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失之毫厘

第三百二十一章失之毫厘

“沐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岩壁顶上传来的声音很微弱，混杂在城洞里巨大的喊杀声中，龙若菡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点。

陶沐怡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维持着火墙，加之周遭声音嘈杂，所以，龙若菡的这句问话她并没有听太清楚：“龙姐姐，你说什么？”

望着陶沐怡的口型，龙若菡大致猜到了她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这次陶沐怡总算是听清楚了，她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我是没听到！不过，周围太吵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我也听不见啊！”

龙若菡一听陶沐怡这么说，不由地蹙起了眉毛，原本放下的心，也被她再度提了起来。

此时此刻，城洞之中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你来我往，俱都是以命搏命。

阳哥挥起弯刀砍掉了一个尸兵的头颅之后，腐臭的黑血溅了他一脸：“呸，臭死我了！”话音刚刚落下，一张带着满口黄牙，嘴中翻涌着腥臭气息的脸便凑了过来。

由于脸上溅满了黑血，阳哥看不甚清，只能凭感觉猛向后退，结果，一道寒光从他的身后亮起，却是直直地劈向了他的颈间。

“武阳小心！”一个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当”的一声，一把弯刀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刚刚好，挡住了那道劈向阳哥的寒光。

阳哥猛地一擦脸，正待回头看看是谁在叫他，不料，他的手刚一放下，一张大口便冲着他的鼻子扑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那味道究竟有多臭，阳哥一挥手里的弯刀，一下子便将那颗头颅从嘴|巴的地方切成了两半。黑色的血连带着那张大口里的腐臭黏液迎面而来，阳哥抬手一挡，却也只是掩住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武阳，后撤！”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阳哥只觉着身后有人在拉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苗族汉子所组成的军阵当中了。

擦了擦脸，阳哥左顾右盼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名苗族汉子的身上：“怎么了？你们拉我回来做什么？”

“武阳，你不觉着在城门洞里和他们交手有什么问题吗？”那名苗族汉子看起来并没有阳哥那么狼狈，他的身上虽然也沾了不少的黑血，但脸上却很干净，想来，应该是位身手不错的家伙。

李武阳探头看了一眼，只觉着城门开启的地方战斗激烈，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你觉着有什么问题吗？”他问了一嘴，复又再度扫视了一遍四周，因见到苗族的队伍一排排地挤在城洞里，有很多人都没有和尸兵交上手，方才略微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指……我们的队伍展不开吗？”

“不只如此！”那名苗族汉子摇了摇头，伸手一指城门关合的地方道：“城外被火墙围住的尸兵并不多，可若是他们都死在了城门洞里，我们还怎么把城门给关上啊？”

“等我们将他们杀光了，搬开不就得了嘛！”李武阳嘴角一挑，倒是完全不在意那个苗族汉子所说的问题，“沐怡的火墙能支撑很久的，足够我们用的了！”说完，他抬脚就要冲到前面去。

然而就在这时，城墙上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岩壁上有东西跳下来了，它们往城门处去了！”

听了这话，李武阳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城外，但见得尸兵群中，有几道黑影迅速闪过，紧接着便从双方交战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惨叫，苗族汉子的队伍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豹子，是豹子！”一个有些慌乱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便又是惨叫连连。

李武阳闻言，心中不由一凛：“难道是千山兽神典冥峰？他是怎么让这些豹子跑到崖壁上去的？难道……竹林湾和黄泥坡失守了？”

还未等李武阳想明白这些，一个巨大的黑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原来聚集在他身旁的那些人，也都被撞得尽数散了开来。来不及做过多的打量，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一激灵，下意识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甲虫，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道李武阳是怎么想的，那拇指般大小的甲虫被他塞到嘴里之后，他竟然连咬都不咬，便一口气儿吞了下去，而下一刻，一张带着腐臭气味和青色獠牙的大口，便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整个头颅。

“武阳！”那些苗人汉子在看到了这一幕后，都急了起来，他们飞速地向李武阳所在的位置靠近，可是又畏于那黑影的凶悍而停在了数步之外。

这是一头通体黑色的豹子，它的躯体较一般的黑豹要大上不少，足有两人多高，一打眼看上去，就好像能顶到城洞上沿一般。无数道深红色的裂纹盘附在它的身上，映在火光之中，那诡异的感觉，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什么伤口，而像是它身上的一种邪恶图腾。

此时，这头豹子将李武阳的整颗头颅都咬在了嘴里，昏暗的火光下，那些青色獠牙仿佛已经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

