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十九章 泪泽涕润

第七十九章泪泽涕润

萧奕云和冰凝斗斗嘴，聊聊事情，时间就过去了好久。金蚕儿在一旁听着听着，便闭上眼睛睡着了。看来对它来说，听人说话，还是有些费神。

听到粗重的chuan气声，萧奕云把目光投向了金蚕儿，道：“时候也不早了，看你家金蚕儿都睡着了。”

冰凝本来聊得正欢，听他这么一说，便回头望向金蚕儿。她有些不情愿地嘟囔道：“怎么就这么睡啦，要睡也该回盒子里呀！”

她的声音不小，但金蚕儿睡的也比较沉，所以干脆没理她。

“凝儿妹妹，你不提，我倒忘了，你那金盒子是件法宝吗？怎么能把金蚕儿这么大的家伙放下？”萧奕云开口问道。

冰凝闻言转过身来，在袖子里摸了摸，把金盒子捧在手里，打开盖子，道：“这哪是什么法宝，就是好看而已。金蚕儿能待在里面，是因它自己可以变小。”

“哦，是这样！”萧奕云看了眼那金盒子，点了点头。

这时，金蚕儿睡得正香，双眼中间偏下，嘴\巴正中上方的一处小孔里，吹出了一个小气泡。那气泡像是生在小孔上，起先很小，一会儿舒张，一会儿收缩，很有节奏。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突然胀大了起来，变得和冰凝个头差不多。

这倒让萧奕云看了个正着，他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它睡了的时候，还喜欢吹泡泡！”

冰凝闻言，想也没想，便立刻跑开了。

“啪！”气泡破碎，溅起了好些水，喷了萧奕云一身。饶是他天资聪颖，武艺高强，潜龙匿迹，速度惊人，却也抵不住这猝不及防。

气泡破碎，金蚕儿自己也被响声给震醒了。它冲萧奕云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还不及萧奕云做出任何反应，它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蜷作一团，溜到了冰凝的身边。复又瞬间化成一道白烟，钻进了金盒子里面。

萧奕云样子有些狼狈，冰凝看在眼里，用手拨了拨金盒子里的小肉\球道：“你怎么这么调皮？不小心往人家身上溅了水，也不道歉就跑回来？”

那乳白色的小肉\球也不反应，趴在盒子的一角，一动不动。冰凝见到，无奈地摇了摇头，嘀咕道：“一犯错误，就知道装死，真拿你没办法！”说罢，她便抬起头看向了萧奕云，只见他正伸着只手，在怀里掏来掏去地找着什么东西。

“云哥哥，你找什么呢？”冰凝好奇地问道。

萧奕云撇了撇嘴，瞄了她一眼道：“凝儿妹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冰凝干笑两声道：“云哥哥，你不知道，金蚕儿那泡泡，等不了的，我来不及告诉你。”

“那你好歹叫一声啊！我这没有一点防备的，你看，就成了这样。”说话间，萧奕云把空着的那个手臂，向外摊了摊，很是无奈。

冰凝听到，咧了咧嘴，微微缩了缩脖子。她低着头，翻起眼睛看向萧奕云道：“云哥哥，你在找手帕呢吧？”

萧奕云停下了手，看向她道：“是啊，嘶，哪里去了？”说罢，他也不理冰凝，自顾自地找着。

冰凝缓步走了过来，脚步一点儿也不轻盈，反而是碎碎的，就像是蹭过来似的。“云哥哥，凝儿记着……”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想引起萧奕云的注意，还是什么。

“怎么了？你知道我手帕在哪？”萧奕云看了她一眼道。

冰凝点了点头，嗫嚅道：“你不是拿给萱姐姐了吗？”

萧奕云手上一停，嘴角抽了两下，方从怀中拿了出来，在冰凝面前展开道：“那你的呢？”

冰凝不大好意思地嘟起嘴，小声说道：“陵哥哥，还没还我……”

萧奕云一口气没上来，又被呛住了，缓了一会儿，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身为女孩子，怎么就一条手帕？”

冰凝耸了耸肩道：“所以，你一说金蚕儿在吹泡泡，我就很快躲开了啊！”

