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八十章 奔走狼山

第一百八十章奔走狼山

丰州西北，狼山东南四十余里的地方，一队白衣豹骑士飞奔而过，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跑入山中，逃出生天。

“部主，他们被我们落下了！”一名白衣豹骑士凑到队伍中打头的那人身边，心中有些喜悦地说道。

“还没到狼山，我们进了山里，才是真正的安全了！”说话间，那名打头的豹骑士回过头来，这倒让众人看清了他的相貌。他披散着头发，乌黑的发丝间，掺着几缕灰白。他额上系着一条暗色丝带，虽然看起来很像抹额，但却比之窄上了许多。他眼如吊梢，竖瞳墨黑，一道高高的鼻梁落于正中。之前那名豹骑士唤他时，称其为“部主”，那么，想来，他定是那玄朔部的部主，墨时苏。

“难道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还能追上来？”那名跑上来搭话的豹骑军将士，转头看向远处滚滚的黄河之水，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

墨时苏闻言，亦是向身后看了一眼，口中说道：“按理说当是不会，我只怕他们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那名豹骑士不解地跟了一句。

墨时苏转而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

……

此时，丰州境内，黄河岸边，正有一队天策军将士在急匆匆地渡河。只不过，由于此间的船只并不多，所以他们渡河的速度略有一些慢。

“头儿，这样下去，玄朔部的那帮家伙，我们就跟不上了！”一名天策军的兵士站在一位将领似的人物身边，抱拳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我带着这渡了河的千把人先行？”那名将领看了那位兵士一眼，开口问道。

“属下确实也有此意……”那名兵士微一低头，便认下了这个说法。

“我们千把人，他们两千多，而且又是魔族，你认为我们打得过？”那名将领挑了挑眉毛，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若何。

“呃……”那名兵士闻言，不禁语塞。

“有那老家伙在，我们人数若是少了，并不一定能够拿下他们！更何况，如今他们已然将我们落下了这么远了，再如此匆匆地赶上去，未必会对我们有利！”那名将领摇了摇头说道。

“那我们若是如此放他们回漠北……将军那里……怕是不好交待啊！”那兵士蹙起眉毛，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名将领一听，嘴角一挑，轻笑道：“我们杀了如此多的玄朔部豹骑士，你跟我说，我们有没有办法交待？而且，依我看，便是他们甩掉了我们，想要逃回漠北，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就放心吧！”说话间，那名将领将目光投向西北，那里正是狼山的所在。

……

狼山坐落于丰州西北边陲，乃是一东北斜至西南走向的大山。其全长约七百四十余里，主峰之高，足有七百多丈。狼山地势奇特，其形状恰如一个楔子，横亘于丰州和漠北之间，出落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狼山南北两坡并不对称，其北坡和缓微倾，绵延数里，落入漠北高原之中；而其南坡陡峭异常，断崖直立，危临大唐丰州。

如今，玄朔部想要回归漠北，这里便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难关。其实，说这里是难关，并不准确。昔年，中原武林于丰州讨伐吕氏魔族之时，玄朔部便在此山中置下了玄冰陷阱。时至今日，依经验来看，此间，定也有着什么相似的东西在，否则，墨时苏也不会说，“入了狼山，便安全了”的话语。

只不过，说此处不是难关，却又有些小看了此山的地势，毕竟，众所周知，狼山的南坡巍峨陡立，想要窜入那山中葱郁的密林里，一段笔直狭窄的山道，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部主，我们总算到山脚下了！”夜色下，望着直入云中的峭壁，一名白衣豹骑士深深地舒了口气，开口说道。

“嗯，我看见了，传令全军，小心戒备！”墨时苏眯着眼睛，看向那同样笔直入云的狭窄山道，出言说道。

“戒……戒备？”那名豹骑士闻言，转头看向四周，有些不解地说道，“部主，此间没有一个敌人，又有什么好戒备的？”

“这一路过来，你可见到了一个敌人？”墨时苏转头看向那人，张口问道。

那名豹骑士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觉着，天策军能就这么放我们回漠北吗？”墨时苏翻了翻眼睛，反问道。

“可这周围确实没有人啊？”那名豹骑士再度向四周望了望，那里除了茫茫的草原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就不会藏起来？”墨时苏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说道。

“藏？部主，这四周皆是草原，一眼望过去，一切尽在眼中。他们便是藏，又能藏到哪去呢？”那名豹骑士皱起眉头，颇为不解地说道。

“这便是我担心的地方！”说话间，墨时苏蹙起了眉毛，想了又想，然而，却终是没有想出什么来，“好了，下去传令吧！我们得快些入山！”

“诺！”那名豹骑士闻言，连忙抱拳回应，复又窜入身后的军中，传令去了。

“他们若是有伏兵，能会在哪儿呢？”墨时苏仰首望向狼山上的羊肠小道，若有所思。

……

黑夜中，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似乎藏了不少的人。由于月光没有洒入此间，所以，这里究竟有些什么，又有多少人，却是无法得知。

