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十四章 洞庭古港

第七十四章洞庭古港

沦水两岸青山片片，绿树成林，除了石首山独树一帜，显得颇为突兀外，余处风景倒是俱都大同小异，看得久了，便也无甚出彩的地方。日头划过当空，随着船队漂摇南下，光芒亦是渐渐斜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已然是过了正午多时。

船队复又往前行了一段，打头的几艘走舸上，忽然有人觉着水面一宽。于是，他转身向后面的船只传信道：“告诉后面，我们到了！”

以一传十，以十传百，这个消息很快便如蛛网般漫开，散到了整支船队。当然，如此消息，主船亦不会听不到。

萧宇天望着沦水渐宽，会心一笑。

杨文泽望了望太阳，觉着时候尚早。

周澜拱手一礼，冲二人说道：“萧家主、少爷，前面便是洞庭湖了！”二人听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洞庭湖，古称云梦、重湖，处于江水中游，荆州一段南岸。其北由沦水入江，可至荆州江陵；西连澧水、沅水二河，能达澧、朗两州，若单走水路，可抵两州治所澧阳、武陵。其南通澬水、湘水，直下潭州，经湘水，可入州治长沙；东接汨水到昌江，亦可过巴陵，走荆江口，返回江水。如此一来，洞庭湖可以说是江南道的交通枢纽，往来的世家大族船只和追逐利益的商船，经年不断。所以说，周澜选择此地做买卖，可谓是颇为明智。

洞庭湖之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因湖中有山曰为“洞庭”而得名。它之所以曾被称为“云梦”，则是因为洞庭湖地属楚地，在楚国方言中“梦”有“湖泽”之意，亦与“漭”字相通。早在春秋战国初年，洞庭湖横跨江水，一半在北，一半在南。北为“云”，南作“梦”，故而合称“云梦”。及至战国后期，因泥沙沉积，云梦泽被分为南北两部，江水以北，化为沼泽，江水之南，仍是浩瀚大湖。至此，再无“云梦泽”之称，而是唤这片大湖为“洞庭湖”。

洞庭湖由三湖组成，名曰“赤亭”、“青草”、“巴丘”，分别位于洞庭湖西、南、东，三部。因为三湖相连而成洞庭，所以洞庭湖亦有重湖之说。

山南道四大世家由沦水而来，沦水位于洞庭湖北面偏西，因此，初入的这片洞庭湖，亦被称作“赤亭湖”。

赤亭湖又名“赤沙湖”，因与青草、巴丘两湖相连，故而显得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队，从沦水入了赤亭湖后，便从一字长蛇阵，变成了圆阵。四艘主船在内，周围布上艨艟，再外面方是探路和侦察的走舸。其阵势颇为浩大，倒是与这宽广的湖水，交相呼应。

萧宇天抬眼望向湖面，不由感慨道：“司马相如曾在《子虚赋》中说：‘云梦者方八、九百里。’看来，果然所言非虚啊！”

“洞庭由三湖相连而成，如此亦属正常。”杨文泽笑着点了点头，复又看向身后的周澜道，“阿澜，你们驻在洞庭的哪湖？”

“便是此湖！”周澜拱手应道。

“哦？这倒是巧了！”萧宇天看了看天色说道，“虽说此时，时辰尚早，但若欲行至龙阳，还尚显不足，不若我们今夜便歇在此处吧！何如？”说话间，萧宇天望向了杨文泽。

“也好，就是不知道阿澜你的地方可够？”杨文泽看着周澜道。

周澜闻言一笑道：“少爷放心，周某和一众弟兄是驻在一处古港，地方大得很！”

萧宇天和杨文泽听了，对视一眼，显然是对此事，颇感兴趣。

“古港？”杨文泽开口说道，“可是在这赤亭湖上的某处？”

周澜摇了摇头道：“那古港虽通赤亭湖，但位置颇为隐秘，当年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发现的。”

萧宇天眯了眯眼睛道：“倒是如何个隐秘法？”

周澜想了一会儿，方开口道：“若入古港，需得先寻到那处水道。水道虽通赤亭湖，但入湖口，却被一块长着众多树木的陆地挡住，若是找不到让陆地浮空的机关，根本发现不了。然而，这还不是那处古港最为隐秘的地方。”

