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八十五章 竹篮打水

第三百八十五章竹篮打水

“师哥，你刚才不还说阻隔住热量就行了吗，这会儿怎么又变卦了？”见梁英泽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郁卓蓉不由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只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很乖，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冲梁英泽撒娇。

“不是说不行，而是不稳妥。”梁英泽见到郁卓蓉面露不虞，只好连忙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好吧……”郁卓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便低头沉思了起来。不过，郁卓蓉不愧是武陵剑宗最古灵精怪的女弟子，她刚低头想了没一会儿，就又有了主意。只见她低下头的时候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已经换上了一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得意表情了，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数息光景。

“既然，‘堵’不是办法，那就‘疏’好了！”郁卓蓉面露自豪地看向了梁英泽道。

梁英泽闻言，蹙眉想了一下，看他那迟疑的模样，似是并无所得，于是，他就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接郁卓蓉的话茬。

陈衡仪和梁英泽的反应极为相似，不过，他却好像是想清楚了郁卓蓉的意思，故而，开口说道：“五师妹，你想点火焚营是吗？”

“嘿！三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的心思了？”郁卓蓉一听陈衡仪道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不由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道。

陈衡仪听罢，倒是没有接着郁卓蓉的话说下去，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梁英泽。

梁英泽见状，笑着回望向陈衡仪，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把下巴朝陈衡仪的方向微微扬了扬，看那意思似是想让陈衡仪接着说。

陈衡仪见他这般反应，不由无奈一笑，微微地摇了摇头道：“五师妹啊，此计……怕也是不行啊！”

“不是，为什么啊？”郁卓蓉一听陈衡仪这么说，立刻便瞪起了她的那双大眼睛道，“满营燃火，热浪滔天，如此必能盖过活物身上散发的热量，怎么就不行呢？”

陈衡仪闻言，略有些苦涩地一笑道：“五师妹，你可见过哪家营地在正常情况下会满营燃火的？担生是蛇不假，用蛇信来感知周围也不错，但它的眼睛再不好用，也还是有的，如果它见到我们营地里面突兀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它就算再笨，也应该知道事情不对了吧。到了那个时候，它可能连营地都不会进了，就更不要说陷入我们的合围之中了。”

此言一出，郁卓蓉立刻就把自己的眉毛卷了起来，她知道陈衡仪所言句句在理，此计怕是真的不行，可是，若是不用此计，她又该想个什么办法把担生围住呢？这一次，她是真有点儿黔驴技穷了。

见到郁卓蓉不再提主意了，而是低头苦思了起来，场间众人也受其感染纷纷地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在这次讨论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荀芷宁率先出言打破了宁静：“王敬斌，你确定担生的感知覆盖只能盖住南营吗？”

王敬斌闻言，略作沉吟后，冲荀芷宁躬身行了一礼道：“此事仅是晚辈的推测，却是不能确定担生真正的感知范围究竟能达到多少。”说话间，王敬斌还将目光投向了梁英泽，看那模样是想听听这位梁前辈是什么意见。

梁英泽见到王敬斌看向了自己，于是冲他微微一笑，接过了他的话头：“六师妹，我觉得说担生能将它的感知覆盖整个南营已经是很夸大的推测了。”

“四师兄缘何如此自信？”荀芷宁听了梁英泽的这句话，不由有些好奇地看向了他道。

“六师妹，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竹子岭大捷？”梁英泽先是回问了荀芷宁一句，而后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我们设伏之时，可曾如此慎重地应对过魔族的感知？”

荀芷宁闻言，微蹙起眉头，略有些迟疑地说道：“那倒是没有。”

“那我们最后可是获得了一次大捷？”梁英泽接着问道。

“可那个时候魔族似乎也没有担生啊！”荀芷宁指出梁英泽话里的漏洞道。

“他们那个时候手里虽没有担生，但你莫不是忘记了那条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的大黑蛇？”梁英泽提醒荀芷宁道。

荀芷宁听罢，不由恍然，只不过，她还没有开口，落在梁英泽身侧的郁卓蓉就已经说出了那条大黑蛇的名字：“师哥，你是在说脩蛇吧！”

梁英泽闻言，转头冲郁卓蓉温柔一笑，惹得郁卓蓉欢喜了好一阵子。

“四师兄，你的意思是说，脩蛇亦是蛇类的上古恶兽，当年为了防范它的感知能力，我们有过一些极简单的布置，也差不多试出来它的感知范围超不过一整个南营这么大，所以，担生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是吗？”荀芷宁一边思考着梁英泽刚才说的话，一边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不错！”梁英泽点了点头道，“担生与脩蛇同为上古恶兽，脩蛇更是与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和封豨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强大恶兽并列，其能力应该不会比担生差，它都做不到的事情，想来担生也做不到。”