萧奕云知道，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手帕不在身边，擦不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手随便在脸上擦了擦，至于衣服上的水，只能回去换一件了。

“金蚕儿睡了？”萧奕云说话间，在冰凝身上扫了扫，没有看见那金盒子。

“云哥哥，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见了金蚕儿，别生它的气。其实，这水也不脏，是可以喝的补品，还可以洗衣，也可以……也可以泡澡的……”冰凝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是转而脸又微微红了起来。

只不过，萧奕云现在没心思看她，所以也没有发现。“不脏，不脏你躲开干嘛？”萧奕云用手提着衣襟，来回晃动着，许是这样能干得快些。

“啊，我是不想把衣服弄湿了……”冰凝抬起头，看了萧奕云一眼道，“云哥哥，你可能不知道，金蚕儿喷的水，不到两个时辰后，是干不了的，你这么做也是没用的……”

“啊？两个时辰？”萧奕云眼睛一瞪，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大，吓得冰凝连忙把眼睛给闭上了。

冰凝闭着眼睛，把脑袋向后缩了缩，缓缓地点了点头。

“唉，好吧……这真是‘老天’让我去睡觉啊！”萧奕云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听他脚步声渐远，冰凝缓缓睁开了眼睛，方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的袖子里忽然有了一丝异动，她将手伸到里面，摸了半晌，拿出了盛放金蚕儿的小盒。

“干嘛？惹了祸就躲起来，让我给你背锅，人家走了你又要出来玩啊？”冰凝低下头看着那盒子，撇了撇嘴道。

那小盒子晃了两下，冰凝看在眼里，气在心中，嘴上说道：“哼，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冰凝话音一落，原本正在抖动的小盒子突然不动了。

冰凝眨眨眼睛，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轻轻晃了晃道：“金蚕儿，你怎么不动了？”

盒子还是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一动不动。她想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她缓缓地打开了盖子，想看看它的情况。可哪里知道，这盒子刚被开了一条缝，一道白烟便从里面跑了出来，转而便化作了金蚕儿的模样。

冰凝见到，双臂抱xiong，将脸别向一边道：“你厉害了啊，连我都敢骗！”

金蚕儿见她没有看着自己，便一扭一扭地爬到她的面前。冰凝一噘嘴，又向边上转了一点儿，不去看它。

金蚕儿眼珠转了转，忽地在地上一滚，又来到了她的面前。

冰凝见它样子好笑，不禁嘴角微翘。可她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把脸一板，“哼”了一声，再次向一旁转去。

金蚕儿缓缓爬了过来，用头蹭了蹭冰凝的肩膀。冰凝向旁边迈了一步，躲开了。

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金蚕儿眨眨眼睛，头上的触手有些发蔫，耷拉了下来，眼角处也挂了几滴眼泪。

其实，刚才金蚕儿已经把冰凝逗乐了。只是她有些气不过，所以才又把脸转向了一边，但她的余光却留在了它的身上。

见到它这副可怜样，冰凝于心不忍，便想回头。只不过，她的动作可能慢了些，金蚕儿见她一直不回头，泪珠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每落一滴，被泪水洇湿的地面上，花草便疯长了数倍。

冰凝见到，赶忙抱住它的圆脸，轻轻揉了揉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哭哭哭，一句不合，你就哭，你这是想把我埋草里啊！”冰凝的话虽然说得严厉，但她面上却满是疼爱，手上力道也是恰到好处，让金蚕儿觉着很舒服。所以它知道，她不生气了。

金蚕儿也在她手上蹭了蹭，嘴\巴一咧，再次露出了那两颗白色的虎牙。

“快把你眼泪收了！一会儿在岸边漫开，或流到水里，让草木疯长，明天湖里的船就走不了了！”冰凝轻轻在它的双眼中间拍了拍说道。

本来冰凝的动作没什么，可她拍哪里不好，偏偏拍在了，金蚕儿嘴\巴正上方的两个小孔上。金蚕儿觉着有些痒，一下没忍住，一个喷嚏便把冰凝吹出了好远，当然，也免不了要溅她一身水。