“哦？如此还不够隐秘？”萧宇天皱眉问道。

“入了那水道后，里面倒是只有一条路。然而，那水道通入一山洞之中，可那山洞中的水路，错综复杂，稍一走错，便会被洞中的暗流旋涡所卷，然后不知所踪。”周澜回答道。

“那看起来，此处倒像是一个藏宝的山洞。”杨文泽想了想说道。

“当是如此。我们洞庭湖的船，全都是从那古港中得来的。”周澜点了点头说道。

萧宇天笑着指了指周澜道：“呵，让你说的，我更感兴趣了！既如此，我们先不谈了，且容我们看看再说！”

周澜闻言一拱手，去一旁指挥船队去了。若要寻到那处水道，也需得他来指点。

杨文泽看了看萧宇天问道：“天少，你说会不会是……”

“不好说，我们且去看看便知。”萧宇天没有等他说完，便开口说道。

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队在周澜的指挥下，来到一处树木茂密的岸边。周澜从主船甲板处，跳到一艘艨艟之上，复又驾着它来到湖岸附近。

此时，这处岸边正停靠着数艘走舸，徐乡和丁全似是这些走舸的主事之人。

周澜开口说道：“徐乡、丁全，去把水道打开！”

话音一落，走舸上的徐乡和丁全便上了岸，走入密林之中。此处树木很高，树叶也很密，林子里并不是很亮。二人行了一会儿，来到一棵大树之下。这棵大树没有什么特别，一打眼看上去，同周围的树并无区别，只是树干稍微粗了一些。二人在树上摸\索了一会儿，各自寻到一处小小的凸\起，然后纷纷用力按下。

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原本长着茂密树木的岸边，竟突然动了，一块巨大的土地，连带着上面的植被，缓缓升了起来。一条水道，倾斜向下，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萧宇天和杨文泽对视一眼，眼前俱都一亮。

“前进！”周澜一声令下。船队便呈一字长蛇，依次驶入这水道之中。说来也巧，这条水道虽然不宽，但却刚刚好能够容下，山南道四大世家那四艘大船。

水声一响，主船上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他们也都纷纷赶到了船头甲板处。而眼前的这番变化，不由令他们暗暗心惊。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冰凝。

黄奉孝仰着脖子，看向头顶升起的土地，有些发怵地说道：“阿云，你说这玩意儿，不会掉下来吧？”

萧奕云见到如此情景，正在一旁深锁眉头，根本就没有功夫理他，所以也没有回话。

倒是冰凝比较热心，她笑了笑说道：“孝哥哥，我们洞庭湖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多少年都没事，你怕什么啊！”其实，对于冰凝来说，这条水道她也就只走了不到一个月，但是她似乎天生胆大，倒是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东西会掉下来。

黄奉孝暗暗咽了口吐沫，看样子还是有些担心。

见到萧奕云没有理黄奉孝，蔡寒渊将投向别处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萧奕云道：“阿云，你在想什么呢？”

萧奕云似乎是对蔡寒渊的话比较敏\感，所以话音一落，他便展眉说道：“我在想究竟是谁，在此处建了如此精妙的水道。”

“欸，不是周大哥他们建的吗？”说话的是杨子陵。

冰凝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陵哥哥，周大哥武艺是还不错，但他哪里会建这个！”

一旁萧宇天听到他们的对话，开口说道：“奕云，你可猜得出是谁建的？”

黄奉孝一听，立刻来劲了，他拍了拍萧奕云的肩膀道：“欸，我说萧家神算，这次是不是不灵了？”

萧奕云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又闭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还看不出来，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话音一落，主船便行入了一个山洞之中。山洞中有些黑，只有洞口处有些阳光透了进来。然而，此时已是午后，洞口是向东开的，阳光却从西面射来，因此，进到山洞中的并不多。如此微弱的光芒，亦是无法将周围的一切点亮，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主船进了山洞，寻得一处宽敞地方，便停了下来。而后面的船，则陆陆续续地开了进来，直到最后一艘。

