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二十章 云倾烈焰

第三百二十章云倾烈焰

“是星火棋布，陶家的红魔女来了，大家快跑！”魔族的队伍当中，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山道之中，久久未能消散。

城墙上的龙若菡听了这句话，不由回过头去看向陶沐怡，结果却迎上了一张哭笑不得的俏脸。

“我也真是服了他们了，究竟谁才是魔？”陶沐怡小声嘟囔了一句。

旁边的龙若菡听了，掩嘴一笑道：“你这星火棋布一放，他们都被炸傻了，哪还分得清谁是谁啊？”

陶沐怡闻言，也没有理她，反手便在身前结了个印记，口中低声沉吟道：“飞火漫云巅，烈焰如瀑悬。”

话音刚落，陶沐怡手里的七星灼焰鼎中，便飞射出了七团火焰。橙红色的火焰飘飘摇摇地飞入天际，竟排出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与此同时，悬在城墙上空的赤龟子忽然振翅上行，一头便扎进了北斗七星尾部的那团火焰当中。烈焰吞噬了赤龟子的身躯，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火光随之一亮，一条长长的火链从中喷出，直直地射向了北斗七星阵中的下一团火焰。这样的事情连续发生了六次，直到火链将这七团火焰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后，方才停止。

光芒大盛，隐约间，赤龟子的身影似乎是出现在了那构成勺头的四团火焰的正中。随即，四周风起，散布在山道和城池上空的云朵纷纷向勺头所在的方向汇聚，眨眼间，便凝聚出了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旋涡。

此时，正值红日落山，夕阳的余晖倾洒在云朵上，早就将它们染成了红色。可是抬眼看向那团由云朵构成的火焰旋涡，那明亮的色彩，以及随之而来的股股热浪，却让人觉着，那些云朵好像真的燃烧了起来。

“这是……”刚刚经过了一番青铜烈焰蛊的洗礼，那些正要退却的魔兵们，心中已经开始有些发慌了，此时，再看到这般壮丽而又骇人的景象，他们只觉脚下发软，俱都呆立在了那里。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撤！”魔兵队伍当中，一个小头目似的人物吼了一嗓子后，便想拉着身边的人向山道尽头处跑去，结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拉，竟然没有拉动。

“那……那究竟是什么？”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小头目循声看去，却发现那正被他拉着的魔族人，居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悬在半空当中的火焰旋涡。

“那是云倾烈焰……”小头目的话刚一出口，天空中的勺子便一下子斜了过来，火焰旋涡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只一瞬间，便在它的正下方烧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势迅速蔓延，犹如奔腾的江河，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山道。无数惨叫声传来，但却并未持续多久，便渐渐地消失了。

火焰漫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黑黢黢的土地，其中，究竟有多少灰烬是出自于人的身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缕缕白烟从焦土上升起，沿着黝黑的峭壁飘入了万里群山当中。夕阳之下，原本嘈杂的山道，似乎又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有道是：

云横群岭谷幽幽，

七星倒悬落城头。

赤龟骤起风云聚，

万里山河白烟稠。

望着山道中的景象，陶沐怡轻轻地松了口气：“总算是赶上了，若不然，让这么老多傀儡一下子爬起来，我们还真有点儿应付不来。”

落在她身旁的龙若菡见到这一幕，却没有陶沐怡这么高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若非魔族逼迫甚紧，我们又何须用这有伤天和的一招。”

陶沐怡听了，一蹙眉毛道：“龙姐姐，那可是魔族，我们若不杀他们，他们可是会来杀我们的，哪里来的什么有伤天和啊！”

龙若菡闻言，摇了摇头道：“‘天下间，凡生者必有其道。’我们这么一烧，不仅让他们丢了性命，还让他们死无全尸，这当然是有违天和了。”

陶沐怡听罢，不由瘪了瘪嘴道：“那也是我违的天和！龙姐姐，你就不要再长吁短叹的了，还是先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守城啊！还能怎么办？”龙若菡的情绪调整得倒也快，陶沐怡一这么说，她便立刻回了一句。

“难道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下去冲杀一阵子？”说话间，陶沐怡指了指正在城下聚集的一众身着金黄|色服饰，手持弯刀的苗族男子道，“你看李家的阿哥们都准备好了，只要静姐的金钟蛊和风迅蛊一到，我们就能一口气儿冲了他们南疆魔族的大营。”

龙若菡闻言，摇了摇头：“石正一明知你在城里，只要用赤龟子随便放上一把火，就能将城下的这些尸体尽皆烧成灰烬，可是他却还是派了魔兵前来撒螟蛉御尸粉，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吗？”龙若菡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目光挪到了正在冒着缕缕白烟的战场，“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陶沐怡听了，鼓着嘴耸了耸肩道：“夫人不在城上，我只能听你的，你既然说不动，那咱们就不动了呗。”

