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为今之计

第三百三十四章为今之计

震动由远及近地传来，那犹如山崩地裂般的气势暗示出了火墙之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或者说，有什么足以翻天覆地的人物驾临了火墙之外。

杨祺松握紧拳头，咬着牙有些懊恼地说道：“我怎么就偏偏漏算了这一点，是大武屠，是大武屠！”

见到杨祺松莫名其妙地哭天抢地了起来，杨玉蓉有些不解地推了推他道：“大武屠？就是石正一手下的那个什么牛头尸将？他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打破我们的计划不成？”

杨祺松听罢，也没有理她，而是扶着她的身子，猛地站了起来，开口说道：“快，以最快的速度撤往狮子口，我们不能再按原计划来了！”

“撤往狮子口？”潘彩莲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地问道，“这……这又是为何啊？”

“哎呀，来不及解释了，总之，快走就是了！”杨祺松一边拉起还蹲在他身边的苗族姑娘们，一边冲杨玉蓉说道，“玉蓉，你下去告诉夫人他们，让他们尽快上来，我们可能得向西撤了。”

“哦。”杨玉蓉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向洞口走去，不料，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杨祺松给叫住了：“记得问问沐怡，她的火墙还能撑多久，还有撤去供应后，在这样的环境下火墙能自行维持多久！”

杨祺松的话音刚落，杨玉蓉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不过，好在她在跳下去之前冲杨祺松点了点头，否则，凭她这么快的动作，还真的很难搞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听到她哥哥刚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啊！”见到周遭众人都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但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杨祺松不由有些气恼。

“祺松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潘彩莲能有如此一问，自然是不认同杨祺松此时此刻的想法。毕竟，在她的心里面，她总觉得，如果向西撤退能够成功，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能在一时之间摆脱掉魔族人的追击而已。要知道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人魔之战的前线，由此向西那可都是魔族人的地盘儿，往狮子口的方向撤，最终免不了要和魔族的那帮家伙正面对决，这跟在此间的深沟当中同石正一手底下的尸兵和傀儡大战一场，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早拼晚拼都是要拼，最后可能都逃脱不了那个要全军覆没的下场。拿这个方案和杨祺松之前的那个计策相比，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点儿都不为过。所以，潘彩莲很想弄明白，为什么杨祺松要因为一个大武屠的出现，而如此不明智地改弦更张。

杨祺松闻言，见众人都是一副不刨根问底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苦笑地解释道：“大武屠，石正一手下有名的牛头尸将，是昔年参与点苍山清碧溪一役的尸傀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尸傀，也是目前石正一手中最有可能晋级到顶级尸君这一层次的尸傀之一。”

“可是……”潘彩莲听到这里正欲出言继续发问。

不料，杨祺松并未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接着说了下去：“你们知道大武屠最独特的地方是什么吗？”

众人听罢，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虽说麻州的花苗十六寨毗邻南疆魔族，但魔族十年的沉寂，还是让有些人忘却了他们的厉害之处。

杨祺松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当口，问这些有的没的，纯属浪费时间，于是便自答道：“是力量！那非凡的力量曾在点苍山清碧溪一役中救过很多南疆魔族的人，而他救人的方式，就是徒手抛掷！”

“徒手抛掷？”潘彩莲喃喃了一句，眼睛豁然间明亮了起来，可是那抹亮光还没有存留一瞬，便立刻被一股慌张中带着惊恐的神色所取代，“那岂不是说，等火墙一灭，大武屠就能将那些不会飞的尸兵给抛到洞里来？”

“当年有不少身陷南方武林的埋伏却又不会飞的魔族人，就是被他用这种方法给救出去的，而如今只不过是攻守相易，他大可如法炮制！”杨祺松点了点头，语气中有些无奈。

就在杨祺松他们对话的这段时间里，那地动山摇的感觉渐渐地平稳了下来。感受到这份自然而然，却又令人有些心惊的变化，杨祺松抬头望了一眼山洞外的火墙，那火光是那么的炽热和明亮，原本应该代表着无尽的希望，可是它的直接和耀眼却让那抹隐藏在他心底阴暗处的绝望无所遁形。

绝望的目光中，一道阴影忽然出现，惊得杨祺松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然而，还未等他双眼舒缓过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让他忽然间提起来的心，又放松了下来。只不过，那抹放松的感觉仅仅是来自于那个声音本身的特质，和其中所蕴含着的内容，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腿上有伤，就算向西撤，你能走得了吗？”那道声音来自于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她皮肤雪白，吹弹可破，即便背着火光，仍然能让人很快地看清她的容颜。罗纤纤，花苗十六寨的一杆旗帜，饶是如今情势危急，她的语气仍旧透着的几许稳重，就如她的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目一般。

杨祺松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能走几个是几个，至于我……”说话间，杨祺松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的那条腿，淡淡一笑道，“就留下来挡挡他们吧！”

“挡？”又一道身影出现在火光当中，还未及其显露出她那婀娜的姿态，一个略带讽刺语气的女人声音便响了起来，“就凭你手上的功夫，能挡他们多久？”