“关门！”听声音像是周澜在说话。话音一落，山洞缓缓合上，连带着外面浮起的土地，一并落了回去，整个船队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不过，这片漆黑并未持续多久。就在山门合紧之时，“嚓”的一声响起，火星闪过，瞬间在石壁上的凹槽处，点起了一团火。那火燃得很快，只一眨眼，就沿着壁上的凹槽，燃起了一圈火焰，将整个空间点亮。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方才看清，此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一座山中之湖，湖水很静，没有什么波澜。湖的四周除了东面开门的一边外，其余三边平均分布着六条水道。每条水道之中皆有火光，想来便是从周遭的火焰燃进去的。不过，那些水道皆很深，一打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只能隐隐觉着火光闪闪。

杨文泽见到如此情景，不由一赞道：“好巧的机关！”

在他的身旁，站着黄奉君和蔡寒雪两人，他们亦是对视了一眼，将眉头轻锁。方才见到土地浮空时，已然让这两人惊讶；而如今这等山洞构造和照明机关，不由得让他们，对此间曾经的主人有所猜想。

“入左数第三道！”周澜再次发话，一众船只尽皆听其调度，依次进到其中。那条水道很宽，可并排行驶两艘大船，整条水道微微倾斜，似是在往地下更深的地方，延伸而去。

萧奕云依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但是他却对这山洞有了一些初步的猜测：“洞庭湖此处又名赤亭湖，二叔你是觉着，此山洞和赤松子有关？”

萧宇天闻言一笑，点了点头道：“世人常言，赤松亭乃是赤松子修行之地。修行之人，必有诸般法宝随身。待其仙去之时，定会有其中几件留于人间。赤松亭位于赤亭湖北岸，四面环水，像一座仙岛，岛上花木丛生，古杨婆娑，确是一藏匿仙宝的福地。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曾有无数修道练武之人，在赤松亭寻宝，却都没有丝毫斩获。所以，江湖上亦有传闻言，赤松亭仅是后人为纪念赤松子而建，却并非是他曾经的修行之地。”

萧奕云“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他二叔的说法。他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其实，赤松子的修行之地，历史上也并非丝毫头绪都没有。二叔可听过赤松亭一役？”

萧宇天点了点头道：“也便是如此，我才有此怀疑。”

蔡寒渊闻言，轻轻锁起了眉毛，似是想起了什么。

“等等……等会儿！天叔，你和阿云讲了这么半天，我怎么什么也没听懂啊！首先，赤松子是谁啊？”黄奉孝话音一落，便被站在杨文泽身旁的黄奉君给拍了一下脑袋道：“往日我让你多读书，你不读，现在不知道了吧？”

黄奉孝有些委屈地双手捂住头道：“大哥，我不就是昨夜撞见了……哎呦！”黄奉孝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黄奉君拍了一下道：“臭小子，别胡说！”

蔡寒雪见到黄奉孝又被打了一下，不禁捂嘴轻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笑虽笑着，但是脸上还是能见到一抹微红。

黄奉孝看向蔡寒雪，噘起嘴道：“嫂子，你怎么也笑我！”

蔡寒雪闻言收了声，但面上的笑意还是没有抹去。黄奉君瞄了黄奉孝一眼道：“笑你连这都不知道呗！”

“哦。”黄奉孝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阿孝，说真的，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赤松子的事，都用不上阿云，我便能给你解释了！”杨子陵一拍黄奉孝的肩膀，开口说道，“这赤松子吧，号左圣，又可称为南极南岳真人，或左仙太虚真人，乃是上古的仙人。相传是神农时的雨师，能入火而不伤，随风雨而上下。听闻炎帝的小女儿便曾随他修道而成仙！”

萧奕云闻言一笑道：“阿陵你也开始读书了？”

杨子陵一听，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当我一点儿书都不读啊！”

杨文泽听他儿子如此说，不禁奇道：“子陵，你真的捧过本儿书，看了有关赤松子的事？”

杨子陵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

杨子萱一听，撇了撇嘴，幽幽说道：“小陵，你就不要大言不惭了好不好？赤松子的事，不是我给你讲的吗？”

“姐，你怎么又戳穿我！”杨子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子萱，道，“我究竟还是不是你亲弟弟啊！”

杨子萱双臂抱胸，将头别开道：“我不过是在说事实！”