“头儿，你看，他们来了！”一个声音响起，黑暗中露出了一丝光亮，而那抹光，正好落在了一名兵士的脸上。

“哦？是吗？让我看看！”又一个声音响起，一片漆黑之中，似是经历了几次穿梭，方才在那渺小的光亮中，露出了另一张脸。

那人缓缓将眼睛凑到了那抹光亮之上，刹那间，整个空间内，又再度回归了原来的模样。

“头儿，你都看见了吧？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先不急，等他们上了山再说。”

“上了山？他们若是入了狼山，我们可就留不下他们了！若是贸然追进去……头儿，你知道的，十年前‘玄冰执念’的故事，可是在北疆传了好久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你不知道，从此处入狼山，只有那么一条小路吗？”

“小路？嘶！头儿，你是说……”

“他们连战了好几场，力气定是有限，如此笔直的山道，够他们爬的了！”

“届时，他们排成一列，只要有一人累了，整支队伍就动不了，那便是活靶子！”

“聪明！正如我之所想！”说话间，那道光亮再度闪了出来，想来，应是那名小头目，将脸移开了那里，“嘿，你别说啊！这万宝阁的双生眼，看得还真是清楚！”

“可是此物，也就头儿这样身份的能配得起，我们也只能用用。”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之前那名兵士，再度凑到了那抹光亮射出的地方，“头儿，他们上山了！”

……

狼山脚下，一名名豹骑士在墨时苏的指挥下，排着队走上了笔直陡立的羊肠小道。

“部主，我遣了几个人去周围看了看，可他们并没有发现天策军的丝毫踪迹。”一名豹骑军的魔族将士来到墨时苏的身边，抱拳说道。

墨时苏点了点头，略微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草丛中你们都仔细看过了？”

“部主，这么矮的草，又能藏住个什么啊！”那名豹骑士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看向身后。一阵清风拂过，微微泛黄的野草连连颔首，倒是并不显高。

“我问你都看过了没有！”墨时苏瞪了那人一眼，语气有些严厉地说道。

“部主你都吩咐过了，属下又怎么会不看？”那名豹骑士轻轻地耸了耸肩，显得自己很是无辜。

“嗯，那便好！”墨时苏放心地点了点头，复又转头看向狼山上的羊肠小道，口中说道，“队伍走的差不多了，你们也上山吧！只要入了山，我们就能安全地回家了！”

话音一落，几名落在山道外的豹骑士，便驱使着雪豹往山上走去。

“你不走？”墨时苏望了一眼那前来传信的豹骑士，开口问道。

“部主还未走，属下缘何能走？”那名豹骑士嘴上一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出言说道。

墨时苏见他如此作为，不由得撇了撇嘴：“合周，你知道的，在我们玄朔部，比的是实力，而不是比谁更会阿谀曲从！”

“此事属下自然知晓，还请部主放心！”说话间，那名被唤作“合周”的豹骑士淡淡一笑道，“凭借部主之能，自是可以入天潜地。些许天策军的宵小，部主定不会放在眼里。然，部主贵为我玄朔部之首，像断后这种小事，还是由小的来代劳吧！”

墨时苏闻言，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他点了点头，丢下了一句“好吧”，便驱豹入了那山道当中。

合周望向他的背影，默默地在心中窃喜，“呵呵，我就说嘛，这世上，哪能有不喜欢听好话的人呢？啊，呸呸呸……是魔！”

然而，令合周没有想到的是，墨时苏走了两步之后，却突然又回过了头来。他望向合周，急声说道：“合周，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合周眨了眨眼，面上表示颇为不解，可是心中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的价值观来了。

“说啊，愣着做什么！”墨时苏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呃……我说，像断后这种小事……”合周话还没有说完，墨时苏便连忙打断他道：“我说的是前一句！”

“嗯？前一句？难道部主的意思是……想再听我夸他一遍？”合周眼中闪了闪，略微思忖了片刻，便张口说道：“部主之才犹如天上明星，堪比日月……”

“谷合周，你有完没完？”墨时苏听了，眼睛一瞪，只一下，便把腰间的雪刃宽刀给拔了出来。

“部……部主……”谷合周舔了舔嘴唇，却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啧！嘶……”墨时苏见他没有说出任何东西来，不禁蹙起眉头道，“我让你说话，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说……这，这说什么啊？”谷合周颇为委屈地问道，说话间，他还微微地缩了缩脖子。这位部主的脾气，他很是知晓，他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成为了刀下的亡魂。

