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二百零九章 冰水羊汤

第二百零九章冰水羊汤

大口张开，狂风呼呼，股股热浪卷起，尽数落入了赫小五的口中。道道火焰如流水般涌来，汇到了它们出生的地方。

月夜下，草原上的火势一黯，烈焰还没有触及到帐篷的一角，便被赫小五吸了回去。零星火光散落在焦土之上，虽然仍旧明艳耀眼，但却已经毫无威胁。

赫小五猛地咽了一口，缓缓地闭起了双眼，两颗竖瞳的虚影渐渐消失，复又归于原来的模样。

看着大火被赫小五平息，小琪儿回过头来看向他，面上尽是感激：“小五，谢谢你！”

赫小五摇了摇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红色的圆瞳，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中：“没事儿，本也是我点起的……”

话至于此，赫小五忽然面色一变，他只觉嗓间传来了一股浓烈的味道，几番压抑不住后，一大口血，竟然“噗”的一声涌了出来。

金黄血液散落，转而便化成了满地的火光，只不过，此时他们的身边，已然尽是焦土，却是燃不起一丝一毫的火焰了。

“你怎么了？”见到赫小五连连咳嗽，火光断断续续地在地上燃起，复又熄灭，小琪儿看向他，小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面上尽是担忧。

刺鼻的气味飘来，小琪儿忍不住津了津鼻子：“小五，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赫小五闻言，正想说话，然而，又一口血液喷出，却是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五，这究竟是什么啊？怎么一吐出口，就会烧起来啊？”

赫小五听了，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没……没什么，血而已……”

话音一落，赫小五只觉脑袋一沉，两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小五，小五！”看到赫小五倒于地上，小琪儿心中大惊。她伸|出手，努力地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可是，他实在是太重了，饶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小五……”小琪儿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心中虽然好奇，为什么赫小五的血液可以自燃，但她更为担心，他会这样子一觉不醒。他救了她两次，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他，所以，他不能死。

“可是……要怎么才能救醒他……”小琪儿心中暗想，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寻思间，她望向了自己的帐篷，口中喃喃道：“不论怎样，先把他弄回去好了。”

轻轻地松开了手，小琪儿平稳地将赫小五的胳膊放在了地上，她知道，凭她自己的力量，很难将赫小五弄回去。不过，好在她家里面有一个手推车，只要想办法将他置于其上，推他过去，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及此处，小琪儿快步跑向了那顶白色的帐篷，却是丝毫也没有顾及到，自己背篓中的野草，有没有掉出来。

赫小五昏了过去，不过隐隐约约间，他还是听到了小琪儿的脚步声。他暗暗地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对自己的这一番作为，很是不解。

“明明都下定了打算要吃她，可为什么临出手时，我却……”赫小五自问了一句，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杀与不杀，其实对于赫小五来说，只是一字和两字的区别。杀，便是吃死人肉；不杀，就是活着片下来。然而，救与不救，却绝非是一与二之间的差异。运功吞火，这确实是功力大损之时的滋补良方，可问题是，他如今身上有伤，用这种办法，只会让自己身上的伤势更重。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这么一招。

“我究竟是在干什么？”赫小五不禁有些自嘲，“她就仅是一餐饭食而已，可我居然会考虑她的心情？”

赫小五终是承认了，他知道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心，究竟是何时生长出来的。

“崇冈镇？定远城？还是就在刚才……”赫小五心中迟疑，可身上却是一动不动，“大雪漫天，无粮过冬，那样的感觉，我好像也体会过……”

想到这里，赫小五心中忽然一顿，“呵……过冬？如今，怕是连过秋的食物都没有了……”

“咕噜咕噜……”车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一个不大的平板车，被小琪儿从帐篷旁的栅栏里推了出来。

听着有节奏的声响，赫小五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疲倦，嗓间再度传来那股浓烈的味道，一抹困意蒙上心头，他却是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了。

一团火光在赫小五的嘴边燃起，小琪儿见状，连忙放下平板车，跑了过来。那火焰很是明亮，从赫小五的嘴边，漫到了衣襟，复又遍布全身。

“这……怎么又烧起来了？”小琪儿知道，赫小五当是不怕火烧，所以，她便也没那么担心，可问题是，这火若是一直烧着，她便没有办法将他弄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小琪儿来回走了两步，有些束手无策。她知道，这火总有燃尽的时候，可她却不知道，这样对他的身体好是不好。

“留在旷野上总是不行，得想个办法！”踌躇了片刻，小琪儿忽然有了主意，她蹬蹬地跑回了帐篷，取出了一个个水桶，在路上排成了一排。然后，她复又跑到附近的小潭，将这一个个水桶，全部灌满。