杨子陵轻轻“嗯”了一声，显得颇不情愿。然而纵使他再不情愿，也不敢撩她姐姐的虎须。

“萱姐读了刘向的《列仙传》？”萧奕云也回头看了一眼杨子萱说道。

“还不是被你骗了！你说里面有上古法宝的消息，我就读了。结果我消息一个没见着，故事倒读了不老少！”杨子萱剜了萧奕云一眼说道。

“谁说没有的，水玉不就是一个？那可是吃了后，能让人抗住烈火灼烧的宝贝！”萧奕云辩驳道。

“行了行了，《列仙传》不《列仙传》的不重要，赤松子我是知道了。那赤松亭一役又是什么？”黄奉孝见萧奕云和杨子萱说起了别的，急忙说道。

这时，蔡寒渊刚刚舒展了眉毛，开口道：“阿云，你是怀疑陆法和的那把扇子？”

萧奕云冲蔡寒渊笑了笑道：“阿渊果然……”

然而，萧奕云话还没有说完，蔡寒渊便猛一咳嗽，打断他道：“嗯，我知道了。”

萧奕云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得抿了抿嘴，那表情看上去就像在说，“都是朋友，你怎么不配合我一下！”

“知……知……知道什么？我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黄奉孝看了看萧奕云，又瞅了瞅蔡寒渊道。

蔡寒渊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道：“阿孝，姐夫说的没错，你确实该多读书了！”他顿了顿，复又说道，“陆法和，乃是江陵一奇人，自号荆州居士。曾在南梁简文帝年间，于赤松亭大败侯景部将任约。是平定‘侯景之乱’的一大功臣。”

“闹了半天，就是一南朝武将啊！”黄奉孝翻了翻眼睛说道。

“他可不是普通武将，传闻说他能驱使法术。”蔡寒渊解释道。

“法术嘛！不就和咒术差不多，凝儿妹妹也会啊！”黄奉孝说话间，看向冰凝说道。

“阿孝说得没错，法术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有趣的是这场赤松亭之战！”萧奕云点了点头道，“当年南梁豫州刺史侯景叛乱，软禁梁武帝萧衍，废杀简文帝萧纲，自立为皇。不久后，梁朝将领王僧辩、陈霸先等人，起兵进攻侯景。梁湘东王萧铎，亦遣时下镇守江陵的胡僧祐和陆法和驰援巴陵。侯景见势不妙，便命部将任约屯兵白塉，以挡二人兵锋……”

“阿云，还是快讲重要的吧！再说我就要睡着了！”黄奉孝挥了挥手打断萧奕云道。

萧奕云点头道：“就来了！相传，当年陆法和进攻任约水军时，用的是火攻。陆法和的水军，自西北攻向东南，可当时东南风正起，火一烧起来，便反扑到了陆法和自己的船队……”

“打仗不识天时，不是他自己找死嘛！”黄奉孝不屑地说道，再一次打断了萧奕云。

“你能不能让我先说完？”萧奕云撇了撇嘴道。

“好好好，你说，你说！”黄奉孝将两手向外推了推说道。

“火势虽扑向陆法和自己的船队，然而，他却依旧不慌不忙，只轻轻一挥羽扇，便将大火烧至了任约的军中。”萧奕云亦是模仿了一下，轻挥羽扇的动作，说道。

“嗨，不就是会些御风的咒术嘛！这赢了，也不奇怪啊！”黄奉孝一扬手说道。

“你如此说也有道理。只不过，你要知道，这是陆法和平生的第一战，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隐居山林，过着出家人的生活。世间所传，也仅是他口才不凡，雄辩无双，以及他那一手医术，但却没有丝毫法术的传闻。然而，在这赤松亭一役后，他会法术的说法，方才传开。所以，一直以来，江湖上还有传闻说，陆法和是在赤亭湖，寻到了赤松子真正的修炼之所，从而窥得天机。而他手中的那把羽扇，就是他从修炼之所，得到的一柄可以御风的法宝。”萧奕云点头说道。

此时，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队，已然沿着洞中水道行了多时，其间路过了无数岔口，又转了好几个弯。当他们驶入这条水道的时候，水道的尽头露出了几许与火光不同的光亮。这让山南道四大世家之人，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颤。

复又行了一段时间，那亮光逐渐变大，透过其中，众人见到了一片湖水，而湖的对面是一块陆地。陆地上搭建着木质的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到水里，颇有几分港口的样子。看来，这前面的湖，便是周澜口中的古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