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十八章 肃寂一刀

第十八章肃寂一刀

“荆武堂雷霆霹雳刀果然名不虚传，我如此掩藏气息，到底还是让你发现了！”话音停止，道路旁的一所民居上跳下四道人影，为首那人生的鹰鼻利眼，身披黑色披风，其余三人皆是一身黑衣，蒙着面看不清样貌。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雏雕！”魏华嘴角一翘，将头撇向一旁，微眯双眼道。

“这人是谁？雏雕？难道是玄鹰穴的人？”鲁婉清看向那人，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此人长得好生阴沉！”随即她又看向后面那三人，眼睛转了转，心想，“哼，藏头藏尾，难怪跟着这家伙。”

“师兄说今夜想闯一闯当阳荆武堂，身为师弟，我自然要前来帮忙了！”为首那人笑了笑说道。

“帮忙？”此时，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暗自想到，“少主亏你说得出口……”

正当那人如此作想之时，他的心似是猛然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口子，顿时感到胸中旷然，隐隐有些冷冰冰的感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三哥，你如此作想，就不怕少主的鹰目窥心吗？”那人听了，赶忙撇头看向他身后的另一黑衣人，皱了皱眉，在心中递了句话过去道：“八弟，你看出来了？”

“自然！”心中又响起一句话，那人闻言只好抿了抿嘴，向他身后那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我这便把灵鸦心语断了。”话音一落，那道口子似是立刻合上了，刚刚传来的旷然感觉和丝丝凉意也悄然无踪，心中只留下一缕怅然。

就在这兄弟俩暗中谈话的时候，魏华也开口道：“本以为今夜只能留下一个寻御辽，想不到我的运气居然这般好。礼物不够时，还有人赶着前来相送。也罢，既然你们这么客气，我就照单全收了！”

“哈，自然是照单全收！只不过这送礼的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吧？出于礼貌，我还是在此先谢过了！”为首那人冷笑了一声，冲魏华作揖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鹰少离！就是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是否同你的口才相衬！”魏华双手横握刀柄，将斩马刀挥至身前，霎时风云变幻，紫电从天而降，刀身之上雷波满布。

鹰少离见状眼睛向斜后方一扫，低声道：“你们自己小心!”

“是！”三个黑衣人闻声应诺，话音还未落尽，一道半月形的光芒从魏华身前荡漾开来，忽明忽暗，十数步距离，不到一息已至。

与此同时，鹰少离双臂一伸，化作一只翼展三丈有余的巨雕，雕喙斜向下大张。一声厉啸，掀起地面上的尘沙碎石，反冲之力连带他身后三人向空中飞去，脚下刚好擦过那半月边缘。

“好险！”鹰少离额间溢出一丝冷汗，“这便是魏华的半月雷霆吗……不好！”一道白光自空中闪过，隐约感到身上羽毛向侧面竖起，鹰少离连忙化回人形，举起一雪白事物挡在身侧。

“嗯？白绫羽扇？那姓贺的倒是宠你！”一股巨力传来，鹰少离飞向一旁，没入一处民居墙壁，瓦砾纷飞。

“少主！”一口鲜血从鹰少离口中喷出，溅在碎石上，空中三个黑衣人见了不由惊叫。“还是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一个声音伴着刀刃而至，向那三个黑衣人颈间划去。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丝毫雷意，刀身朴素得很，但却快得惊人。众人皆知，雷霆霹雳刀魏华的招数向来是借天雷之势，成刀法之意，刀刃过处，噼啪作响，雷声满耳，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厉害的招数并不是这些，而是那看似普普通通，连破空声响都没有，却快到极致的肃寂一刀。想来所谓雷霆霹雳刀，自然有借雷霆之势的意思在里面，可是更多的怕是在说魏华刀法之快，恰如霹雳闪电。

眼看这刀便要破开三人喉咙，一条白绫在空中飘忽显现，从鹰少离手中直漫到刀锋和那三人脖颈之间。只听“刺啦”一声，刀刃破绫而出，斩在那三人颈上，却没有一丝血迹，刀上也无反震之力传来。

