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刀兵之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刀兵之事

望着虞夜灼灼的目光，黑衣人的心中很是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在忠诚和保全自己性命这两者之间，进行什么样的选择。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但虞夜所说之事终归只是掐指盲算的结果，这到底能不能作数，他还持着保留态度。倘若这仅是虞夜的胡诌八扯，那么，他变节变得可能就有些不值了。

想到此处，他本打算硬着脖子不答应，可是，他忽然又发现，他身处的地方乃是歌山风雨楼，这是婺州虞氏的地盘，他若是不听从虞夜的吩咐，他恐怕都无法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间屋子，那么，就更不要提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通知他的主人了。

见那黑衣人久久不语，虞夜淡淡一笑道：“看来，阁下也是聪明人，既然你已经知道，这答不答应，最后你的主人可能都无法知道此事的占算结果。那么，你又为何不先保下自己的性命呢？”

“这……”那黑衣人一听此话，不由心思急转。

“阁下不言语，却是何意？”虞夜抬眼看向那黑衣人，眼中带了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味道，“莫不是真想让虞某遣下人出手不成？”

“怎么办……答应他？”那黑衣人眉头微蹙，在心中犹豫不决。其实，他很想保全自己的性命，但他又觉着此事会令他良心不安。

虞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抬起一只手在指节处点了又点，方才有所明悟：“原来如此，想不到，阁下还是位忠诚心善之人。”

被人说中了心事，那黑衣人不禁心头一紧。虞夜见他这般反应，笑着摇了摇头：“依我看，阁下定是由于良心难安，所以才会如此犹豫吧！只不过，我认为，阁下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

“此言何意？”黑衣人眼睛一眯，连忙出言问道。

“呵呵。”虞夜轻笑了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方才缓声答道，“我刚才所说的，阁下可还记得？”

“哪点？”

“看来，我所说的事情，阁下听得倒是仔细！”虞夜将目光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挪开，复又投到了一张悬于墙壁的古怪图文上，“我确实是说了好几点，但我想，阁下定是没有忘记那一点。”

“你是说，我若是如实回报，我的主人就会杀我灭口？”那黑衣人连想都没想，这一点便径自飘入了他的脑海。

“然也！”虞夜闻言打了个响指，复又将目光移回到了他的身上，“这是我算出来的结果，由此可见，这桩生意定是极为隐秘，说它是单天大的生意，倒也不为过。只不过……你们家的那位主人，似乎并不怎么信任你啊！”

“主人不信任我？”那黑衣人扪心自问了一句，不禁觉着心有戚戚。

“嗯！”虞夜冲他颔了颔首，接着讲了下去，“你们家主人若是信任你，此事对你直言相告亦无不可。当然，他如果是为了怕你走漏风声而不告诉你，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按我最后的占算结果来看，你分明是在告诉了他实情之后才死的，那么，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你的那位主人根本不相信你，所以，他很怕你会知道这桩生意究竟是什么！”

黑衣人听罢，沉默了许久，方才抬头看向了虞夜：“虞少家主，你说的这些虽然听着很合理，但终归是毫无依据，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虞夜闻言，不禁笑了。他缓缓地抬起双手，在身前颤了一颤道：“就凭我虞夜的这双手。”

“虞家乃是有名的巫术世家，占卜算命的本事冠绝江南，亦可说是冠绝天下。只不过……”

“你怕我骗你？呵呵……”虞夜听到这里，立刻出言打断了那黑衣人的话语，因为他总觉着，这位黑衣人有些自视甚高了，“仅凭你的身份，我骗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那黑衣人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地位，不禁觉着有点儿语塞。是啊，说破了天去，他也只不过是郑家的一个跑腿的。虞夜身为江南著名的巫术世家的少主，说谎骗他又能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那黑衣人本想转变态度，向虞夜道谢，可是他忽又想到了什么，不禁令他的语气微微转冷：“少家主所言不错，凭小人的身份，少家主骗我自是得不到什么！但话又说回来，少家主你如此帮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见他语气冷冰冰的，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虞夜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口气，颇为不屑地说道：“若非此事和我的性命相关，你以为，我会这么费尽口舌地劝你保命？呵，我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不想徒增杀业罢了！”

那黑衣人一听虞夜这么说，心中暗暗地升起了一丝卑微之感。

“怎么，还是想如实告诉你们家的那位主人吗？”虞夜缓缓地走到那黑衣人的身旁，轻描淡写地问道。

“……”那黑衣人闻言，有些说不出话来。

虞夜绕着他走了一圈，微笑着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先在我这里应下来，等回去了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届时，我也杀不到你，你也可以按你自己的心愿做事。但你并没有那么做，所以说，你这个人的心性还是不错的，值得我救上一救！”说话间，虞夜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来，似是对他有些器重，“你不要以为，你若是那么做了我也活不了。我既然已经算到了这件事情，自然就会有所防范。而且，防范的方法很简单，你要不要听一听呢？”

