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三十五章 作茧自缚

第三百三十五章作茧自缚

“呵呵，终于要撑不住了吗？”大武屠咧嘴一笑，黄绿色的粘稠液体从他倒钩状的獠牙和嘴唇间的缝隙流淌而出，滴落在缠绕于他腹间的锁链之上，同其上沾染的暗红色血液融在一起，腐蚀出了斑斑锈迹。

“呼！”就在大武屠话音刚刚落下之时，挡在众尸傀面前的火墙又再次暗了下来，原本亮黄色的光芒也渐渐地蜕变成了橙红色，高度也下降了不少。

大武屠见状，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中的两柄五尺有余的剔骨刀也被他下意识的往上抬了抬：“小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等一会儿火墙灭了，就跟我往上冲，不要留手，谁若是杀得多，本将重重有赏！”

本来，众尸兵听了大武屠的前半句提醒，眼中都流露出了几抹跃跃欲试的神情，可是待得大武屠把整句话说完，众尸兵的心中都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有些尸兵居然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嗯？往后退什么？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大武屠对自己的战前动员极有信心，他依稀记得，十年前，在同南方武林作战的时候，南方武林中的一些小头目便是用此类的话语来激励士气的，可他哪曾料到，这大体上相同的一句话用在他们南疆魔族的身上，士气不仅没涨，反而却大打折扣，这不由地令他恼怒异常。

大武屠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众尸兵的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他们哪里知道，这大武屠是来了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他们只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这位尸将大人还亲口解释了他口中的“赏赐”二字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两位地位不俗的冥殿尸兵大人也差点儿被他给送进嘴里。如今，他口口声声说，立功之人要被赏赐，这不是摆明了警告他们不要出手吗？既然不让出手，那就后退好了，怎么听他这意思，后退也不成？难道，真的只有和他“融为一体”，才能让他满意吗？

就在众尸兵和大武屠在那里僵持之时，面前的火墙忽然间降落到了不足五丈的高度，整面火墙也如寻常火焰般摇曳了起来，一条条暗色裂纹随之出现，透过那些裂纹，众尸傀甚至都能窥到火墙另一端的景象。

大武屠也顺着火墙上出现的裂缝望了过去，可是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大，大人，他，他们……他们好像都不见了！”一名离大武屠较近的尸兵在看清了火墙对面的景象后，不禁有些吃惊地叫了起来。

大武屠瞥了他一眼，闷哼了一声道：“什么不见了，他们肯定是藏在哪了！一会儿等火墙灭了，都给我进去找，我就不信了，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找不出他们！”

大武屠的话刚一说完，火墙上的裂缝忽然间变得宽大了起来，他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立刻被遍布于地面上的尸体吸引住了目光。

“你，过来！”大武屠转头看向那刚刚被他甩到一边的两名冥殿尸兵当中的一人，开口命令道。

那名尸兵闻言，不由浑身一颤，刚才的那张血盆大口实在是太吓人了，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呢！

“让你滚过来，你没听见啊！”大武屠见那尸兵浑身颤了一下便不再动了，一股子火气又涌了上来。

那尸兵听得此言，心里猛地一提，连站都没站起来，就平躺着身子，从地上滚向了大武屠。

大武屠见状，手中的剔骨刀一紧，轻轻地向侧面一挥，一道寒芒随即射出，直向那正在地上翻滚着的尸兵身后掠去。

“动作快点儿，本将没空在这儿跟你耗！”大武屠话音方落，一股森然寒气便从那名尸兵的身后传来，他只觉得，那一刹那，他的整个后背都失去了知觉，若非他已是尸兵之身，那犹如剔去他后背上一层皮般的痛感恐怕会在顷刻间就让他见了阎王。

尸将之怒犹如天子之怒，可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身为一个尸兵，即便已是冥殿尸兵那种尸兵中的佼佼者，他也不敢在尸将大人的面前造次。所以，大武屠就那么轻轻地挥去了一刀，那名尸兵便像被追赶的兔子一般，撒丫子地窜到了大武屠的身边。

“大，大，大人，有，有何吩咐？”赶到大武屠的身边，那名尸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整个过程中，他的腰都弓得很深，那种深度甚至让他连大武屠的脚都无法收入眼中。

大武屠闻言，倒是没有低头看他，而是直接提着剔骨刀向火墙的方向指了指道：“我问你，我来之前，你们和花苗十六寨的那帮家伙谁占上风啊？”

“回，回大人的话，自是我们占上风，若不然，他们也不会燃起这火墙了！”那尸兵弯着腰回答道。

大武屠听得此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凝神向火墙的另一端看了一会儿，复又说道：“我们的伤亡如何？”