好在冰凝武艺高强，虽然被怪风吹飞，但还是一个翻身便站住了。只是那衣服……好吧，衣服且不打紧，可她那帽子……要知道，今天她带的是绒边银链水晶冠，本来是晶莹剔透的，再配上雪白的绒毛，飘飘摇摇，甚是高洁。可是现在呢，整个水晶冠上全都是水，银链上也挂满了水珠。至于绒毛，原来松松蓬蓬的，一根是一根，微风袭来，好不自在。可现在却是一股股地粘在一起，分明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好在那水没有颜色，若不然，冰凝今后怕是得买个新的了。

金蚕儿冲冰凝眨了眨眼，觉着自己挺无辜的。可冰凝虽不蛮横，但也不是好惹的，她双手掐腰，眯起眼睛，撇了撇嘴道：“看来，你还真厉害了啊！”

金蚕儿一听她这么说，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想跑？跑哪去？你家还在我手上呢！”冰凝晃了晃手里的金盒子说道。

金蚕儿咧了咧嘴，再次把触手耷拉了下来，捂在眼睛后面。冰凝看它又要故技重施，但又舍不得骂它，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在我出来的时候，带够了衣服，若不然……”

冰凝没再说下去，而是摇着头，缓步走到了金蚕儿的身边，道：“走吧，现在我也只能回去睡了！”说到这里，她拍了拍金蚕儿的头道，“你喷出来的水，连我的火都烧不干，到底是什么呀！”说罢，她还摇了摇头，头冠上的水，飞溅而出，打在了金蚕儿的头上，吓得它连忙向旁边躲了躲。

冰凝余光瞥见它的动作道：“你自己喷出来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罢，她便揪住它脸上的肉，想把它往回拉。可金蚕儿实在是太重了，不论她怎么拉，都拉不回来。最后还是金蚕儿自己感觉到，冰凝在拉它，它才靠了回来。

“胖死了！走，跟我走回屋去！”冰凝拍了拍它说道。

金蚕儿闻言，点了点自己头上的两个触手，默默地跟在冰凝的身边，向她的居所走去。

萧奕云回到屋中，换好了衣服，觉得有些累了，便想躺下休息。可就在他将手上那套湿衣服放到一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凝神盯了那衣服一会儿，复又将它捧了起来，口中喃喃道：“不到两个时辰干不了，我怎么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究竟是哪里来着？”

萧奕云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也没什么头绪，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记忆力不大好。他摇了摇头，放下衣服，躺到了chuang上道：“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嘶……算了，以后再说吧！今日太累了，就先睡了。”望着屋顶，萧奕云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算起来，沈大哥已到长安了吧……”

商州，山南道最北端的一州，接连京畿道，直通京兆府。只要过了蓝田关，京师长安便近在眼前。从上洛至长安，驱马而行，若一切顺遂，一日可至；然若稍有差池，就算到不了长安，也可踏过蓝田关下的土地，在京兆府辖下的蓝桥小镇，住上一晚，第二日，一早出发，午时便可抵达长安。

然而，世事难料，对于常人来说，也就只有那么两个选项，可总有些人，算不得常人。

熊耳山，上洛城西北二十余里的一座小山，因其有两峰直竖入云，恰似熊耳，故而得名。若将熊耳山双耳连线，从东面看去，可见一处山垭豁口。说起来，那山垭豁口颇为奇特，每逢阳光洒落之时，这一连线山垭，便会闪烁万丈金光，故而，附近百姓亦称其为“金线垭”。如若细细观之，金线垭豁口处，有两块相叠的石头，形貌酷似金龟，因而此山垭也有金龟垭之说。从金龟垭向东延伸约半里有余，矗立着一座雄伟壮观的山\峰。此山突兀于平原之上，高约九十余丈，占土七亩有余。山上立有寨栅，亦有庙宇存焉。因有传闻言，此寨栅古时曾有神仙显灵，所以为世人称为“显神寨”。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西斜，虽然距离黄昏已近，但日光还未显橙红。而在这显神寨的山脚下，此刻正站着一队人。队中有三匹马，一红、一白、一棕单独站着，还有两头驴，拉着一辆马车停在一边，只不过它的轮子似是坏了。而在这马车边正围着三人，两男一女。