龙若菡见她比较听话，冲她微微一笑，便将头再度转回到了战场之上。望着犹如被墨汁泼过了一般的山道，以及那飘然升起的白烟，龙若菡缓缓地蹙起了眉毛。

……

山道的尽头，零星的几个魔兵从那片火海之中逃出生天，窜入了一个略显散乱的方阵之中。这个方阵很奇特，虽然边缘处四四方方，看着很整齐，可是阵中的士兵却是衣着各异，有胖有瘦。他们杂乱地站在阵中，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看着就像是一群被关在方形牢笼里的猴子。这些士兵的面色发青，眼中看不到一丝的光亮，黑洞洞的瞳孔覆盖了整个眼仁，再配上时不时出现在他们脸上的腐烂斑痕，总让人觉着，这是一支由死人组成的队伍。

一股腐臭的味道弥散开来，那些逃入阵中的魔兵纷纷捂住了口鼻，队列中的士兵见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就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再度将双眼，转向了山道之中。

方阵的一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一位身着铠甲，带着青领巾的将军，招手将那些撤下来的魔兵唤到了自己的身边。

“都办妥了？”抖了抖他那四四方方的眉毛，那位将军嘴角一翘，看向了魔兵队伍中的一个小头目。

小头目点了点头，复又看了一眼跟他一同逃回来的魔兵，不由苦笑：“就是损失有点儿大。”

将军一听，一扬手道：“能有本事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成为魔兵！那些被烧死了的，就由他们去吧！”

小头目闻言，叹了口气，看样子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知道你能凑出这么一队来不容易！不过你要明白，想要做队率，像这样的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之前有很多想做队率的小子，带着新兵上战场，结果连自己都折了进去。如今你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带回来了几个，已经够不错的了！”将军笑着说道，“此番你立了功，手底下的这些小子也能开始学我们天魔之境的功法了，到时候再想凑出一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你就不要再对这些损失耿耿于怀了！”

“谢石将军开导！”小头目拱手一礼，冲那位将军道了声谢。

“行了，别跟我客套了，我石正一也不吃那套，你先带你的人下去吧，我们要开始进攻了，再耽搁，他们该起疑了。”石正一摆了摆手，示意小头目下去，随即，他又用手指在身前凭空地画了几下，整个方阵便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了。

……

“来了！”城墙之上，龙若菡双目一凝，脆声说道。此时，夕阳已然沉入山中，不过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天边赤红的晚霞映出山道尽头处扬起的灰尘，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不过，隐约间还是能分辨出，有一支队伍正在缓缓地靠近她们所在的位置。

“龙姐姐，要放青铜烈焰蛊吗？”站在龙若菡身旁的陶沐怡举起手中的七星灼焰鼎，跃跃欲试地说道。

龙若菡摇了摇头，眯起眼睛道：“再等等，他们现在离得还远。而且，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呢！若是贸然地用了星火棋布，到时候没有什么效果，那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你的蛊虫？”

陶沐怡听罢，将手中的七星灼焰鼎一收，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方阵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可是由于光线晦暗，山道上的情况并不能够一目了然。

“龙姐姐，已经很近了，还不放吗？”一阵风从山道尽头处吹向城墙，隐约间，似是携来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陶沐怡皱了皱眉，用手轻掩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复又开口说道，“这么臭，一定是尸兵，我的星火棋布正好用来对付他们！”

同样的恶臭，龙若菡也闻到了，只不过，她还是没有太想明白，石正一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跑过来送死，难道说他手里的尸兵太过富裕，想要借她们花苗十六寨的手消耗一点儿？这完全就不合逻辑啊！

“龙姐姐，你倒是说话呀！”见龙若菡一直蹙着眉毛也不言语，陶沐怡不禁有些急了。

“再容我想想！”龙若菡微一抬手，双目紧紧地盯着城下，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陶沐怡微叹了口气，随手就打开了她掌中的七星灼焰鼎：“姐姐是想看清下面来的是什么吧？这好办，我放出几团火在岩壁上就好了！”

话音一落，赤龟子从鼎中飞出，一对金色的鞘翅在夜幕下闪着光芒，只一瞬，便划到了山道两旁的岩壁上。猩红的火焰在暗蓝色的天空下迅速燃烧，一眨眼便点燃了生在岩壁高处的几株树木。

火光很是明艳，一下子便照亮了山道中的一切。陶沐怡和龙若菡低头一看，但见得整个山道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士兵。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已经有些破损了，他们脸上虽然映着红光，但却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脸上偶尔出现的几道伤疤，俱都泛着暗红色，轻轻一按仿佛都能挤出青黄|色的浓来。

一股股浓烈的恶臭味伴随着树木燃烧所产生的热浪扑鼻而来，陶沐怡和龙若菡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我就说肯定是了嘛！”由于自己的嘴正被手捂着呢，所以陶沐怡的这声抱怨显得有点儿瓮声瓮气的。

