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二十六章 白耳师徒

第二十六章白耳师徒

“鸣凤教吗？”距鹰少离最近的是枫绮贞，她听了此话，口中喃喃，显得有些茫然。

一旁韩妙妍见到锁紧眉头道：“黄发垂髫，莫不是个鹤发童颜的道士？”韩妙妍不仅生得妖媚，而且冰雪聪明，一猜即中。

“韩师姐，果然聪明，确是一鹤发童颜的道士！”鹰少离点了点头说道。

“这垂髫道人我倒是没听过，不过这鸣凤教……”寻御辽口中说道，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就连正欲给乌伤他们治伤的枫绮贞，手上动作都不禁一慢。他想了一会，复又说道：“远安城南不足二十里的地方，似有一山名曰‘鸣凤’。”

此话一出，鹰少离眼中一丝嫉妒一闪而过。想他自诩对中原武林了解繁多，又于临行时翻看了数遍地图，可对这一带竟还没有寻御辽熟悉，心中便有些烦躁。他暗咽了一口，有些淡淡的腥味自嗓间传来，显然若不是他忍住，少不得要有一口血吐将出来。微稳了一番心情，他开口赞道：“师兄果然学识渊博，小弟亦是刚刚才知晓有这么一处地方。”

韩妙妍闻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她暧昧地向寻御辽投去一个眼神，一并扫了眼他身旁的袁氏姐妹，调笑之意显而易见。

寻御辽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嘴，心中暗想，“此次出行，本为同青衣紫衫游玩，这河山景致看地图时，自是记得多了些，不想让少离误会了。”他轻咳了两声，强自掩饰道：“啊，这个，离莫笑林时，父亲和大娘多有叮咛，地图自是记得细了些。”

鹰少离看出了寻御辽的尴尬，亦从他话语间听出了端倪，心下疑惑，“姑姑还能对你多有叮咛？这鬼话拿来骗谁！”随即他看了眼寻御辽身后的袁氏姐妹，心中了然，“是出来游玩，方才看得细了些吧？”心中虽然么这想，但在场的数人都是寻御辽一系的人，话便不能乱讲了，于是他只好顺着寻御辽的意思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正如师兄所猜，这鸣凤教就在这鸣凤山上！”

“哦？”这回轮到寻御辽吃惊了。虽然他喜欢游山玩水，功成名就对于他来说，不如寄情山野间来得痛快，但他好歹也是南疆一号人物，屡被委以重担，中原武林之事，大大小小自也知道。可这鸣凤教，连听都没听过，来得似是有些稀奇了。他皱了皱眉说道：“我只听闻，这鸣凤山有一鸣凤寻家的故事，怎么这山上还有一门派不成？”

鹰少离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到，“这登徒子连此山有什么故事都知道，果然是为了游玩才知晓此事！”

想及此处，鹰少离的心情方才平复，却忽又听寻御辽说道：“不过此山上倒是有一道观，据传是梁武帝年间所建。就是不知，此道观与少离口中的鸣凤教有无关联。”

“听师兄之意，莫不是说鸣凤教已有百年之久了？”鹰少离皱眉道，“如此门派，又有如此高手，为何我南疆典籍里毫无记载？”虽然嘴上问出此话，但鹰少离对寻御辽所说还是有一定认可的。毕竟，有垂髫道人这等仅挥动拂尘，就能有通天实力的人在，这门派不可能是临时组建的。

“我亦是不解。”寻御辽摇了摇头说道。

此时，枫绮贞刚好将乌伤三人的伤料理了一番，回头说道：“既如此，我等当返南疆，说于魔尊知晓。”

“枫师姐说得对!刚刚那垂髫道人便匆匆向南去了，我们还是尽早告诉魔尊为好！”鹰少离附和道。

众人听了尽皆点头，寻御辽看了眼韩妙妍，韩妙妍心领神会，一抖衣袖，天边彩云飘来。便在这时，韩妙妍又偷偷向寻御辽递了个眼神，余光扫了眼鹰少离身后的乌伤三人。寻御辽见到，方才醒悟道：“对了少离，你的乌影八宿呢？就剩他们几个了？”