“哼，原来如此！”一声冷哼，空中显出魏华身影，而那三人则在空中消失，浮现在鹰少离身边。原来，早在魏华第二刀袭来时，鹰少离便已施展羽扇中的白绫将这三人从空中带走，只是魏华刀法连绵，刀速又是极快，那三人在空中的虚影还未消散，那刀便到了。

此时，众人方才听到天空中“轰隆隆”一阵雷声传来，却是与魏华的第二招横亘两断交相呼应的空中雷霆。有道是：

半月雷霆自天摘，

横亘两断独世裁。

一刀肃寂今已至，

洪声阵阵方迟来。

“一招寒鹰厉啸再加上一招飘渺仙绫，居然躲开了我的这三招。难怪在南疆魔族中，你这雏雕能和寻御辽齐名！”魏华翩翩落地，单手执刀而立，望向瓦砾中的鹰少离道，“还好此间民居早便无人，否则此番我怕是要徒增杀业！”

鹰少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满魏华将他和寻御辽并列在一起，还是因为魏华口中那“躲开”二字纯属胡说，总之他的面色甚是古怪。

“噗!”一口鲜血再次从鹰少离口中喷出，很显然硬生生地用白绫羽扇挡下魏华的横亘两断让他受伤不轻。

“呦，看来我这话说早了！闹了半天你不是自己跑到那里去的，而是被我打飞了？”魏华抬起手，举了举斩马刀，放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五年里臂力见长啊！”不知魏华如此说话到底是真的没感觉到，还是故意取笑鹰少离。毕竟鹰少离吐出第一口血时，他分明是看到了的。

鹰少离身旁三人闻言俱是面显怒色，其中一人更是向鹰少离投去了一个特殊的眼神。

“魏叔叔，还和他们废什么话！快快收拾掉他们，好回去帮爹爹的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魏华身旁响起，只见一袭蓝衣的鲁婉清，正摆出一副要掏出什么东西的动作，开口说道。或许这番动作是特意做给魏华看的，好像要表达，“你再不出手，我便要出手了的意思。”又或许在魏华出招之前，鲁婉清便想使出这件东西帮忙，只不过魏华招数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取出这物件，局势便已沦为如此情形。只不过，实情到底如何，怕是只有问她自己了。

魏华挠了挠脑袋，干笑了两声道：“哈，咳，哈啊，这个……一时玩得兴起，倒是把正事忘掉了！”

鲁婉清听了，也不知是该赞叹他功夫高强，还是该责备他玩心过重，一时满脸无奈。而在这个时候，鹰少离刚好看到那黑衣人投过来的特殊眼神，似是一下子便明悟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暗暗攒起了一把珠粒般的东西。

“既然侄女都这般说了，做叔叔的当然要照办，鹰少离纳命来吧！”话音一落，斩马刀再次横将过来。只是这一次魏华并未飞身向前，而是“咦”了一声，一把将站在他身旁的鲁婉清推开好远，自己则立刻从上而下斜握刀柄，呈防守之势。

空中忽地飞出众多黑里透红的珠子，如蜂群般直奔魏华。天中再度风云汇聚，电闪层出，无数奔雷笔直下落，劈向魏华，光芒扎眼，直把远处的鲁婉清晃得头昏眼花。

“轰，轰，轰……”连绵雷声响彻整座当阳城，黎明未至，光亮却如白昼。

“头儿，又是这声音！”一队赶路的官差闻声停了下来，一人上前对他们的头儿说道。

“头儿，你看我说的没错，是雷！刚那雷光你也瞧见了，就是比平常亮了许多而已，难怪这么响！”另一人亦上前说道。

“我知道，只是你们不觉着刚刚那雷光是劈在了城里吗？”那官差的头儿说道。

“劈在城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定是谁家造了孽吧！”那口中说看到雷光的人小声叨咕道，好在这话没人听见，否则将来传到魏华耳中，此人怕是会被好一顿胖揍。