周遭众人在看到了这番情景后，还以为李武阳此番定然凶多吉少了。然而，当他们将目光投向李武阳的颈间时，方才惊奇的发现，他的脖子处，根本就没有一丝鲜血流出，而他的四肢也在不停地挣扎着，看样子，应该还活着。众人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李武阳在被咬住前的那一刹那，一定是做了那件事情。

苗族队伍中，一名汉子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色的甲虫，他将手一举，轻挥了两下道：“大家快把金钟蛊吃了，情况有变！”说完，他就像李武阳那样，一口气儿，便吞了那只金色的甲虫。

周遭的苗族汉子见了，俱都有样学样，可是有些人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于是就被随后而来的几道黑影咬断了脖子。

“噗！”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挣扎中，李武阳本想将弯刀划向那豹子的下颚，好脱离脑袋被咬住的窘境，结果却因为没法观察，而误将整把刀都插|进了那黑豹的脖子当中。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豹子在受了如此重创之后，紧咬着他头颅的獠牙竟然纹丝不动，就像是他的那一击根本就没有打中一般。

“怎么回事？”李武阳心下疑惑，像这么不怕疼的豹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虽然说千山兽神手下的猛兽皆是受过训练的，可怕疼乃是世间生灵的本性，这豹子不可能在脖子被插了一把刀后，连叫都不叫一声啊！除非……这东西它根本就不是活的！

想到这里，李武阳忽然回忆起了自己的脑袋被咬住的那一刹那，那种湿凉的感觉显得略微有些诡异。“按理来说，豹子在剧烈运动之后，身体应该会比人热上不少，可我为什么会有凉凉的感觉？我又不是被它舔了一口，我这是被它咬住了啊！”正寻思间，李武阳由于憋不住气，猛地吸了一口，这口气一吸进鼻子里，他就差点儿没恶心地吐出来，不过，同时他也明白了过来，这豹子模样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豹子，因为那口被他吸进鼻子里的气味，并不是豹子嘴里常有的血腥味，而是一种像已经腐坏了很久，爬满了蛆虫的尸体的味道。

想明白了这些，李武阳手中一用力，弯刀顺着豹子的脖子横着划了过去，一下子便将那豹子的头和它的躯体分了开来。

黑色的血液从豹子颈间的伤口处流出，洒了满地，李武阳由于整个脑袋都被包在了豹子的嘴里，什么都看不见，于是落地时脚下就没有站稳，一屁|股便摔倒在了一遍湿黏当中，他的一身金衣服也立刻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周遭的苗家汉子都在忙着对敌，无暇顾及于他，折腾了好半天后，他才将那豹子的头给取了下来。“真是臭……”李武阳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寒光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便又是“当”的一声巨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好几个尸兵给围住了。

他震了震手臂，口中嘟囔道：“还好吃了金钟蛊，若不然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话音还未落尽，他就举起弯刀迎了上去。可是一人一刀，饶是金刚不坏也抵不住涌进城洞里的尸兵，加之山崖两边不断有猛兽飞跃而下，城门眼看就要失守了。

……

城墙之上，陶沐怡在见到崖顶有东西跳下来的时候，便失声叫了一句。

旁边的龙若菡见状，瞳孔不由一缩。

这时，跟随陶沐怡一起来到城墙上的红衣女子中，有人喊道：“是黑豹！是典冥峰！”

此话一出，城墙上立刻便骚动了起来。

“典冥峰怎么会出现在山崖上？难道是竹林湾和黄泥坡失守了？”一个女子不解地问道。

“不可能！魔族的主力尽皆在此，怎么会跑去竹林湾和黄泥坡？”另一个声音否定道。

“那你说，典冥峰是怎么让他的兽兵跑到山崖上去的？”那女子不甘心地复问道。

“这……”另一位女子闻言，面上不禁露出了迟疑之色。

“你们说，会不会是池明肃亲自带队过去了？我们同魔族战斗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完全有可能跑去偷袭竹林湾和黄泥坡啊！”又有一位女子加入了对话，只不过，她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的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

“若真是池明肃出手，那两处地方确实是挡不住，可他若是现在就在战场上，我们这儿也守不住啊！狮子口是通往禄州腹地最近的一条路，他为何要舍近求远，跑到别的地方去啊！”队伍中，一个红衣女子蹙着眉毛看向两边的岩壁，口中反驳道。

“池明肃是不会出手的，至少，在南方武林来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这个声音出自龙若菡之口，众人听到后，纷纷都将头转向了她。

“为什么？”紧跟着，便是几声询问。

龙若菡闻言，眯着眼睛回答道：“这些天来，池明肃一直在借我们花苗十六寨的手练兵，你们没发现跑上来攻城的魔兵都有些不禁打吗？”

