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共乘一骑

第一百七十九章共乘一骑

“还能骑马吗？”恬颖将手从吕鸿鹄的脸上收回来，复又看向他，轻声问道。

吕鸿鹄盯着她的手，心中不由一急：“颖儿，你别拿走啊！”

恬颖眨了眨眼，有些发愣。她看了看自己手上，又望了望吕鸿鹄的脸，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都帮你擦好了，不再是小花猫了。”

吕鸿鹄看着她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手帕。”

“手帕？”恬颖低头看了看那已然沾满了深蓝血液的手帕，面上不禁一赧，“你……你不是都有一条了嘛……”说话间，恬颖将那手帕缩到自己的胸口，微微地低下了头。

“颖儿的手帕，自是多多益善！”吕鸿鹄笑了笑道。

恬颖抬头瞄了他一眼，口中小声嗫嚅道：“那……那总也要……总要等人家把它洗好了呀……”

“嗯，好！”吕鸿鹄淡淡一笑，有些开心，而恬颖却是紫透了脸。

“人……人家问你能不能骑马，你……你这人，竟瞎说些别的！”看到吕鸿鹄面上的笑容，恬颖实在有些羞|愧难当。她匆匆地将手帕收了起来，眼睛却是看向了别处。

“不能！”吕鸿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恬颖闻言，回过头去，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口中支吾道：“那……那怎么办……我……我叫军中将士……把你抬回去？可是……这样就有些慢了……”说话间，恬颖转头看向了南方，颇为担忧地说道，“就是不知道，穆广昊会不会追来……”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骑。”吕鸿鹄故作神秘地看向恬颖，改口说道。

“那……那我扶你上马？”恬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来搀扶吕鸿鹄。

“只有我一个人上马，怕是不行……”吕鸿鹄缓缓地站起了身子，微微地摇了摇头，面上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那我去叫你军中的将士……”恬颖话还没有说完，吕鸿鹄便打断她道：“我……想和颖儿共乘一骑……”

恬颖一听，忽又想起之前北撤时的场景。她心中不由一恼，本该甩袖离开，然而，却不知是什么思绪，猛地闯上了她的心头，竟让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好吧……”

此话一出，恬颖最先回过味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说了，可她却知道，这句话，她说得清清楚楚。

吕鸿鹄闻言，亦是有些发愣。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恬颖数落一通，甚至连接下来讨饶的话语，他都想好了，然而，此时此刻，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徒劳。

恬颖有些慌乱地松开吕鸿鹄，伸手拉来了一匹战马，翻身坐了上去道：“你……你若是自己上得来，那……那就……那就乘一骑。”恬颖的目光闪了又闪，却终是没有把“共乘”那两个字说出口。

吕鸿鹄转头看了一眼落在一旁的乌云追月骑，开口说道：“颖儿，我们骑雨夜吧。”

说话间，雨夜轻打了一声鼻响，快步地奔跑了过来。

恬颖转头看了它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

吕鸿鹄眼中一闪，回答道：“雨夜它……比较灵巧。”

雨夜闻言甩了甩脖子，复又伸头在吕鸿鹄的甲上蹭了蹭，显得很是听话。

恬颖知道，乌云追月骑乃是当世神马，它的灵巧自是不用多说。既然吕鸿鹄亲口提出来了，她也不好违了他的意思，毕竟，他的伤口上虽然不再流血了，但由于失血过多，想来他的身体，定也很是虚弱。

恬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几个动作过后，便换到了雨夜的背上：“如此……如此总行了吧？”

吕鸿鹄满意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那还是一样，你……你若上不来……”恬颖话还没有说完，吕鸿鹄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雨夜。

雨夜感受着背上传来的力道，竟然心领神会地四肢一曲，乖乖地趴了下来。

恬颖有些气恼地拍了一下它的脖子，口中不甘地嘟囔道：“你们……你们竟联合起来算计我！”

雨夜抖了抖鬃毛，打了个鼻响，却也不知道，它这是在讨饶，还是在表达奸计得逞时的喜悦。

吕鸿鹄抬腿一跨，落在了恬颖身后，他笑了笑说道：“嘿嘿，好兄弟！”说话间，他轻轻地抚了抚雨夜的后背，雨夜便随之站起了身来。

“果然！好啊，你们……”恬颖本想再说些什么，好用来评断一下，吕鸿鹄的这番作为。然而，后背上忽然传来的重量，却让她面上紫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又靠这么近！”恬颖鼓起嘴，有些生气地说道。虽然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落在一众追月军将士的身边，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怕掉下去……”吕鸿鹄轻声回答，语气中却是故作惊慌。

“哼哼，你们兄弟情深，它才舍不得哩！”话音一落，雨夜猛地打了声鼻响，却是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看，连雨夜自己都说不一定呢！”吕鸿鹄此话刚一出口，雨夜便又想打个鼻响，然而，一股从后背上传来的神秘力量，却是让它硬生生地将这个鼻响给噎了回去。

“重色轻友！”想来，雨夜此时的脑海，定然划过了一道与这四个字相似的念头。

“颖儿！”一个淡淡的呼唤声，在恬颖的耳畔响起，那距离有些近，不由让她耳际微微一痒。

恬颖轻轻地将脸别向一边，躲过那时有时无的气息，轻声问道：“什么？”