“头儿，只是这电光和声音似乎不是荆武堂的方向啊！先前我们离得远没有看到电光，难不成是我们听错了？”最开始说话那官差迟疑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荆武堂看看再说！”那官差的头儿下令道。

“少离他们动手了！”荆武堂中寻御辽听到声音，心中一喜，“只要他们能拖住魏华，这里我便能拿下！只不过……听这声音，怎么感觉他好像一口气把印雷霹雳珠全用了？先不管了，就算他是应付了事，如此多的量，也够魏华受的了！”放下所想，寻御辽凝神天灵，狂风四起，卷起他雪白的衣角，一双羽翼迎风而展，羽翼之下露出无尽寒芒。“鲁文涛，就让我用这招天风羽伐来试试你那百态荆棘吧！”默默在心头决定，院中寒意顿生。

“少主，你这伤可还无恙？”当阳城中鹰少离四人化作雄鹰与乌鸦直奔北门飞去，为了藏匿行踪，鹰少离显然遏制了身形的大小。

“我没事，这点小伤不打紧！”说话间鹰少离的鹰喙处还流出道血来，显然小伤二字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那登徒子的印雷霹雳珠还真是厉害，光这动静就够瘆人的！”鹰少离回首望向刚刚电光闪动的地方，心中升起一丝异样，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佩服，总之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赞叹的意味。

“少主，我们此番本为佯攻，你缘何以身犯险非要接下魏华那几招？”鹰少离身旁一只乌鸦说道。

“咳咳！”鹰少离咳嗽了两声道，“乌伤这你都看不出来？我这不就是为了好向寻御辽交代嘛！咳，咳！”鹰少离又连咳了两声，心里冷不丁一激灵，暗想到，“我也没听说十年前魏华的刀有这么快，这速度我哪里躲得开啊！”如果此时鹰少离化成人形，必能见到他面露尴尬，眉头紧锁。不过他变回鹰的模样，在乌伤看来表情上倒是无甚异常，只是这伤倒是不像他说的那样，想来是有些重了。

“这……少主，先前你不是还说扔下那些印雷霹雳珠了事吗？如今这般牺牲，依属下愚见，倒是有些大了！”乌伤犹自未觉地问道。

“咳咳，乌伤，你看到你大哥留下的记号没有？没有的话就赶快找，这才是要紧的事！”鹰少离鹰眼一转说道，心中却是嘀咕道：“说不好交代的是你，说不该如此牺牲的还是你!乌伤啊乌伤，你说我到底是说你仁厚好呢？还是说你笨！”

“属下遵命！”乌伤应声领诺，可心中还是颇多疑惑，不由心下想到，“少主不是一贯叫我向七弟学习，多思考吗？如今我打算多思考，怎么他好像又不让了？”

就在乌伤不解的时候，他的心中又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寒气袭来，一个声音响起，“三哥，你没瞧见少主不高兴了吗？”

“啊，我当然瞧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八弟你知道？”乌伤在心中回应。

“嗯，当然！”那个声音说道。

“那你说为什么？”乌伤在心中问道。

“不可说！”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乌伤心中响起，吓了他一跳，他忙在心里说道：“六弟，你也知道？”

“嗯！”回复只有一个字，和那个声音的音色很是相配。

“三哥，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你看那魏华刀快得……”被乌伤称作八弟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却故意拖长了音调，好像想要让乌伤有时间思考似的。

“嗯，那魏华刀是真快啊！我都没看清，就发现自己落在一片瓦砾之上了，再下一刻就见到少主身受重伤，于是我才用眼神示意少主使用印雷霹雳珠。”乌伤将眼睛微微上抬，仿佛是在回想刚才的一切。

“肃寂一刀。”这句话只有四个字，无头无尾，清冷无比，显然又是出自那个六弟。

“肃寂一刀吗？就是这招伤了少主？”乌伤说道，似是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三招。”两个字，依旧如前。