说话间，那道身影走到了杨祺松的面前，显露出了她那娇美的容颜。不过，杨祺松倒是并不好奇那女子的相貌，毕竟那个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正是出自他的亲妹妹，杨玉蓉。

“沐怡说，她只能再撑约莫两刻钟，而且，这等环境下，火墙会很快熄灭，甚至根本来不及让沐怡在山洞中走出二十步。”看到杨玉蓉走进山洞，罗纤纤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接着说道，“你觉得便是我们全力逃窜，最后能逃得出去吗？”

杨祺松听到这里，眉头不由紧锁了起来，他曾经想过火墙能自行维持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时间竟然短到连二十步都走不出去。

见杨祺松眉头紧锁，罗纤纤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划过正躺在地上的吴玉如和韩梦虹时，稍稍顿了一下，最终落到了洞外的火墙上。

“就算你觉得你自己对花苗十六寨不重要，那玉如和梦虹呢，你总不会也这么觉得吧？”罗纤纤语气淡然地说道。

杨祺松听罢，倒是没有搭话，他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让他的眼前一亮，可是就在那个计划掠过他脑海之后的瞬间，他又差点儿没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眼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啊！”杨祺松在心中暗自感叹一番，旋即又自嘲一笑，“话是这么说，不过，真要这么做了，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想及此处，杨祺松缓缓地抬起头来，不料，却与罗纤纤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也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她其实一直在关注着他，而之前那冲着火墙的一瞥，很有可能只是她的虚晃一枪。

“其实，你想到办法了吧。”罗纤纤见杨祺松抬起了头来，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抹令人心动的笑容。

杨祺松闻言，眼睛微微一张，那动作虽然并不明显，但却被罗纤纤敏锐的凤眼给捕捉住了：“时间不多了，早些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或许是对大家都不好也说不定。”杨祺松并没有将这句话讲出来，他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念叨了一番，但为了不让罗纤纤看出他已经有了主意，他只能将眼神投向它处。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那躲闪的眼神还是让杨玉蓉给看在了眼里。

“有了主意就快说！你老躲什么，还是不是男人？”看到杨祺松这番表现明显是心里有主意，但却不知为何犹豫着不开口，杨玉蓉不禁有些生气，纤纤玉手也在不觉间抬了起来，不知打算落往何处。

罗纤纤见状，连忙抬手止住杨玉蓉，复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杨祺松道：“可能……这个计划还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比较好。”

“夫人你！”杨祺松听到这里，急欲出言阻拦，可是他稍稍想了想，却又把劝阻的话给咽了回去，毕竟，如今想说出这计划的人正是打算实施它的人，将不将它公诸于众，恐怕都影响不了她要依此计行事的打算。

“好了，你也别再多言了，还是让我跟大家说说这个计划吧！”罗纤纤冲杨祺松微一抬手，复又看向众人微微一笑，方才缓缓道来，“这个计划是这样的……”

罗纤纤的话说得很快，她尽量地将计划的内容用简短的语言表达出来，语气也是异常得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就好像这个计划完美得让她生不起一丝的紧张和担忧。可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周遭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音。

“夫人，此计不可！”最先出言反对的是潘彩莲，她双目灼灼地望着罗纤纤，眼神中竟然透露出了几丝不舍。

“彩莲，此计不可，那何计还可呢？”罗纤纤看向潘彩莲反问道。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一阵沉默，少顷，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道，“其实……夫人也可以跟我们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眼前不由一亮，旋即，他们转头望向说话的那人，正是穿着一身金色苗人服饰，相貌清秀的李文静。众人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激之色，显然是觉得她的这句契合了他们心意的话说得正是时候。

然而，还未待众人出声附和李文静，罗纤纤却先摇起了头来：“我跟你们一起，呵……那谁来断后呢？”

“我！我！”

罗纤纤刚一问出口，洞中几乎所有人都出言应了声“我”，罗纤纤见到这一幕，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这是一场意外！”罗纤纤见众人听了她的这句话后依旧不明所以，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杨祺松，杨祺松自知逃不过去，只好如是开口说道。

“意外……”众人闻听此言俱都喃喃自语地想了起来，杨祺松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断后固然危险，但如果一切顺利，危险也未必会降临到断后的人身上。那么，通常情况下，夫人定会提出由她来断后，而我们即便不想如此，最后恐怕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来反驳夫人，所以，就我们这支队伍来说，在正常的情况下，那留下断后的人就只有可能是夫人了。而我们既然想让魔族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那我们就不能更换这断后的人，毕竟，在魔族人的眼中，这一切也在我们的料想之外。”

“可是这样，夫人会……”潘彩莲听了杨祺松的话后，虽然明白了这个中的逻辑，但让罗纤纤为了她潘彩莲的生死去冒险，甚至是送命，她还是不大愿意。

“死吗？”罗纤纤没让潘彩莲把话说完，她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洞外的火墙道，“在这个局中，不论有着怎样的变化，沐怡都难逃一死。而这需要送掉的另一条命，由我来送能得到更好的效果，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夫人你毕竟是我们花苗十六寨的一杆旗帜啊！”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中，终于有人把大家心中一直念叨着的这句话给讲了出来。