“我身上有伤，力气不足，这一次，就由你替我下令吧！”吕鸿鹄默默地靠在她的头发上，柔柔地说道。

感受着发丝上传来的异样，恬颖缓缓地点了点头，朗声喝道：“全军听令，向北疾行，我们渡河！”

话音一落，雨夜扬起马蹄，便向北而去，一众追月军将士自是紧随其后。刹那间，清泉边尘土飞扬，好不热闹。那些魔族将士们都知道，只要过了黄河，再有一段路程，他们便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了。

战马奔驰间，吕鸿鹄偷偷地踢了踢雨夜的马腹，雨夜感受到那股力道，前蹄一抬，竟然凭空飞了起来。

恬颖有些惊慌地抓住缰绳，开口问道：“你……你这家伙，怎么不听命令，自己就飞起来了？”

雨夜听她如此一说，心中虽然很是委屈，但却也不敢乱打鼻响。毕竟，它和吕鸿鹄之间，有着一种常人难以察觉到的默契，所以，吕鸿鹄究竟在想些什么，它的心中，很是清楚。

不齿归不齿，但忙，总是要帮的，这大概就是吕鸿鹄口中，那所谓的“兄弟”吧。

话音方落，恬颖便感觉到腰间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力量。她微微蹙起眉毛，低头一看，却恰好见到了吕鸿鹄的那双手。

恬颖眯起眼睛，从牙缝中挤出了句话来道：“鸿鹄，这天上可没有别人，你别以为我会像在地上那样，羞得说不出话来！”

吕鸿鹄动了动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道：“嗯，我也不羞。”

“你！”恬颖有些生气地挣了挣，但却是一番徒劳，白费力气，“你……你放开我……这……这，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间，恬颖挣扎的力气似是又大了一些，然而，却依旧是无济于事。

吕鸿鹄有些无辜地叹了口气道：“颖儿，说起来，我也怕呢！你说雨夜它突然飞起来，只顾自己开心，完全不理会我的死活，真是令人心寒。”

雨夜闻言，不满地打了个鼻响，但为了兄弟，它的这个声音并不大，所以，恬颖也没有听到。

“反正都是我的错呗！”雨夜默默地闭了一下眼睛，心中虽是百般无奈，却也无法变成人类的话语，付诸于口。

“那……那你就不能……不能轻点儿……”恬颖蹙起眉毛，轻声说道。

“我怕我力气一小，就掉下去了啊！”吕鸿鹄探头，向地上望了望，心有戚戚地说道，“颖儿你看啊，这么高的距离，我之前又受了伤，这万一落下去了，我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话音一落，恬颖挣扎的力气立刻便小了不少。吕鸿鹄说得没错，他是有伤在身，若是真掉下去了……“慢着！有伤在身？他有伤在身，怎么还这么大的力气？”想及此处，恬颖眼睛一眯，很是气恼地说道：“受了伤？哼哼，你的伤，怕是早好得差不多了，都能单独骑马了吧？”

吕鸿鹄闻言一连咳了数声道：“哪……哪能呢！疗伤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看见……”

“哼，中气浑厚，手臂有力，还说不能单独骑马！”恬颖嘟起嘴，很是不满地说道。

吕鸿鹄眼睛闪了又闪，终见得瞒不下去，只好点头承认：“呵呵，颖儿好聪明！”

恬颖一听，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蜷起胳膊，向后一摆，肘部不偏不倚，刚刚好打在了吕鸿鹄的伤口之上。

“啊！嘶……”剧痛之下，吕鸿鹄忍不住地叫出了声音。

恬颖听了，不禁花容失色。她虽然气恼吕鸿鹄占她的便宜，但她却更担心他的伤。那么大的伤口，便是止住了血，又怎会好得这般快？

想到这里，恬颖有些后悔地问道：“鸿……鸿鹄，你……你没事吧？”

“咳咳……咳……”吕鸿鹄咬了咬牙，微微转了转眼珠道，“我……我的伤口……”

“伤口怎么了？”恬颖有些焦急地问道。

“嘿嘿，伤口没事！”吕鸿鹄咧嘴一笑，调皮地说道。

“净戏弄人家！”恬颖嘟起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别不高兴了嘛！我也就是想和颖儿共乘一骑。”吕鸿鹄看向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之前昏过去了，都不记得是什么感觉了。”

“反正你就会占人家的便宜……”恬颖的眼睛向后面瞟了瞟，却也没有看到什么，她抚了抚雨夜颈间的鬃毛，小声问道，“那你让它飞起来干嘛？”

“我……我想让颖儿也看看天空中的样子。”吕鸿鹄淡淡地说道。

“南疆也有法器，我见过的。”恬颖抿了抿嘴，回答他道。

“那不一样！南疆是魔尊的南疆，可北疆却是我们的北疆。这里的夜空很蓝，也很深邃！”说话间，吕鸿鹄望向天空，若有所思。

恬颖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抿了抿嘴，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想不到，你这个大老粗，还挺有文采的！”