那黑衣人听到这里，不禁抬起了头来。

虞夜见到，笑着耸了耸肩：“呵，看来，你还挺好奇的！”

那黑衣人听罢，依旧没有作声。

“行，那我就和你说说！”虞夜背对着他，走回到了那片由黑色纱布围成的空间内，缓缓地坐了下来。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只过了不到数息，虞夜在黑色纱布后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黑衣人目睹了虞夜消失的过程，但他却并没有见到，有任何机关开启或者闭合。他快步走到那片黑纱布当中，却也只见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一身衣服和几根零落于其中的稻草。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听起来却像是虞夜的声音：“怎么样，没看出来吧？呵呵……”

“这是……”那黑衣人闻言，立刻向四周张望了起来，他完全不知道，刚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本也没有在你面前出现过，这只不过是我的魂元草偶罢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话语间似是带了一抹笑意，“我所占之事乃是窥探天机，我又怎会用我的真身？你们家主人若是想派人来杀我，这草偶我给便给了，也耗不了什么！”

见到了这一幕，那黑衣人终是知道，不论他做什么，这位虞家的少家主总能有办法应对。而他之所以如此不厌其烦的劝说自己，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想见到这么一个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人无辜殒命。

犹豫了片刻后，那黑衣人抱起拳头，冲着那片黑色纱布躬身一礼道：“小的谢过虞少家主了！”

“若是什么都不做，你我最后皆是殒命的结果。我身为歌山风雨楼的楼主，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不过，既然你我有缘，我也不介意救下你的命。至于今后，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话至于此，虞夜顿了一顿道，“对了，还要奉劝你一句，你们家主人究竟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觉着你还是莫要参与的好！”

“嗯，小的知道了，谢谢虞少家主！”那黑衣人再次行了一礼，方才躬着身退出了屋子。

小室内回归到一片宁静当中，黑纱幽幽，烛火煌煌，就如同未曾有人来过一般。

忽然，不知从何处来了阵风，烛光在风中摇曳起舞，时明时暗，几道裂缝赫然出现在墙壁之上，却是横平竖直，像极了被利刀割出的痕迹。

“咔”的一声响起，被裂缝围成的部分向里一凹，复又滑向旁边，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于其中，正是那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的虞夜。

他缓步从中走了出来，落座于那片黑纱围成的空间当中，轻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道：“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唉，这天下啊……”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虞夜透过黑纱望向门口，略微掐了掐手指，方才出言道：“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外面站着的正是佝偻着身子的驼老。虞夜抬头看向他，不禁有些无奈笑了笑：“驼老，你这来得也太快了，若非我算过了，可能，现在我已经回到密室去了！”

驼老闻言一怔，他微微想了想，方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少家主是在怕，此时此刻的他是由别人假扮的。

“少爷还是这么小心啊！”驼老笑着回了他一句。

“刚才郑家让我算的那件事，让我觉着草木皆兵了啊！”虞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语气自带了一份感叹。

“是……宣州的郑家吗？”驼老蹙了蹙眉毛，想了片刻，才锁定了虞夜口中那郑家的所在，“难道那黑衣人口中的生意，是和多年前郑家的那个惨案有关？”

虞夜闻言，面上一顿。他蹙起眉毛想了想，不由觉着有些奇怪：“驼老为何会想到这里来？我算的时候，倒是根本没有联系到此事上！”

“呃……也没什么，就是少爷一说‘草木皆兵’，我就想到了这里。”驼老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毕竟，这也就是他下意识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嗯，让我来算一算啊，看看这两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关联。”虞夜闭上眼睛，缓缓地摊开右手，掐起了手上的关节。

小室内再度安静了下来，驼老默默地立在黑纱之外，等待着虞夜占算的结果。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虞夜深深地舒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我好像是算到了一件大事，但我却算不清它究竟是什么。”

“呃……此番郑家难道是让少爷盲算的吗？”驼老侍奉虞家多年，这风雨楼中大大小小的算法，他自也知道不少。

“嗯，是的！而且，我算出来的结果都和刀兵之事相关，所以，我才会觉着草木皆兵。”虞夜顿了顿，复又说道，“如今你又提起了那件事情，我这指头一掐，却是把事情越算越大，感觉便是用卦象来算，也算不清楚。”

“莫非……还真和那件惨案有关？”驼老本也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却没想到，竟让他给说着了。