“练兵？池明肃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难道他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吗？”一位红衣女子随手抛出了一只青铜烈焰蛊，刹那间，城下火光四溅。

“我们在池明肃的眼里只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能让他看重的只有南方武林。此番他大举入侵，一定在南宁州魔化了不少百姓，这些人如果不能在南方武林的人来之前被训练成精锐，以南疆魔族现在的实力，他们未必能在麻州等地站得住脚。”龙若菡一边说着，一边蹙起了眉毛，因为她发现，从两边山崖上跳下来的除了豺狼虎豹之外，居然还有山鸡野兔。此间的崖壁并不平整，上面时不时有怪石突起，有些野兔跳崖的时候力量不足，身体被刮在了尖锐的石峰上，一下子便鲜血淋漓，腹中内脏也尽数从身体里掉了出来，凌乱地挂在身下，看着就疼痛无比。可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是，这些野兔在落地了之后，居然丝毫没有停留，拖起流落在体外的内脏，就冲向了城洞的方向。

“龙姐姐，你既然都知道魔族这么做是在练兵，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给他们提供练兵的机会啊？”陶沐怡听到她们的对话，分出了一点心神，开口问道。

“不让他们练，难道还要放他们进来继续屠戮禄州的百姓吗？”收回目光，龙若菡转头看向陶沐怡解释道，“百姓恋土，不愿远离，想要迁走他们，总得要些时日。狮子口的百姓不足百户，可是却迁了足足半月有余，你想想，若是我们一下子都撤了，他们除被屠戮之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陶沐怡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沉默，虽然说，镇守狮子口乃是势在必行，可是她总觉着，若是真让池明肃这么轻易地把那些魔兵都训练成了精锐，那岂不是让南疆魔族占去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一见到陶沐怡面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龙若菡就将她的内心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为了能让她专心地维持火墙，龙若菡只好先放下自己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山林野兽的疑惑，继续说道：“其实，池明肃这么做也正中了我们的下怀。狮子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我们能在这里守到南方武林的人来，南疆魔族再想拿下禄州，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相应的，我们花苗十六寨也能在南方武林的联军里多一些话语权。所以，既然他想在这里练兵，那我们就由着他练吧！”

听了这话，陶沐怡的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儿，既然这么做自己方也有便宜占，那就不算太亏。心情一好，陶沐怡就想起了刚刚谈起这件事情的缘由，不由开口问道：“龙姐姐，既然你说池明肃不可能亲自动手，那你觉得这山崖上面的野兽是从哪里来的啊？”

龙若菡闻言，复又将目光投向了两侧的山崖，此时，越来越多的野兽从崖顶飞跃而下，城洞里的喊杀声也愈发的响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高声吩咐道：“你们谁有办法把崖顶点亮一下，好让我能看个清楚！”

话音一落，队伍当中的两名红衣女子便立刻向空中抛出了两只青铜烈焰蛊。烈焰蛊飞至山崖上空，猛地爆裂开来，光华点亮了崖顶的一切。但见得数不清的野兽从树林里奔腾而出，火光之下，密密麻麻的兽群犹如洪水般向这条狭长的山道汇聚，让人看了，不由心惊胆寒。

“这……怎，怎么会有这么多？”队伍当中，一位红衣女子在见到了这一幕后，有些瞠目结舌。

可是龙若菡却好像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典冥峰驯养的野兽，而是石正一的傀儡！”

“傀儡？怎么可能！”陶沐怡听罢，心中一惊，手上的一个动作没有做好，一下子便让火墙上出现了一个漏洞。

“沐怡，火墙！”龙若菡见到火墙上出现了缺口，连忙出言提醒，可是，等陶沐怡将火墙完全修复好的时候，墙外的尸兵也冲进来了不少。

见到这番情景，龙若菡叹了口气道：“我们中计了！”

“中计了？龙姐姐，你知道石正一是怎么将这么多野兽的傀儡藏在崖顶上的了？”陶沐怡为防止自己再度失误，稳了稳心神后，方才开口问道。

龙若菡点了点头：“还记得你放过云倾烈焰后，战场上飘起的白烟吗？”

陶沐怡闻言，微微颔首。

龙若菡见了，继续说道：“那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烟，而是石正一的螟蛉御尸粉！”

陶沐怡听了，双眼豁然睁大，城外的火墙亦是随之一暗。不过，好在她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所以才没有让火墙上再度出现缺口。

龙若菡苦笑了一声道：“若非当时白烟是向山里飘的，我们这一城的人恐怕早就成为石正一的傀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