荀芷宁听了梁英泽的这番解释后，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道：“若是如此，小妹这里倒是有条小计可以试上一试。”

此言一出，正立在梁英泽身侧的郁卓蓉立时眼前一亮道：“何计？”

荀芷宁闻言，便缓缓开口道：“担生既然感知能力只有南营这么大，我们为何不先都藏在南营边缘，然后待担生进入营中后，一部分人沿着南营外围绕行至南面，另一部分则正面迎击担生，尽量将其拖住，为绕行之人争取时间。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合围担生当不是什么难事。”

“咦？似乎可行欸！”郁卓蓉眼珠微微一转，立刻笑逐颜开地说道，“小师妹，不错啊，你的才智都快赶上你师姐我了！”

此话一出，梁英泽的面上立时便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偷偷瞄了一眼郁卓蓉，暗暗在心里想到：“蓉儿，六师妹的计策是可行的，而你提的一个都行不通，你是怎么看出来你俩才智相当的啊？”

一众小辈听了郁卓蓉的话后，各有各的想法。

像陈璿璎那样对郁卓蓉崇拜得无以复加的，自然是觉得郁卓蓉所言极有道理。

而之前被郁卓蓉那撒娇的行为所吓住的卢宿，虽然觉得她说的这句话毫无道理，但他也不敢说她半分的不是，哪怕是在心间。

至于秦峥、王敬斌和袁遥，他们都是心里有正事儿的人，郁卓蓉如此不着调的一句话根本就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因为他们一见到开口的是郁卓蓉，就自动忽略掉了这句话里的所有内容。

当然，这些小辈当中也不是没有好事者，韦乾莱就是其中之一。此时，他正在暗自腹诽郁卓蓉道：“郁前辈，你这话说得惭不惭愧啊！”

莫问向来都是不怎么愿意思考的人，所以，他虽然觉得郁卓蓉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一众小辈之中，除了山南道的一帮子人，以及舒州御江门的王敬斌外，还有一些武陵剑宗的弟子，他们对于这位郁师叔的搞怪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当郁卓蓉如此说话的时候，他们的面上都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小辈们不可出言指责郁卓蓉话里的不妥之处；梁英泽出于身份又不敢说话；荀芷宁身为话里的当事人，也不好开口。故而，此时此刻，能说话也敢说话的，就只剩下陈衡仪了。

“五师妹，其实，你只说前半句就可以了。”陈衡仪先是瞟了一眼梁英泽，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郁卓蓉，语气淡然地说道。

郁卓蓉听罢，冲陈衡仪笑了笑道：“哎呀，三师兄，人家也是想夸夸小师妹嘛！你不能光让人家出主意，不给人家勉励呀！”

话音落尽，众人绝倒，就连陈衡仪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接她这句了，于是，沉默了半晌后，他只得将目光投向荀芷宁道：“六师妹，此计看似可行，却有一致命弱点。”

荀芷宁闻言，转头看向陈衡仪道：“论智谋小妹自是比不上三师兄，此计想来应该还不成熟，还望三师兄指摘。”

陈衡仪听罢，也不拖泥带水，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侧一竖，简洁地说道：“速度。”

荀芷宁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果速度不够快的话，一切都免谈，毕竟，从南营边缘绕去南面，一点儿都不近。”

“需不需要速度极快，其实还是要看能不能纠缠住担生。只要能将它拖住，就不需要那么快的速度了。”郁卓蓉听到这里，连忙插话道。

陈衡仪听了郁卓蓉的话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刚才和王敬斌他们聊过一些有关担生的情况，这家伙在水中的遁速奇快，而且来去皆是洪水滔天，与之纠缠之人一个把握不好，就有可能把它惊回水里，到时候可就拖不住它了。”

“那你就不要把它惊回水里嘛！”郁卓蓉撇了撇嘴道。

“谈何容易啊！”陈衡仪摇了摇头道，“双方对决，分寸一事最难把握，更何况我们并不完全了解担生的实力，这个度就更难把握了，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提速更保险一些，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提速。”

郁卓蓉听罢，小眉毛再次蹙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没蹙多久，就将眉毛舒展了开来，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道胖胖的身影。