“嗯，不仅仅是有关，而是有着莫大的关联！”虞夜有些担忧地说道，“而且，这件事情不小，似乎不单单和郑家有关……只不过，后面的我就算不甚清了！”

“没想到，他们郑家的一单生意，竟还能做到如此地步！”驼老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面上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我算的时候发现，这可能并不是什么生意。”虞夜抬起头来看向驼老道，“驼老可知，那黑衣人若是将此事如实地告诉了他的主人，我和他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什么？”驼老双目豁然睁大，眼神中尽是震惊之色，“不行，我得派人去将那人杀了！”

话音一落，驼老转身便要出屋，然而，却被虞夜出言打断了：“不用了，我已经劝过他了，他也同意不将我占算出的结果全都告诉他的主人。”

“少主啊！”驼老一听虞夜这么说，心中不由有些急了，他甚至把那个“少爷”的称呼，都给换成了“少主”。身为一家的少主，怎么能对自己的安危如此轻视？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看来，驼老用了这个称呼，想必是为了表达这个意思。

“放心吧驼老！此后再有人来找我，我就用魂元草偶便是，量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虞夜笑着回答道。

“可是……”驼老闻言，虽然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但最终却还是化作了无言。

“如今那黑衣人已然离开了，我们再说这些也没用，之后只要小心一些就是了。”说话间，虞夜站起身来，走出了黑色纱布。

驼老见状，也没有办法，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

“钱，他给足了吧？”虞夜特意挑了个轻松一点儿的话题，目的就是为了转移一下这位家中老奴的注意力。

“给得很多，起先我还以为这是少主你算得好，结果没想到，你竟是盲算的。”

“呵，也是，看你的反应便知道，他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盲算的事情！”虞夜轻笑了一声，复又回过头来看向驼老道，“他该不会连钱都没给够吧？”

“呃……”驼老暗自回忆了一番，在心中盘算了好半天，方才说道，“够……应该是够了！只不过，也就是个底价而已。”

虞夜一听，不禁撇了撇嘴：“本楼主好歹也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连意思都不意思一下，这么不懂规矩呢！”说话间，虞夜连连摇头，似乎对那黑衣人很是不满，“他不是还说自己是秋浦风雨楼的常客呢吗？嗯……真糟糕！”

见到虞夜在如此情况下还能说说笑笑地关心钱，驼老也渐渐地松了一口气。

“呵，说的就是呢！”驼老摇着头应和了一句，看起来，已然是不再担心那件事了。

虞夜见他如此，也是一笑：“驼老，说起来，这件事情真的不算什么！虽然说，我算出它牵连甚广，但什么时候发生，究竟是怎么个走向，还需要许多契机来决定。就目前来看，我们还不需要怎么关注它！”

“呃……少主你的意思是说……”驼老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我们还需要关注别的事情吗？”

虞夜闻言，面上的神情不由一凝。他缓缓地蹙起眉毛，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天降异象，我一直企图在顶层看出些什么来，但不论我怎么施行，似乎都有些不对。”

“此法已经失传了几近百年之久，少主施行不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倒是不必如此介怀！”驼老安慰道。

“我倒也不是在忧心这件事情。”虞夜轻轻的摇了摇头，复又昂起首来，若有所思地说道，“由于那个办法不行，所以，我就用别的方法算了算，结果，也算出了极其不好的东西！”

“少主算出了什么？”驼老听罢，不由心中一紧，连忙出言问道。

“也是刀兵之事！”虞夜深深地出了口气道。

“刀兵之事？”驼老微微想了一会儿，方才接着说道，“我们虞家地处腹地，便是有刀兵之事，也应该受不到波及吧？”

“话虽如此，但若是我大唐，亦或是南方武林出了什么事情……”

“南方武林？”在驼老的心目中，所谓的刀兵之事，指的就是漠北的突厥、辽东的高句丽，还有西边的吐蕃，这些异族人虽然会犯入大唐的边疆，但这都和南方武林，没有一点儿的关系。所以他觉着，虞夜的这个说法，很是奇怪。

“嗯，对，南方武林！”虞夜点了点头道，“在这天底下，我大唐的敌人，可不仅仅只有异族人啊！”

“少爷是说魔族？”驼老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反应了过来。

虞夜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这个说法。

“他们不都沉寂许多年了吗？”

“可能最近又折腾起来了吧……”虞夜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他微微顿了顿，嘴角轻轻一挑道，“我们兄弟四个也有许多年未见了，驼老给他们去封信吧！”

“少爷是说……”

“嗯，是！”

“怎么写？”

“就说他们大哥我有事情算不出来了，招他们来歌山风雨楼一聚！”

“诺！”驼老闻言，躬身一礼后，便退出了那间小室。

虞夜望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方才有些感慨地说道：“真的是……多年未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