“如此一来，应该万无一失了！”小琪儿欣喜地拍了拍手，心中甚是满意。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传来，她方才想起，赫小五身上的火，还没有灭掉呢。

“哗！”一桶冰凉的潭水迎头泼来，火焰霎时熄灭，赫小五只觉着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便幽幽地恢复了知觉。

“这……发生了什么？”赫小五本想睁眼看看，可他试了几次，都没能睁开，“是水？有人帮我把身上的火灭了吗？是谁？”

“小五？”小琪儿轻唤了一声。

赫小五听在耳中，心中不由惊讶，“她……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琪儿见他没有反应，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唉，怕是刚才那一下伤得重了，没那么容易醒过来……”说话间，小琪儿将平板车推到了他的身边，“先把你弄回去吧，帐篷里也舒服一些，希望你能快些醒来。”

“帐篷？她想把我带回去？她……她扛得动我吗？”疑惑间，赫小五只觉着自己的手臂，被小琪儿猛地拉了一下，便落在了一处平滑的板子上面。

“这是……木头！”赫小五心中一惊，他想要开口阻止，但却因为气息不稳，又喷出了一口血来，“糟了！”

落在一旁，刚刚放稳赫小五的小琪儿，见到这番情景后，不慌不忙地走到一旁，猛地又泼来了一桶水。

“哗啦”一声响起，伴随着全身上下的湿凉，赫小五终是放下了心。“你居然备了不止一桶……”思绪至此，赫小五心头一松，不由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

看着他身上并没有火焰燃起，小琪儿会心一笑，再度推起了那个平板车，口中喃喃道：“你们西域人好奇怪啊……赤发红眉不说，吐出来的血还会燃火，等回去了，我得把你用水桶围住……”

“咕噜咕噜”的声音再度响起，星光月下，小琪儿推着赫小五，一步一步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

秋日的清晨有些微凉，阳光自东方而来，斜斜地洒在这片草原上，虽然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但倘若有人身处其间，却是一丝温暖也感受不到。毕竟，秋后，便是冬了，冬日再暖，也敌不过寒风的凛冽。

帐篷中，一阵咳嗽声传来，趴在床边的小琪儿猛然惊醒，想也没想，便捞起了身旁的一桶水，泼了过去。

一阵冰冷的感觉传来，赫小五眨了眨眼，干咳了两下。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又是两桶水。

感受着身上的湿凉，赫小五终是缓了过来，开口说道：“我……我没有吐血。”

小琪儿闻言，放下手中的水桶，猛地揉了揉眼，方才清醒了过来：“小五……你醒了？”

赫小五没什么精神，有些不想说话，于是他便打算点点头，可是未曾想，他努力了半天，却是连点头的劲儿都没有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似是蓄足了力气，方才发出了一声“嗯”。

小琪儿眨了眨眼睛，望向他，面上有些欣喜：“你总算醒了，昨天夜里，你可吓死我了！不过，好在你时不时地咳嗽一下，我这才知道你没死……”

“人死没死，不是应该看鼻息的吗？她怎么看咳不咳嗽……”赫小五听罢，心中不由无奈。

“小五，昨天本想招待你吃顿好的，结果……”说话间，小琪儿鼓起双腮，有些懊恼地说道，“还害得你受了更重的伤……”

赫小五听到她语气中有些内疚，不禁打起精神出言道：“没……没事的，这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伤，和昨夜无关。”

“哦……”小琪儿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应答时的兴致也不高。

两人沉默了半晌，小琪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凑到赫小五的身边，咧嘴一笑道：“那……小五，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一夜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

赫小五听了，神情一顿，转过眼睛瞄了她一下，暗暗地咽了口吐沫。

他的这一动作虽然轻微，但却还是让一直盯着他的小琪儿发现了：“嗯，看看，都咽口水了呢！说吧，想吃什么？我会做可多菜了呢！”

赫小五又瞄了她一眼，稳了稳心神道：“随……随便。”说话间，赫小五猛地将眼睛闭了起来，却是不敢看她。

小琪儿见状，甜甜一笑：“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当然要报答啦！想吃什么，就和我直说好了，不用如此的！”

“没……没什么，真的随便。”赫小五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小琪儿见他依旧不敢睁眼，撇了撇嘴，轻声问道，“那做羊汤好不好？当是挺补的。”

赫小五一听，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琪儿见到，笑着起身，翻开帐门便要出去。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若是……若是能有烤羊肉，就最好了……”

烈阳部的部民能够天生驭火，烧烤自然是他们常吃的一种饭食。

小琪儿闻言，“嘻嘻”一笑，正待答应他，可是她转而便想起了什么，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受伤了……吃烤的东西，似乎不大好吧……”

“我们西域……人总吃的，没事。”赫小五睁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

“还是喝羊汤吧……”小琪儿嘟囔了一嘴，语气里尽是担忧。

赫小五听了，迟疑了片刻，方才应了一声：“也好。”