鹰少离闻言，心中暗骂，“这登徒子倒是周密，果然还是又提了此问题。”捋了捋心情，鹰少离说道：“其余五人被我派向北面探听消息去了，我这便发语鸦将他们唤回。”说罢，他回头又道：“乌伤，放语鸦！”那三个黑衣人中有一人听了，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很小的黑色纸鸢，向天空一掷。那纸鸢飞至空中，一片黑雾升起，化成一只乌鸦，向北飞去。

寻御辽和韩妙妍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显然鹰少离所言，十之八九是不能相信的。

“原是往更北去了，如此深入腹地，莫非真的探到了四方神鼎的消息？”寻御辽心中暗想，不禁望向韩妙妍。

韩妙妍冲他微微点头，这二人怕是又心心相映，想到了一块去了。

一阵笛音再度响起，彩云飘忽上天，沿着沮水向南而去。岸边徒留下无数黑色的爪形器具，看来玄鹰穴的灵爪锁心，便也是只能用一次的消耗品。

日头渐斜，淡蓝的天空被染上一抹红色。夕阳下蹄声阵阵，沮水岸边飞起两道烟尘，原是两马一白一黑，向北而去。

蹄声渐缓，两马逐一停下，显出了马背上的两人。其中一人一身官服，虽生的粗犷，但不失风度；另一人则是额宽眉浓，嘴唇微薄的中年人。这二人正是一路北上的沈碧波和于澜秋。

于澜秋紧了紧手中缰绳道：“天色渐晚，我们寻处安歇吧，毕竟已有一夜未曾安睡。”

沈碧波看向四周，倒是静得可以，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点头应承道：“好，听府尹大人的。”

二人驱马缓缓向北而行，欲寻一隐蔽地方。毕竟直挺挺地宿在河畔边，如此空旷之地，再点把火，入了夜岂不是徒作靶子？

忽然，一阵嘈杂将河畔边原本的静谧打破，沈碧波心中一惊，忙欲勒马，向河畔边的树林里跑去，却被于澜秋伸手止住。只听他说道：“不必惊慌，此乃中原，不是南疆，如此大队人马，应是武林正派之人。你一身官服，他们见了，自会以礼待人，我们并不是贼。”

沈碧波见于澜秋拦住了他，脸上露出几分焦急道：“府尹大人，我们虽非贼人，但他们未必非匪啊！”

看着沈碧波表情，于澜秋自觉这小子见识有些少了，于是解释道：“若是普通匪贼，又如何会是你我对手？”

这时沈碧波方才想起，原来府尹大人是会武艺的。他点了点头，可忽又想到了什么道：“大人，我在紫盖山遇到的那伙，也是水匪而已！”

于澜秋摇了摇头道：“那些不是普通水匪，想来那伙人必是为了隐藏身份，自不会如此招摇地出现在沮水边。”

沈碧波听到此处，方才诚心诚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二人这般无话，向前行了一段，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巨大的营地。那营地从沮水处一直延伸至河畔边的树林，占地很广。营地四周没有栅栏，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清里面究竟有几顶帐篷。可若是认真数起来，又有些吃力。唯一可以看出来的，便是这些帐篷摆放的方式，大体上分成了四大块。营地上空，旌旗招展，借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可以看出那些旌旗各色皆有，纷乱驳杂，只是每一面上都有着“荆山”二字。此时夕阳还未落尽，篝火还未点燃，每顶帐篷前都放着个柴火堆，许多身着不同服饰的人，正来来回回地从林子里，搬出一捆又一捆的柴火。

于澜秋看了一眼沈碧波笑了笑，那意思便好像是在说“姜还是老的辣”。沈碧波躬身一礼，大概便是“碧波受教了”的意思吧。

这时营地里有几人瞥见了他们二人身影，忙提起杆枪跑了过来。起初他们枪还是横在手里，可待看清他们二人打扮后，又纷纷将枪背在了身后。

他们当中打头的一人，将手中兵器递至旁人手里，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说道：“白耳门陈恪先见过两位官爷，不知缘何到访我荆山四派营地？”

那陈恪先一身白衣亮甲，生得一表人才，加之他这番动作，显得彬彬有礼，恍惚间倒让人觉得，他像是位世家的公子。

“以恪为名，恭敬为先，白耳门陈恪先果然名不虚传。”于澜秋望向陈恪先，拱手赞了一句，算是回礼。

“些许微名，竟入了大人官耳，恪先惶恐。”陈恪先摇了摇头，坚辞不受。

沈碧波看了看于澜秋，又望了望陈恪先，不禁心中想到，“府尹大人和这陈恪先相识？”