“喂，那个‘旁光’长在眼角上了的小子！”郁卓蓉看向韦乾莱道。

韦乾莱一听这话，顿觉心里一阵憋闷，虽然郁卓蓉说过，她话里的那两个字是“旁光”，可是，他怎么听，都觉得她说的是“膀胱”。

“郁前辈，有何事？”韦乾莱无精打采地冲郁卓蓉拱了拱手道。

“嘿嘿，没什么！”郁卓蓉见韦乾莱如此模样，内心不由一阵得意。

一旁的陈衡仪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连忙出言训斥道：“五师妹，有事说事，别顾左右而言他！”

“哦，好吧！”郁卓蓉先是冲着陈衡仪摆出了一副“我卖你个面子”的表情，而后又看向了韦乾莱道，“素闻瑶相宗的紫鹰破空印乃是提速的良印，不知你小子可愿助我们一助啊？”

“紫鹰破空印”这五个字在郁卓蓉话音落尽之时，便霍地出现在了陈衡仪的脑海当中，随即，就见一抹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可行。”说话间，陈衡仪还将目光投向了韦乾莱，看那模样似是在征询这胖子的意见。

韦乾莱见状，暗暗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吾之财路休矣”，面上则是摆出了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道：“晚辈自当竭力相助。”

“好！”随着陈衡仪的一声叫好，众人便开始谋划了起来，最终所定之策，自是与荀芷宁所言之计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便在于，两波沿着南营边缘包抄的队伍在出发的时候要在身上加持紫鹰破空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行动速度快到能够确保此计万无一失。

……

话说到这里，郁卓蓉和梁英泽为什么会从南面出现便不言而喻了，因为，他们便是那两波沿着南营边缘向南绕道包抄的队伍中的一波。起先他们接到荀芷宁的示意看似是向东去了，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沿着南营的边缘而行，待到抵达南营的东北角之后，他们就转头向南了，因而形成了如今的合围之势。

郁卓蓉在武陵剑宗的六大弟子当中乃是最为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陈衡仪的呵斥和批评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故而，这一次，她也没把陈衡仪的话当一回事儿。

“左右担生都已经被我和师哥重创，成擒已是必然，你就不能容人家开句玩笑啊！”郁卓蓉嘟起小嘴不满地说道。

“轰！”一声巨响紧跟着郁卓蓉的话尾响起，却是陈衡仪方才使出的“平湖孤刃”击中了那条被困住了的金色巨蟒。

“呶，你的平湖孤刃也打在它身上了，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郁卓蓉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正陷在一片水雾当中的担生道。

陈衡仪闻言却没有理会郁卓蓉，而是眉头微蹙地看向了那片一直都没消散的水雾。平湖孤刃乃是陈衡仪的成名绝技，他对自己的招数知根知底，他很清楚，在对方没有反击的情况下，水幕扑打在对方的身上后，确实会腾起水雾，只不过，像这样的水雾一般不会存在太久，几息时间便可散去，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息了，笼罩在担生身上的水雾还是聚而不散，这着实令人有些生疑。

就在这时，南方传来了数道破空声，循声望去，却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衣着各异的青年男女正向着郁卓蓉他们所在的方向飞速赶来。

“郁前辈，可堵着担生了？”一道声音响起，却是出自一位身着鎏金长袍，腰缠翠玉腰带的胖子口中。

“韦小子，你瞧那是什么？”郁卓蓉听到这个声音，抬手指了指那片已经开始有些散开了的水雾，回头看向那胖子道，“没浪费你的紫鹰破空印吧？”

此言一出，这韦胖子的身份便也不言而喻了，他正是那之前和郁卓蓉有些龃龉的象州瑶相宗大弟子，韦乾莱。

韦乾莱听到郁卓蓉的话，便下意识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可这一望之下，却差点儿没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

见到韦乾莱在看向自己所指的方向后面色有异，郁卓蓉不禁觉着有些奇怪，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随他而来的其余几人，发现他们的面上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不由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于是，她便转回头去打算一探究竟，结果，这一回头，她也愣住了。

只见，此时此刻，在那片即将散去的水雾中，正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蛇影，那蛇影的一部分盘踞在营地的积水里，一部分耸立在空中，看起来极为的肆意张狂，正合那金色巨蟒担生的模样。只不过，若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金色的蛇影似乎有一些过于通透了，从一边看过去，仿佛能将它望穿，看到对面的景象。而且，那金色蛇影满身的裂纹，看起来十分破败，有些地方的口子很大，一眼望过去，甚至能够看清楚那蛇影内部所包裹的东西。而真正令郁卓蓉他们所惊讶、古怪，甚至是生气的正是此物，那金色蛇影所包裹的不是肉体，不是骨骼，也不是内脏，而是一片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担生呢？”一道震惊中夹杂着愤怒的吼声从郁卓蓉的口中传出，她一改往日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如夜叉般冷冰冰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谁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