小琪儿转头看了他一眼，略微顿了一下，才出了帐篷。

过不多时，帐篷外，一缕白烟升起。羊肉的香气飘飘摇摇地窜进的帐篷里，赫小五闻到，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羊汤……就羊汤吧！闻着……也挺香的……”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琪儿从帐外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只陶锅，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汤汁，香喷喷的羊肉落于其间，时浮时沉，隐隐地透着一股诱|人的滋味。

“做好了！”小琪儿将陶锅放在榻边，复又走到帐篷的一角，取来了一只陶碗和汤勺。她舀了一些在碗里，又拣了几块荤腥进去。

“嗯，很香呢！”小琪儿凑到碗边嗅了嗅，对自己的手艺甚是满意。

“我……我自己来！”赫小五也闻到香味了，其实，他早就饿了，即便小琪儿的手艺不好，碗中的羊肉不香，他亦会觉着，这是一顿美食。

看着在榻上努力挣扎，但却纹丝不动的赫小五，小琪儿不禁莞尔一笑。她放下手中的陶碗，轻轻地安抚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别折腾了！我去取张被子，然后扶你靠着坐起来。如今你身上有伤，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喂你吧！”

说话间，小琪儿从不远处搬来了一床被子，她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你们西域人也真是怪，咳出口的血，竟能烧起来……好在我早便把被子拿开了，否则，它现在定会和这榻一样，湿漉漉的了。”

借着小琪儿的力道，赫小五坐了起来，他偷偷地瞄了一眼放在地上冒着热气的陶碗，舔了舔嘴唇道：“对……对不起……”

他的这个小动作，小琪儿自是收在了眼里。她捂嘴轻笑了一声，便捧起了那只碗：“好啦，拿给你吃了，怎么像小馋猫一样……”

汤匙划过碗口，盛起了白色的汤汁，小琪儿嘟起嘴，轻轻地吹了吹，方才递到了赫小五的嘴边。

一股暖流从唇齿间滑|入腹中，这还是赫小五有生以来第一次喝汤。

“很好喝！”一口入腹，赫小五不禁赞了一句，他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那只陶碗上。

“咕噜”的一声响起，赫小五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小琪儿看在眼中，自然知道，他这是咽了一口吐沫。

“有这么好喝吗？”小琪儿又舀了一勺，凑到自己的鼻子前，仔细地嗅了嗅，蹙起眉毛道，“没闻出来啊……不过，香还是蛮香的！嘿嘿……”

说话间，小琪儿再次将汤勺凑了过去，结果没曾想，她还没有伸到，便被赫小五张口含进了嘴里。

“欸，烫！”见到赫小五如此心急，小琪儿不禁惊叫道。

可是当她见到赫小五面上一脸淡然的时候，她方才想起，这个西域来的小伙子，可是连火烧都不怕，那么，他又怎么会怕，比之凉多了的汤汁呢？

“呵呵，对哦，你是连火都不怕的……”小琪儿干干一笑，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赫小五闻言，亦是冲她笑了笑：“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你，小琪儿！”

“这……这没什么的……你，你还救了我的命呢！”小琪儿一听他这么说，面上微微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我当时真的没看见你……”赫小五将昨夜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还以为她当时没有听见。

“我……我指的是第二次。”小琪儿小声嘟囔了一句，面上红意更胜，“而且……你不用这么实在的……”

“哦……”赫小五应了一声，显得很是乖巧。只不过，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碗里。

小琪儿见他如此，连忙舀出了第三勺，递向了他的嘴边：“你这眼睛，怎么就挪不开了呢？”

赫小五听闻，抿了抿嘴唇，嗫嚅道：“那个……可不可以……吃块羊肉？”

小琪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颤|抖着的双肩，连带着勺中的汤汁洒了出来。

赫小五见到，立刻张口含了过去，口中唔唔地说道：“别……浪费……可惜……”

小琪儿听罢，不禁松开了拿着汤匙的手，笑得前仰后合。只不过，她清楚地记着赫小五的吩咐，所以，陶碗里的汤汁，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洒出来。

半晌过后，小琪儿似是笑够了，她取下叼在赫小五口中的汤勺，舀起了一块羊肉道：“你想吃羊肉的话，也不止……”

话至于此，小琪儿面上一呆，她立刻放下手中的陶碗，便要往帐外跑去。

赫小五见到，连忙相询：“小琪儿，你这是去哪？”

“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话音一落，小琪儿也不等他反应，掀开帐篷的帘布，便走了出去。

“出去？”赫小五转头看向帐外，恍惚间，他又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香味，那味道他很是熟悉，在漠北的时候，他们吃羊，都是这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