“我二人北上，欲去襄阳送信，因天色已晚，故而想寻一休息之所。行至此处，刚好看到贵派营地，便想相询，是否可以借宿于此处一晚。荆山四派高手如云，这入了夜自安全些。”于澜秋翻身下马，走到陈恪先身前不远处说道。

沈碧波见状亦是下了马，将两马一并牵了过来，走到于澜秋的身后。

陈恪先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应当无妨。不过，还需问问门主。”

于澜秋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陈恪先转身吩咐一人道：“元勇，你去问问门主，说有两个官差夜至此处，欲借宿营地一宿，是否可以？”

那人闻言应了一句，便转身去了。直至此时沈碧波方才知道，原来于澜秋同陈恪先并不相识。而另一件令他感到有趣的便是，这白耳门的弟子，怎么尽数一副白衣银甲的打扮，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刘玄德手里的白毦精兵？

吩咐过后，陈恪先本想引他们二人入营，可忽地瞥见沈碧波手上牵着的白马，不禁疑惑道：“敢问这位官爷，这白马……”陈恪先自是知道这白马来历，可是依他所知，这江陵的那家里面，可是没有一人在官府当差。那么这马为何在一官差手里，便显得有些可疑。不过，疑惑归疑惑，但若把这份怀疑付诸话里，便必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万一这两人是襄阳那两家的，或者是更北面那家的，同萧家有什么姻亲，这惹到了就不是件好事了。故而，他话止于“白马”二字，既有觉得这马，神骏异常，欲闻其名的意思，又有试探这二人是否会名言其来历的作用，可谓是深悉说话的艺术。

于澜秋笑了笑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了沈碧波。沈碧波见到，看了看手上牵着的飞雪流云驹道：“你指云雪？”其实沈碧波这话讲出口，本没有过什么心思，也就是随口一说，便成了问句。毕竟此间白马就这一匹，除了指它还能指什么？可是这话听在陈恪先耳里，便不是这样简单了。

首先沈碧波开口第一句，不说这白马种类，亦不讲其来历，而是直唤其名，可谓是亲切至极。那么便可说明，此人同这飞雪流云驹的关系非同一般，大有可能是这飞雪流云驹的主人，或者是主人极为要好的朋友。那么总的来说，便是表达了此人同萧家的关系不简单。其次，他话中带着问意，这表面上看上去像是疑问，可实际上大有可能是反问。这表面的疑问，自是指问得是不是这匹白马？可场间只有这一黑一白两匹，那不是指它又会指谁呢？故而多半怕是反问，但若这是反问，那此话变颇为耐人寻味了。平白无故反问，明知指的是什么却依然问了。那么极有可能在表达，自己此等身份，又岂是你区区白耳门的一个弟子，可以怀疑和询问的？若是如此，那么此人想来心里是染上了些怒气的。

陈恪先心里一激灵，忙拱手道：“飞雪流云驹之美名天下尽知，官爷能以其为坐骑，身份自也不一般，倒是恪先孟浪了。”

这一拱手是冲着沈碧波，看得他心中一愣。可他毕竟不傻，想到于澜秋曾同他讲的山南道四大世家的地位，便旋即想通了个中关节，于是在心中暗道:“奕云，你倒是有个了不得的出身呢！”

陈恪先向身后众人中，暗丢了个眼神过去，又一白衣弟子转身向营地内跑去。然后他侧过身来，伸出只手，做了个引的动作道：“那么，二位有请！”一众白耳门弟子闻言，立时向两旁分开，空出一条道路，任凭陈恪先将沈碧波和于澜秋二人引入营地。

此时，这片营地正中的一处大帐篷里，正端坐着一白衣银甲的中年人。那人生得颇富骨感，瘦的惊人，可是观他面色之红润，色泽透亮又不是什么病入膏肓之人。显然这瘦只是种外在感官，所谓仙风道骨，莫若于此。那人眼睛不大，但颧骨很高，双颊如刀削一般平直，若是稍微胖些，怕年轻时又是一祸害豆蔻年华的俏公子。忍不住暗骂一句，这白耳门莫不是都是公子向的人物？