吕鸿鹄眼睛猛地一睁，正想说些什么，加以辩解，然而，却因为扯动了眼角处的伤口，而最终化成了“嘶”的一声。

“拉到伤口了？是我不好……”恬颖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幕，不禁有些内疚地说道。

吕鸿鹄摇了摇头道：“不是肩上的伤，是眼角的。”

“哦……”恬颖应了一声，复又有些感叹地说道，“很疼吧当时？若不然，你也不会……唉，你说你这人，怎么不把乌月生血丹留给自己一颗呢？媛儿的也便罢了，我都醒过来了，就用不到它了。”

“怕你不欢喜让我这么抱着。”吕鸿鹄笑了笑道。

“那你现在又在干嘛？”恬颖翻了翻眼睛，有些无奈。

“后来我发现你喜欢。”吕鸿鹄耸了耸肩道。

“谁……谁喜欢了！还不是被你骗了！”恬颖撇了撇嘴说道。

“那我喜欢！”吕鸿鹄立刻改口道。

“哦，原来之前那会儿，你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恬颖嘟起嘴来，显得有些不开心。

“之前也喜欢，不过……”吕鸿鹄故意拖长声音，也不说完。

“不过什么？”恬颖问道。

“不过……不敢。”吕鸿鹄挑了挑眉毛道。

“那现在怎么又敢了？”恬颖复问。

“我们变得亲近了呀！”吕鸿鹄笑着说道。

“谁，谁和你亲近了！”说话间，一抹紫晕攀上了恬颖的脸颊，倒是令她有些羞中带俏。

“我这不正抱着你呢吗？”吕鸿鹄转头看向恬颖的侧脸，有些大言不惭地说道。

“反了！”恬颖瞥了他一眼道。

“什么反了？”吕鸿鹄面上一愣。

“因果！”恬颖转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眼光灼灼，然而，那距离却是如此之近。她缓缓地闭上眼，开始有些怀念起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糕来了。

吕鸿鹄望了望她，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恬颖知道，那便是她所还念的糯米糕。

一抹清香袭来，吕鸿鹄却不知道，如此酸酸甜甜的味道，竟和远在大陆极西的一种水果相似，那物，名唤“樱|桃”。

那一点，落了很久，可当两人分开的时候，却都觉着有些短暂，不禁怅然若失。

恬颖睁开眼，将目光别向远方：“鸿鹄，对不起……”

“嗯？怎么了？”吕鸿鹄不知道恬颖指的是什么。

恬颖抬起胳膊，轻轻地抚了抚肘间。那可是拳头般大小的伤口，这一肘下去，他定是很疼。

吕鸿鹄摇了摇头道：“如此说来，我是不是也该说声对不起呢？”

“嗯？”恬颖听了，仰头看向他的面庞，有些不解。

“你的衣服。”吕鸿鹄回望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恬颖知道，吕鸿鹄所指的，正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半边被染成深蓝色的紫衣。

“那你要赔我！”恬颖微一鼓嘴，轻声说道。

吕鸿鹄闻言，有些发愣地反问：“那……那你怎么赔我？”

恬颖一听，眼中有些闪烁地说道：“刚……刚才……我，我不是都赔给你了嘛……”说话间，恬颖将头别向他处，却是不敢再看向吕鸿鹄。

吕鸿鹄微一蹙眉，有些不解地盯着恬颖，直到她轻轻地抿了抿嘴，方才反应过来，她究竟赔给了自己什么。

“颖儿赔我的，很贵重呢！”说话间，吕鸿鹄的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恬颖垂下头，低声嗫嚅道：“也……也没有……”

“那不若……我赔给颖儿一个一样的吧！”吕鸿鹄低头看向恬颖，笑着说道。

恬颖闻言，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螓首微昂，双目成行。恬颖虽然很期待那蜻蜓点水，但却也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次，是她想让他，赔给自己一块略带腥味的糯米糕。

“颖儿，待回了漠北，我再赔给你一件新衣裳！”吕鸿鹄缓缓地提起头来，望着微闭双眼的恬颖，柔声说道。

“新衣裳？”恬颖睁开眼睛，望向他，眼中尽是迷离。她并不是没听到，而是没有反应过来。

“嗯！”吕鸿鹄点了点头。

恬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颖儿喜欢紫色的衣服？”吕鸿鹄冷不丁地问道。

恬颖微微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什么颜色的都好……”

吕鸿鹄摇了摇头，神秘地一笑，开口说道：“那可不行！”

恬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那你说，你想让我穿什么颜色的？”

吕鸿鹄闻言，转头望向东边。此时，夜色将尽，天地相接的地方，已然染上了一抹薄薄的霞光。草原上，浮云朵朵，往来飘摇，饶是它们动得再快，却也尽皆洒上了淡淡的橙红。有道是：

乌云飞马撩月圆，

孤雁独慧情相牵。

朝霞万丈自天际，

遍染红妆新人衫。

“就……红色吧！”吕鸿鹄笑了笑，轻声说道，“在中原……他们都喜欢用红色的。”

恬颖听了，脸上不由有些发紫。她坐正了身子，转头看向东面，口中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