龙若菡探头再看了一眼，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陶沐怡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也只好点了点头。

陶沐怡见状，猛地咽了一口，方才松开了正捂着自己嘴吧的手：“青铜烈焰蛊准备！”

陶沐怡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清脆的娇|喝回荡在山道之上，倒是让这些正在步履蹒跚的尸兵，立刻便有了反应。

“放！”陶沐怡话音刚落，山道中的尸兵便立刻散了开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在狭长的山道上飞驰，由于路上的尸体都已经被陶沐怡的云倾烈焰给烧成了灰烬，所以，他们一路上皆是畅通无阻。

“糟了，是尸兵的速度，他们想把城门撞开！”见到尸兵的行进速度忽然快了上百倍，龙若菡的瞳孔不由一缩，她终于明白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可是，等她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有尸兵冲进城洞当中了。

“咚，咚，咚……”沉重的撞击声传来，就犹如扣在了城上每一个人的心口。这是一座小城，城门并不坚固，即便跑到城洞里的尸兵手中并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可若是放任他们如此不要命地用身体撞下去，城门也早有被破开的一天。

陶沐怡见状，连忙指挥身后的一众红衣女子，将青铜烈焰蛊抛向城洞。

龙若菡闻言，立刻拉住她道：“沐怡，你疯了？你这么做会把城门炸碎的！”

“可那些都是尸兵，不知道疼的，若是照这么撞下去，城门也早晚会被撞开的！”陶沐怡开口解释道。

“你是想说，与其假他人之手，不如自己把城门炸开吗？什么逻……”龙若菡反问了一句，本想驳斥陶沐怡，可是这话一出口，她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竟然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陶沐怡倒是没看出来龙若菡想到了主意，她偷偷吐了吐舌|头，一缩脖子也不再胡乱指挥了。

龙若菡低头看了一眼城下，因见到越来越多的尸兵开始向城门处汇聚，她略一沉吟，方才说道：“先用青铜烈焰蛊把外围的尸兵炸开，然后再在那里筑一道火墙！”

“那里面的呢？”陶沐怡问道。

“先不管他们，等你把火墙筑好了，我们再将他们放到城里面来打！”说话间，龙若菡转头看向城内，“文静呢？在吗？”

城下一众身着金黄|色服饰的男子闻言，俱都抬起头来看向了龙若菡。

“终于要用到我们了吗？”队伍当中，一位年岁稍长的男子开口问道。

龙若菡点了点头，复又扫视了一眼队伍当中的人，不由蹙起了眉头：“文静去哪儿了？”

“她把蛊虫留下，就回去了。”那个男子回答道，“她说这些蛊虫肯定不够用，所以就回去喂蛊母了，希望它能多产一些蛊虫出来。”

“你们现在身上带了多少？”龙若菡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开口问道。

“一人两只金钟蛊，一只风迅蛊。”那男子顿了顿，复又说道，“城外来的是谁，怎么会有东西在撞城门？”

“是石正一！有一些尸兵冲到城洞里去了，我和沐怡打算将他们放进来打！”说话间，城门处再度传来了剧烈的响声，就像是在印证龙若菡的话语一般。

“尸兵？砍脑袋就行了吧？没问题！”说完，那男子便要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城门打开。

龙若菡见了，连忙制止了他：“阳哥，你等等，我们还没布置完呢！”说完，她就转头看向了陶沐怡，陶沐怡心领神会，猛一挥手，无数碧绿色的青铜烈焰蛊便从城头上飞了下去，它们纷纷与赤龟子碰撞了之后，复又猛地扑进了尸兵群中。

刹那间，火光大盛，整个山道都震动了起来。无数残肢断臂飞向空中，伴着“轰隆隆”的巨响，飞溅到了两边的崖壁之上，复又猛地弹了回来，最终，落在了距离城墙约莫百十步的地方。

尸兵的攻势不由为之一滞，然而，还未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一道厚重的火墙便赫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角落里，石正一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刚刚收掉了手中结成的一个印记，他嘴角一翘，笑着说道：“呵呵，也不知道这城里是谁在指挥，用得着这么配合吗？”

说罢，他两手双指并拢，猛地向上一挑，复又交叉身前：“呵呵，麻州的花苗十六寨，也不过如此嘛！”

话止于此，城洞中传来了城门开启的声音，一众正在用力撞击着城门的尸兵，在见到了这一幕后，俱都挤向了那逐渐变宽的门缝。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将成为夺下此城的第一功臣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然后，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便就那么直直地倒在了门缝当中。

傀儡是没有意识的，但尸兵却有，只不过，他们的意识还不强烈，除了立功，他们只能分辨出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却无法理解他们看到的东西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

火墙将山道上的尸兵截成了两断，被留在火墙内部的尸兵并不多，很快就能被阳哥带领的苗族汉子们尽数消灭，想到这里，龙若菡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这时，山道两旁的崖壁顶上，却传来了异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