“就你刚才夸我的那句，我要原话！”墨时苏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这个……部主英明神武的地方太多，属下……属下实在是想不起来，刚才……刚才挑了哪处……来说了……”谷合周微微呲起牙来，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就给老子想！”说话间，墨时苏连喘了几声粗气，心中很不安宁，因为刚刚谷合周那句赞扬他的话里，似乎藏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可是几经周折之后，他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啊，部主！我想起来了！”谷合周眼中一亮，失声叫道。

“快说，是什么？”墨时苏收起宽刀，驱豹走到他的身旁，连声问道。

“我记着……我说的是，部主之能！”谷合周点了点头道。

墨时苏眨了眨眼，心道：“就……就没了？嘶，不应该啊！”

“没了？”墨时苏看向谷合周，蹙眉问道。

“啧，入天潜地啊！此事人尽皆知，哪还要我再多言啊！”谷合周说话的时候，面上尽是得色，他甚至觉着，自己阿谀奉承的本事，都已经出神入化了。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墨时苏在听了此话之后，眉毛却是锁得更紧了。

“入天……天策军是不可能在天上的，可是潜地……啊呀，不好！”想到这里，墨时苏大喝一声道：“全军迅速入山，动作要快，不要在山道上耽搁！”

“部主缘何如此行事？”谷合周神情微呆地说道。

“没有功夫解释了，快上……”然而，墨时苏话还没有说完，草原之上，成片成片的野草，便腾空而起，无数“吱呀”声传来，月光下，原本漆黑的旷野上，竟在一瞬间，缀满了幽蓝色的星辰。

“部主……这，这是……”谷合周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上表情一僵，脑袋不禁有些发蒙。

“嗖嗖嗖……”弩箭飞射的声音响起，恰如江南一带的秋雨，连绵不绝。数不清的幽蓝羽翼张开，直直地飞向狭窄的山道之上。

“噗噗噗……”利箭穿吼，锐刃入体，只一个照面，那些毫无准备的玄朔部将士，便成为了鸩羽箭下的亡魂。

墨时苏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雪刃宽刀，自是防备得周密异常。其实，正如谷合周所言，墨时苏技艺精湛，刀法娴熟，饶是此间的鸩羽箭再多上一倍，倒也无法伤到他分毫。然而，相比之下，那些正在山道上赶路的豹骑士们，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本来，凭着那些豹骑士的本事，想要挥刀挡住飞来的鸩羽箭，也并非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此间的鸩羽箭力道颇大，宽刀刚一迎上，虽然能够拨乱箭矢的方向，可是改变了方向的箭矢，却又不偏不倚地射入了旁边战友的身躯。

惨叫声，在山道之上，此起彼伏。可当中那每一声，却又是刚一响起，便戛然而止。鸩羽，怀有剧毒，自是见血封喉。

“凌霜意！”墨时苏见到这番情景，连忙出言下令。

话音即落，一众豹骑军将士，俱都翻身下豹，猛地将宽刀插|入了山道之上。刹那间，寒意森森，汩汩成流地从刀刃之上荡开。清冷气息传来，却是时强时弱，恰如潭中落石后，泛起的丝丝涟漪。

数道霜墙在山道之上撑起，鸩羽箭落于其表面，却在一瞬间，点化了那凛冽之意。霜化水，水呈珠，珠冻冰，冰凝霜，一番循回往复之后，一支支箭矢，却被留在了那一面面霜墙之上。

见得势头正好，墨时苏猛地一夹豹腹，便窜到了那山道当中。落在他身旁的谷合周见到，自然是紧随其后。

“呦呵？居然挡住了？”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传自离那条山道不足百步之遥的地方。此时，那里正有一排排鸩羽连弩车，置在草原之上，而在那些弩车的后面，自然便是在大唐北疆极富盛名的军队，天策军。

“给我换家伙！”同一个声音响起，原来却是此间的天策军主将，下达了一番命令。

话音一落，在那鸩羽连弩车的后面，一团团火光冲天而起，那是炼狱之火的味道。

“部主，他们……他们点火了！”透过霜墙，谷合周隐隐约约地见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点亮了无数红色的光芒。

“往上跑就是了！别管那么多！”踏着一具具玄朔部将士的尸首，墨时苏却是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因为，他已然猜到了那片火光的来历。

当然，知道此事，并非意味着墨时苏博学多才，而是他自认为，不能够在某些地方，输给烈阳部的那个老家伙，所以，在此次出征前夜，他才硬着头皮，通宵地查看了部中的典籍。然而，玄朔部中的魔族人，多不识字，那典籍中的记载，大都只有图，而没有文，便是有文，那也仅是寥寥数语。墨时苏曾经问过他的儿子，那东西唤作什么，他清晰地记着，当时，他儿子给出的答复是“炼狱抛石机”。

“嗖……嗖……嗖……”声音错落有致地传来，一颗颗火球腾空而起，却是争相汇向那狭长的山道。

“轰……轰……轰……”石弹破霜而过，刹那间，火漫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