的小楷写在天灯之上，最后遗憾地一撇嘴，道：“可惜绵蛮儿不在这里，不然正好配合诗义，在我娘墓前‘睍睆黄鸟，载好其音’了。”

醉凤楼上雅间里，唐攸亭与全筠堂又一次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云卉杉垂目坐在一边，他因伤不能喝酒，就算能喝，此刻怕也喝不下去。全筠堂微醺地开了口：“岁月（迁流）啊，三年前你我分别时，你还是个毛头小子，今日一见，长成了翩翩美少年了！呵呵，岁月是把无形刻刀，刀刀催人老啊！”云卉杉低声附耳道：“你喝够了没有？我们该走了！”唐攸亭一把拉住全筠堂，道：“全师兄，今日我们久别重逢，你可不能（潦草塞责），一走了之，我们说什么都要一醉方休才是！”全筠堂点头道：“不错，说什么都要喝到尽兴为止！来，满上！”云卉杉瞥他一眼，心想看来这二人的叙旧不是（立谈之间）就能结束的。即使使出（摧山搅海）之力，也要把全筠堂拉回到自己这边来。

唐攸亭不管云卉杉如何不快，只是和全筠堂一杯接一杯地畅饮，以前那些令他（铭肌镂骨）的日子一幕幕从眼前晃过，他记得他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束手无策），恐惧万分，还是全筠堂帮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而今天他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心狠手辣之人，这些恐怕是全筠堂都没有想到的。云卉杉终于“霍”地站起，冷冷道：“你不走，我走！”一挥袖，向门外走去，全筠堂忙起身去拦，道：“卉杉，今日晚了，我们离了阅法镇也无处可去，不如再住一晚，明日再走如何？”云卉杉道：“好啊，那你就可以和你的小师弟喝酒到天亮了！你们喝着，我也不走，就在楼下站会儿，这屋子憋得我难受。”径直走下楼去。全筠堂还要叫他，唐攸亭道：“全师兄，他是个大人，又身怀武功，不会出什么事的，别担心啦，来，我给你满上，我们再干一杯！”全筠堂收回目光，道：“他这人就这样，小师弟你可千万别介意！”唐攸亭一笑，道：“那你再喝一杯，就当为他赔罪了，好不好？”全筠堂豪爽地一捧杯，道：“没问题，干！”仰脖一饮而尽。唐攸亭的笑容如花绽开。

程梧和桑夫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阅法镇，元宵之夜展出的花灯也能缤纷多彩，（包罗）万象，三人出了江湖衙门，一路行来，真是大饱眼福，赞叹不已。行至一列美人灯下，文倾世驻足细看，指点这些美人，哪个更艳丽，哪个更清秀，说着说着忽然红了眼圈，道：“我娘教我佳人妙功，这功夫就是从这些美女身上得来的灵感，我看见她们，就想起我娘来了。”程梧知道她是（睹物怀人），才如此伤感，（倘使）田可如尚在人世，逢此佳节，必然陪着女儿出来观赏花灯，欢声笑语，那就又是一番景象了！

蓦然桑夫看到一个黑脸包公的花灯，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包公的花灯呢，难为这镇子的人能想得出来，做得还如此栩栩如生。”程梧和倾世都围过去看，程梧道：“包拯包龙图不畏权贵，不徇私情，清正廉洁，（忠肝义胆），被誉为‘包青天’，流芳千古，为后人所追慕敬仰。”看看倾世，道：“令尊在江湖上的美称与包青天有异曲同工之妙。”倾世摇头道：“他那种（是非不分）的人能比得上包青天吗？程叔叔你太高看他了。”云卉杉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全筠堂没有追下来，他这个知心好友败给了那个叫唐攸亭的小子。久别重逢就该那么忘形烂醉吗？都忘了现在的危机重重的处境！一向谨慎的全筠堂究竟怎么了？这些天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积累起来的情感（迅即）冷却，反而有些怒火在升腾。他不想在醉凤楼待下去，也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差点（气杀钟馗）的模样。

云卉杉走着走着，忽然看见那边灯前，立着三人，说说笑笑，那女孩手里还提着个天灯，正是程梧、桑夫、和那个祭天的女童。云卉杉本是个（人莫予毒）的狂傲之人，不想在照烽山被程梧用展鸿剑连刺两剑，心中积怨已深，今日一见，本来就因唐攸亭之事大感不快，旧仇新恨，交叠起来，怒火烧心，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向几人走去，便要将程梧毙于掌下。而那三人正全神贯注，（兴会淋漓）地观赏那座光辉灿烂的鳌山，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岌岌可危了！这正是：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共缀词64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