“这个……”那尸兵稍稍迟疑了一下，暗暗地吞了口吐沫道，“呃……我们的伤亡……嗯，也不少。主要是陶家的那青铜烈焰蛊克制我们，要不然也不会伤亡如此之大。”

“伤亡如此之大？”大武屠微蹙了一下眉头，口中喃喃了一句，不过，他的嗓门本来就低沉浑厚，这句喃喃听起来倒有些像在兴师问罪。

那尸兵一听这语气，立刻整个人爬到地上，带着一股子哭腔道：“大人明鉴，这，这实非我们之过啊！”

一句话落尽，算是道出了这帮尸兵和傀儡的凄苦，可是大武屠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这里，所以，他并没有去管那尸兵话里面的求饶之意，而是自顾自地接着问道：“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把他们逼到这份儿上的？”

那尸兵闻言，见大武屠似乎没有要追究其罪责的意思，心下不由一喜，嘴上的话语也立时变得利索了不少：“青铜烈焰蛊虽克制我们，但也总有用尽之时……”

“嗯！”那尸兵本来还想好好地将他们的战绩渲染一番，不料，大武屠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冷冷地应了一声，便打断他道，“这么说来，那些伤亡的尸兵和傀儡都是死在陶家的青铜烈焰蛊上的？”

“呃……也不全是。”那尸兵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陶家丫头手里的青铜烈焰蛊毕竟不多，所以，为了阻挡我们，罗纤纤也出了手。”

“嘶！”大武屠一听这话，立刻就眯起眼睛，猛地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不少尸傀是死在罗纤纤的手里的？”

“呃……是的。”那尸兵不知大武屠为何如此一惊一乍的，但他也不敢撒谎，毕竟，若是被这位尸将大人发现了，他可能少不了要被“赏赐”一回。

“嗯？”大武屠闻言，再次挑起眉毛，仔细地看了看火墙的另一边，口中问道，“罗纤纤和她手下的赤炼天龙没把那些尸傀的躯体都给吞了吧？”

“没，没有！”那尸兵依旧不明所以地照实回答着。

“哦？那我问你，那些被罗纤纤毁掉的尸傀现在在哪呢？”大武屠眼睛再次眯了起来，语气也渐渐地带起了一抹不善。

“嗯？尸将大人莫不是……”那名尸兵倒是没有听出大武屠语气中的不善，他只觉得，大武屠这么问，兴许是打起了那些被毁掉的尸傀的主意，“如果，尸将大人是想在战后吃了那帮家伙的躯体填饱肚子，那我……岂不就安全了？”想到这里，那名尸兵的心中不禁一喜，所以，他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向火墙的另一边望上一眼，便开口说道：“当是在火墙的对面！”

其实，那名尸兵能如此作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火墙燃起之时，双方已经相互攻伐了数个来回了，倒在火墙之内的尸傀不在少数，就算罗纤纤和她手下所豢养的赤炼天龙在火墙燃起之后吞掉了其中的一些，最后能剩下的应该还有不少。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透过火墙上的缝隙向对面望去，确实是能够看到不少倒在地上的尸体，可是，那些尸体尽皆穿着苗人的服饰，怎么看都不像有尸傀的样子。

“在火墙的对面？”大武屠闻听此言不由一愣，随即他便转头看向了那位冥殿尸兵，结果这一看，差点儿没把他本来就有些歪了的鼻子，给气出脸外去。原来，那名尸兵自从刚刚被吓得趴到地上之后，就没敢再站起来，此时此刻正全身心地盯着地面，看那样子就像是在借着火光数地上的蚂蚁，至于他所说的什么“在火墙的对面”，在大武屠看来纯属就是信口雌黄。

想及此处，大武屠猛地将手中的剔骨刀插回腰间，空出来的大手，如捉一只蚂蚁般提起了那名尸兵，冲着身前的火墙一送，冷声说道：“瞪着眼睛说瞎话呢？你给我好好瞧瞧，你说的那些尸傀在哪儿呢？”

这一变化来得太快，那位冥殿尸兵还没有将脸上的笑容收拢干净，便被大武屠一手提到了火墙的面前，此时的火光虽然并不如初时那般刺眼，但相较于泥土之色，还是要亮堂不少的，所以，这冷不丁的一晃，那名尸兵根本就适应不过来，更别提看清火墙对面的东西了。

“说话啊？你那慧眼不是能看见尸傀吗？指给我瞧瞧啊！”大武屠见那尸兵被提起来之后半天也不说话，于是便猛地晃了晃手臂，也不知他的这般动作是在提醒那尸兵，还是在向其泄愤。

“这……这……”也许真是那晃动起了明目的作用，那位尸兵总算是看清了火墙对面的状况，可是，现在的他就算看得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大武屠解释了。