正当这人怡然自得地想着事情的时候，一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却是一袭白衣银甲的白耳门弟子，想来便是刚刚陈恪先口中的“元勇”。那么来人既是元勇，这帐中坐着的便是白耳门的门主了。

腾出只眼，看那元勇容貌，生得倒不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模样，但那脸也不普通，一副刚毅之感怕是最深的印象。而他眉宇间总透着丝从容随意，看起来此人胆子应是不小。否则进帐之前，他为何不老老实实地通报一声？还好这白耳门的门主，生性正直。若不然，像他这般毫不吱声便闯进来，他眼前看到的，还指不定是什么呢！至于这命能不能保住，终归还有两说。不过世道虽如此，这白耳门倒算快净土。那帐中之人正了正身子看向元勇调笑道：“这般鲁莽，就不怕撞见为师我在干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人，身为一门门主怎生这般为老不尊，看来评他为公子哥倒不冤他。

元勇傻笑两声，挠了挠头道：“师傅正直，有些事情自是不会去做。”

“你小子，何时也学得像恪先一般？人自有七情六欲，这意欲，是人都会有的！”白耳门门主笑了笑说道。

“呃，这……”元勇一只手揪住下颌，想了片刻道，“师傅若想师娘了，回门中便是，武陵剑宗之事自有师兄处置。依徒儿想，以师傅为人，自是不会随便找些山鸡，在这帐中开荤的。”

一道白影闪过，紧接着元勇便觉头上挨了一记暴栗。他“哎呦”一叫，伸手捂住脑袋，方觉那白耳门门主，已来至其身边说道：“臭小子，敢拿你师傅说笑，当真胆大！不过，这皮劲儿，我喜欢！”

“真是的，什么人呐！让我这么说，又偏生要打我！”元勇觉得有些委屈，开口嘟囔道。不过，这声音可一点儿都不小，显然这对师徒经常这么毫无尊卑地开玩笑。

白耳门门主听了，笑了笑没再出手，自顾自地说道：“还是你有意思些，若如你师兄一般，见了我就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才当真无趣。”

若换了常人，听了此话出于白耳门门主之口，一口老血怕是要喷将出来。不过元勇毕竟当他徒弟有些年头了，这等架势自是常见，只听他口中带着副正经语气说道：“哎，师傅，你说这上任门主是不是被你给气的？”

白耳门门主闻言一脸尴尬，抿了抿嘴支吾道：“我齐玄初才不像你们这帮小子一样不知尊卑呢！”

元勇怪笑了一声道：“那为何师祖身体健朗，却非要安坐门中，退下门主之位？”

齐玄初有些无言以对，想了一会儿说道：“本人岳丈大人自是懂得养生之道，退下门主之位一身清闲，有何不可？”

元勇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是这样！”

齐玄初眼神闪烁，自是听出元勇话语间的不相信，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咳嗽两声道：“裴小子，你不好好随你师兄捡柴火，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原来元勇姓裴，是为裴元勇。

裴元勇一拍脑袋，说道：“哎呀，都怪师傅你岔开话题，师兄交于我的事险些忘了!”

看着裴元勇的样子，齐玄初自觉好笑问道：“恪先说什么了？”

“师兄见到两个正北上的官差，他们想到我们营地里借宿一宿。”裴元勇说道。

“哦？竟有此事？”齐玄初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这时又有一人冲了进来，看都没看便开口道：“师傅，大师兄遇到那两个官差和江陵萧家有关系!”

齐玄初闻言，眼睛一亮，开口说道：“既与萧家有关，我们且不可怠慢！”说罢，他快步走出了营帐。裴元勇和那新来弟子闻言相视一笑，却听帐外传来声音道：“你们这两个小子，进帐不报，出帐不来的想做什么？莫不若我把门主丢给你俩做做？”

裴元勇听了，赶忙和那新来弟子走了出去，口中却喃喃道：“还说不是被气的，我猜师祖退位时，怕是讲了一样的话！只是师傅他老人家脸皮厚，应了下来。”

一旁那新来的弟子闻言笑道：“二师兄，我们是不敢应，这还要大师兄来!”

裴元勇点点头，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