其中那女子骑着那匹红马，身穿一身白底红边的衣裙。她生得一双细眉，一对大眼，鼻梁挺直，小口似樱。她头发不短，但却尽数被一红色抹额拢住，看起来颇为爽利。

在她不远处，有一男子正蹲在那马车旁，仔细观察着那坏了的车轮。他面相生得粗犷，但却颇有风度，双眉卧如蚕，两眼炯似神，眉宇间毫不间歇地透露着凛然正气。只不过，此时他似是被那坏了的车轮，给难住了，所以表情上，倒缺了那么一点不怒自威。

在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人，他一身白衣，相貌堂堂，面庞不宽，却双眉很浓。他眼神淡然，似乎对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他高鼻梁，双颊如削，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看起来似是智机在握。只不过，他既然如此智机在握，为什么修车轮的不是他呢？

在离这三人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人，是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眉目清秀，白净异常，胯\下一匹棕色马儿，手握一柄白色银抢。只不过，看他那站着的位置，总觉着似是和这几人格格不入。

四人便这么样的待了一会儿。那女子最先等不及了，于是她催马向前，来到马车旁那两人身边。只不过那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似是对她这一举动，颇为恐惧。还未及她走进，便立刻退了开去，眼中的智机在握，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女子有些不满地看向那公子道：“表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怕我们穆家的炽焰骅骝？”此话一出，至少这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这位女子想必便是穆将军的孙女穆嬅璇，而那位手持折扇的公子，大概便是商元胤了。

商元胤一展手中折扇，摇头道：“表妹，非也非也！我哪是只怕你们穆家的炽焰骅骝，我对萧家的飞雪流云驹，亦是敬而远之啊！”说话间，商元胤向不远处的那匹白马望了一眼，心中颤了又颤。

穆嬅璇一翻眼睛，看向他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骑不了马，非要弄辆马车，我们今日早便到长安了！”

商元胤闻言一笑道：“我这可是万宝阁的金羽华盖车，若跑起来了，不一定比普通的马儿慢！”

穆嬅璇一听，眼睛瞪了起来道：“就算是金羽华盖车，正常情况下，最慢今夜也能到蓝桥小镇。你倒好，不仅用两头驴来拉车，选车的时候也不注意，好的车不选，偏选辆破车。结果今日没走二十里路，轮子就掉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啊，我……这个……”商元胤被她驳得哑口无言，抿了抿嘴，把羽扇收起，方说道，“听闻熊耳山晚霞甚美，此刻时候正佳，我们不若登上显神寨，观一观这夕阳如何？”

穆嬅璇双眼一耷，横了横嘴道：“表哥，不要告诉我说，这是你算计好的！”

话音一落，正在那里观察轮子的男子，忽然回头道：“商兄，穆姑娘说得不是真的吧？”

商元胤连咳了两声，说道：“沈兄，不必忧心，这自不是我算计好的。那轮子我真不会修，你放心便是。”听他这般称呼那男子，想来他的身份也不用多说了。

沈碧波见他如此回答，心中更是无奈，于是暗暗想到，“这才是真正让我忧心的呢！我倒希望是你算计好的，如此一来，想走的话，把轮子修了便是。若不然，让我修，我怕就算到了明日清晨，我也修不来。”无奈归无奈，但这车轮还是得修。毕竟，早些修好，可以早到长安。

“好，此事我且不追究。那你可否给我解释一下，那家伙又是怎么回事？”穆嬅璇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骑马的少年，气鼓鼓地说道。

“啊，二弟啊！元嗣一心尚武，我把北疆的事和他一提，他便跟着我过来了啊！而且，沈兄武艺高强，二弟也想向他请教吧，我猜……”说话间，商元胤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复又将目光投向了沈碧波。原来，那个骑着棕色马匹的少年，便是商家的二公子商元嗣。

在一旁蹲着修车轮的沈碧波，一听他的话，差点没坐到地上，“请教？商兄你是真不懂武学是吧？他拿着杆枪，我挎着把刀。难不成是想让商元嗣那小子，向我请教如何用枪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