就在局面有些僵持住了的时候，另一名被大武屠甩到一边的冥殿尸兵却开了口：“尸将大人，属下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大武屠闻言，手上微微一松，那名被他提起来的尸兵“嗖”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那可是三、四丈的高度啊，寻常人摔将下来定然不会好受，尸兵虽然没有痛觉，但骨个折，受个伤，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大武屠对此却一点儿都不关心，能够成为牛头尸将，本来就经历了数不尽的自相残杀，同族相啖，摔伤个把尸兵，弄死几个傀儡，还不都是家常便饭？他可没功夫去管那些琐事，真正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面前的这个迷局。

“属下依稀记得，在火墙燃起之时，对面确实是有不少尸兵和傀儡的躯体的。而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其中必有隐情！”那名尸兵开口言道。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确实是一句恰到好处的起承转合，只不过，大武屠是个务实的尸傀，再好的起承转合在他的眼中，都与废话无异。

“屁话！大战了一场之后，一具尸傀的躯体都没留下，没有隐情就怪了！我也知道有隐情，关键的是这个隐情究竟是什么！”大武屠冷冷地扫了那位冥殿尸兵一眼，口中吐出了一句略带怒意的言语。

“呃……尸将大人，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应该还是先想办法找出那些花苗余孽的下落吧？至于那些尸傀……”

那位冥殿尸兵的话一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了，因为，此时此刻，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在狠狠地盯着他，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毫无疑问正是大武屠。

“怎么？你莫非还有什么高见？”大武屠冷笑了一声道。

“呃，属下不敢！”那名尸兵一听这笑声，立刻浑身打了个颤，躬起了身子，躬身的同时，他还向刚刚那名被大武屠扔在地上的冥殿尸兵看了一眼，见其此时已然离开了大武屠的附近，他方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什么不敢不敢的！”大武屠猛一挥手，带起了一团含着尸臭的劲风，吹得周围的尸傀东倒西歪。

“咳咳咳……”轻咳了几声后，那名尸兵终于开了口，“依属下拙见，花苗十六寨的那帮人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突围不出去，于是就伪装成死尸，混在这些尸体当中，打算瞒天过海！”

“呵，瞒天过海？”大武屠笑了，笑得很是诡异，好在那名尸兵此时没有抬头看他，否则，说能被其吓死也不为过。

“正是！”那尸兵郑重地点了点头，那诚恳和确信的模样就好像是亲眼看见了花苗十六寨的那帮家伙的所作所为一般。

“呵呵……”大武屠皮笑肉不笑地再次扫了那尸兵一眼，语气转冷道，“所以呢？这就能解释得了那些消失了的尸傀了？”

“呃，呃……这……”

“嗯？”见那名尸兵支支吾吾地不言语，大武屠轻“嗯”了一声，似是在提醒，又像在责问，听在那尸兵耳中，自是好一番的浑身颤抖。

“呃……嗯……”那尸兵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花苗十六寨的那些余孽的去向比尸傀的下落要重要得多，只要能找到花苗余孽，失踪再多的尸傀都不要紧。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大武屠对这个问题竟然执着如斯。

“说啊！”一声冷喝如惊雷般炸响，大武屠满脸狰狞地看向那名尸兵，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那两把五尺长的剔骨刀便在能顷刻间取了他的性命。

然而，就在大武屠的那声冷喝响起之时，众尸傀面前的火墙却突然灭了，大武屠猛地转头看向那里，说巧不巧，趁着暂留的火光，刚好将一道正在五丈高左右的地方沿着绳索向上攀爬的红色身影收在了眼里。

“陶沐怡？我看你往哪里跑！”看到那红色身影，大武屠想也没想，手中剔骨刀横向一挥，竟脱手而出，拉出了一根锁链，直奔那峭壁上的红色身影而去。

其余的尸兵和傀儡见状，也不管看没看清那道红色身影的位置，能张弓的张弓，能抛剑的抛剑，各显神通般地将攻击指向了峭壁上的那道靓丽的风景。

“糟了，火墙怎么这么早就灭了！”听到大武屠的那声厉喝，正在峭壁上沿着绳索向上攀爬的陶沐怡猛然回头，一张俏脸眉头紧锁，眼神中露出了一抹焦急的神色。她微顿了一刹，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一把青色的蛊虫出现在她的掌间，正是陶家有名的青铜烈焰蛊。

“给我炸！”一声娇喝响起，数只蛊虫飞将出手，沿着峭壁排成一排，同时炸裂开来，将悬于半空中的数根绳索一起炸断，而她自己则是翩然落下，回到了深沟之中。

大武屠见得此景，不由面上一愣，可是还未及他想太多，峭壁上的一个现象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头看了几眼，面上露出一抹戏谑的表情道：“陶沐怡，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