“三招？”同样是两个字，出自乌伤口中，少了分平淡，多了分疑惑。

“行了六哥，就你这说话的方式，三哥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你还是让他自己好好琢磨吧！”话音一落，三人俱是一阵沉默，片刻后乌伤在心中默默说道：“呼，连平时不说话的乌死都看出为什么了……”

“咳！”一声咳嗽，冷峻异常，吓得乌伤立刻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一个声音响起，“三哥，六哥可还没把灵鸦心语断了呢！”

“啊，咳咳，不好意思啊，六弟，以为你已经断了才叫了你的名字！”乌伤尴尬地说道。然而下一刻，只听得“哼”的一声，他的心中虽然寒意依旧，却顿时少了一丝冷的感觉。

八弟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六哥这次断了。三哥啊三哥，你莫非忘了，六哥一向不喜欢被人叫名字，背后更不喜欢。”说完乌伤心中寒意荡然无存，显然这次八弟也将灵鸦心语断了。乌伤回头望向他身后的两只乌鸦，本想撇撇嘴，却发现自己现在仍是乌鸦之身，不得已之下，只好暗叹道：“呼，这回我又惹到所有人了？”

光芒渐敛，烟尘尽落，小巷之中凭空多出了无数大坑，巷子两旁的民房也尽数倒塌。然而就像魏华之前所言，此处民居皆无人居住，倒是没有百姓受伤。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距离大坑较远的地方，只见其快步跑了过来，口中哭喊道：“魏叔叔!魏叔叔，你快出来呀！呜呜……魏叔叔你在哪呢？呜呜……”声音清脆无比，正是出自鲁婉清之口。

“好了好了，我的好侄女，别哭了，我在这儿呢！”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听这口气不用猜也知道是魏华无疑。鲁婉清循声看去，只见此时魏华正带着一脸笑意站在她的身后。看他模样丝毫不显狼狈，唯一稍有不妥的，便是他灰白相间武道服的衣角处，有一块拇指般大小的地方带着一丝焦黑。显然，纵使鹰少离的印雷霹雳珠用得迅猛，出得决然，对于魏华来说还是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鲁婉清见魏华没事，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头扑到他怀里猛锤了几下道：“魏叔叔，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喜欢戏弄我！”

魏华一手执刀，一手慈爱地在鲁婉清头上抚了抚道：“人老了，自然以逗儿孙为乐。只可惜你魏叔叔福薄，无儿无女，连妻室也没一个，只好借兄长闺女逗弄一番，聊以慰藉了。”魏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中所想，却完全是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十年未见，寻御辽的印雷霹雳珠，果然愈发厉害了。若非我创出这招雷厉风行，恐怕如今的我，已成灰烬！”望向自己衣服上的那点烧焦之处，魏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鹰少离果然如传闻一般阴狠，毫无征兆便丢出如此多的印雷霹雳珠。哼，若是下次再让我遇到，此人绝不能留！”

“魏叔叔！”鲁婉清娇唤一声，尽显小女儿姿态。显然，魏华在她心中，同其父亲一般无二，想来必是自她小时，便多有接触。

“呵呵，婉清，你哭起来的时候还是像女孩子多些。回头我一定要师兄好好教育教育你，省得你成天穿着男装到处乱跑。”魏华低头看了看鲁婉清仍然挂着泪痕的脸，故作皱眉状道。

“我才不要！”鲁婉清从魏华怀里跳了出来，嘟起嘴道，“魏叔叔你总是这般为老不尊，才真应该被好好教育才是吧？”

“哈哈，谁叫我幼时读书少，只习得一身武艺，这性子我怕是改不了喽！”魏华大笑道。

“行行行，我讲不过你！我们还是赶紧回荆武堂吧！”鲁婉清小嘴一横，眼睛眨了眨瞥向一旁说道。

魏华闻言立刻伸出空着的手，抓在鲁婉清肩膀之上，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巷中徒留下一句话道，“也好，十年未曾交手，我倒要看看这‘霹雳’二字究竟是用在我的刀上合适，还是用在他寻御辽的珠子上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