“旗帜吗？”罗纤纤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眼神中闪过几道迷离和怀念，她顿了顿，似是在沉思，又像在回忆，少顷，她轻轻地出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如果沐怡不会死在这里，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也能成为我们花苗十六寨的一杆旗帜呢？”

众人听到这里，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洞外瞟了一下，在洞口外，十丈深的沟壑中，正有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在极力地维持着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火墙。那火墙明亮、炽热，正如一支保家卫国的军队一样，将他们护在尸兵和傀儡的魔爪之外。而那火红的身影便像一杆明艳的旗帜，只要旗帜不倒，则军队犹在。

是啊，谁又能说，这位在此时此刻已经有了些旗帜雏形的姑娘，在将来的某一天不会成为花苗十六寨的一杆真正的旗帜呢？那么，同样是旗帜，难道她的陨落就不能激起众人心中的一抹惋惜和不情愿吗？

罗纤纤的一番话惹得众人胡思乱想了起来，而她似是根本就不想让他们想清楚，便又抛出了一句让人深省，亦或是激人奋进的话语：“沐怡是如此，你们不也是如此吗？我的命与你们的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

火墙之外，一片暗绿色的氤氲雾气中，隐隐约约地伫立着一道硕大的身影，那身影足有三丈高，一眼看上去犹如一座小山，若非那缭绕其上的雾气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会以为这里是哪处人间仙境呢。

此时此刻，在那片暗绿色的雾气之外，一道道或立或卧，亦或是匍匐着的身影黑压压地铺成一片，一眼望过去，除火光所及之处，尚能辨明轮廓，粗略地估算出个数目，其余之地，尽皆鬼影幢幢，连绵成海，连个大概的数字都猜不出来，只知道他们数不胜数，一个紧挨着一个都能将整个深沟填满。

“尸将大人，你要的食物来了！”一个声音响起，成片的尸兵之海中激起了一丝涟漪，两名身着甲胄的尸兵从众多尸傀中带出了一支队伍，队伍的正中此时正聚集着许多猛兽傀儡，它们紧紧地挤在一处，随着那支队伍缓缓地向暗绿色的氤氲雾气走去，看来，他们口中的那位尸将大人便是氤氲雾气中的那座小山了。

果然，当那声音落尽之时，雾气中的小山微微地挪动了一下，暗绿色的云雾忽然在顶端变得稀薄了起来，随即，一颗顶部生有两根犄角的头颅便从浓雾中探了出来。那是一颗长着一张狰狞面孔的头颅，扭曲的面部肌肉间血迹斑斑，一双足有普通人半个头颅般大小的眼睛充斥着血色，两点微不可查的白光点在双眼的正中，犹如点睛之笔，将这颗悚人的头颅点活。

“轰隆隆……”一阵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暗绿色的雾气搅动，一根缠绕着锁链的粗壮手臂从云雾中伸出，带起一股腐臭中卷着血腥的味道，冲着那队尸兵当头的两人扫来。巨大的手掌呼啸而过，还未及那打头的两名尸兵反应过来，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便来到了那张狰狞面孔的近前。

“哼哼呵呵呵呵……”一道低沉中带着几抹憨厚的笑声响起，那张狰狞的面孔咧嘴一笑，带着他嘴角处伸出的倒钩状獠牙轻颤了起来，“不错，一看味道就不错！好，有赏！”

此话一出，那两名尸兵不由心头一震，直到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这是被尸将大人用手给抓了起来。

“多，多谢尸将大人栽培！”两名反应过来的尸兵一听“有赏”，连忙冲着那位尸将大人点头道谢。本来，按照这两名尸兵的身份，点头道谢是很没有礼貌的，不过，刚才尸将大人的那一手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们连将手臂抽出来的功夫的没有，便被他给抓了起来，所以，此时他们想要抱拳行礼，也是无能无力了。

“哈哈，好说，好说！”巨大的头颅咧嘴一笑，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两名尸兵闻言，亦是喜不自胜。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他们和这位尸将大人搭上了线，将来不说平步青云，想要安安稳稳地混下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正当这两名尸兵还在思考着未来的时候，那张带着两根倒钩状獠牙的猩红大口，却冲着他们猛地张了开来。

腥臭的气息豁然变强，两名尸兵心中不由一凛，他们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向那尸将，正待解释什么，不料，那犹若小山般的尸将却先开了口：“我大武屠的奖赏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别人有机会和我融为一体！”

话音落尽，那两名尸兵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孔上竟然露出惊恐的表情，可是，不论他们怎么挣扎和辩解，都无法改变大武屠要吃了他们的打算。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直在众尸傀身前熊熊燃烧的火墙忽然晦暗了一下，大武屠有所察觉，居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意地将那两名尸兵给丢了出去。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大武屠的身形猛地拔高了不少，缠绕在其身上的暗绿色雾气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火墙，眼神在不觉间竟流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