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原来如此

第一百五十九章原来如此

望向被这轮带火石弹吓跑的玄朔部，严昌周的面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然而，这抹得意并未停留多久，便立刻被他收了回去。

因为他看见，在那片炼狱火海之后，玄朔部是驭豹仓皇而逃，而烈阳部却是驾牛迎了上来。严昌周攥起拳头，狠狠地在城墙上拍了一下道：“中计了！”

本来，兰起臣还挺高兴的，结果此话一出，他便登时愣在了那里。“只一击，便打退了玄朔部，严将军为何会说中计了？”兰起臣心中正在疑惑，城下的烈阳部将士，却如飞蛾般，纷纷向那片火海中扑去。见到如此情形，他的心中不由一惊，他忽然想起，烈阳部是不怕火的。

牛骑军和豹骑军擦肩而过，具曦和驾着火牛，从反向而来的墨寒霖身边走过，抱拳笑道：“贤侄，谢了！”

墨寒霖眼睛一眯，勒住雪豹，狠狠地回头说道：“你就不怕我到场主那里，参你一本？”

然而，具曦和却是连头都不回，便扬长而去。只不过，他在离开之前，丢下了一句话：“贤侄，这可是炼狱之火，我们烈阳部可是救了你们玄朔部呢，你这……不好参吧？”

“你！”望着具曦和渐渐没入火海的身影，墨寒霖浑身上下，立时散发出了一股摄人的寒气。他猛一夹豹腹，直奔北面而去，而他心中所想的却是，“此番我就歇着，我看你能奈我何？”

回乐城头之上，严昌周望着正沐浴在炼狱之火中的烈阳部魔族将士，心中有些懊恼。因为他知道，如此一来，这烈阳部之前的所有消耗，怕是要被尽数补充回来了。

“唉，终是我大意了！”严昌周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以为那半部玄朔部的目标是回乐城，可我哪里知道，魔族人真正看上的，竟是那炼狱之火啊！”

话音一落，严昌周眼中神色一顿，兰起臣则似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一时间，城头的两人，俱都不说话了。

严昌周眯起眼睛，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兰起臣，而兰起臣此时亦是将目光投向了他。

两人对望了数息，眼中惊恐的神色大盛，二人失声叫道：“不好！”

……

库结沙，飞扬牧场，此时，中军大帐之中，只剩下了两人，便是吕鸿鹄和易行仑。

“场主，倘若真如恬颖姑娘所言，此番，我飞扬牧场，定能入得关中。”易行仑顿了顿，眼睛微微晃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要不要也出库结沙向南？如此一来，收集生灵血肉也方便。”

“嗯，倒也不是不可……”吕鸿鹄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场主心中，似是还有顾虑？”易行仑听到吕鸿鹄话语末尾，特意拖长了声音，于是开口问道。

其实，吕鸿鹄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有着那么一丝顾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仅是心中不安罢了，却也不知为何。”

易行仑闻言，竟笑了起来，他开口劝慰道：“恬颖姑娘的连环计甚为巧妙，便是那穆宁笙再如何诡诈，依我看，亦是猜不到吧！”

吕鸿鹄听了，轻轻一笑道：“猜不猜得到，不好说。但即便猜到了又如何？有烈阳和玄朔两部进攻灵州，亦是由不得穆宁笙不来！”话至于此，吕鸿鹄却忽地把眉头皱了起来，“但我依旧觉着，此间似是哪里有问题……”

“场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先南下，才是当务之急！”易行仑站起了身子，看向吕鸿鹄说道。

吕鸿鹄听了这话，倒是暂时将他心中的疑惑给忘了。他微微一笑道：“易叔叔，你们惑星部也想上阵杀敌了吗？”

易行仑闻言，面色一蓝，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场主，你们皆是骑军，可我惑星部却连步军都算不上，怎么上阵杀敌啊？”

“那你这么急切做什么？”吕鸿鹄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

易行仑“嘿嘿”一笑道：“我们惑星部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跟在场主和老墨的身后，也不是不能捞点小便宜。”

“行，既如此，我们也南下就是了！”说话间，吕鸿鹄便站起了身子，看样子是决定出兵了。

易行仑听到，抱拳应诺。

既然吕鸿鹄决定倾巢南下，飞扬牧场里自是开始了一番收拾。然而，此间却有一顶帐篷内，没有丝毫的动静。

说起这顶帐篷，它的位置倒也奇怪。说它不算飞扬牧场的吧，它又确确实实地，落在这片绿洲之中；可若说它是，它坐落的位置，却又和此间其他的帐篷相隔甚远，看起来，总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此时，在这顶帐篷中，正端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紫衣女子。她眼若桃花，瞳留涟漪。高高的鼻梁下，缀着的一张小口，正和她那典雅的面庞相称。她单手托腮，幽幽地望着眼前的铜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面色一会儿微红，一会儿又变得惨白，须臾间，倒是连续换了数遍颜色。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她口中的呢|喃：“哼，我才不要去北疆呢！都是魔族，连个人都没有……”话至于此，她复又沉默了一会儿，口中嘀咕道，“可是素媛妹妹好可爱啊！而且……那人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凶……更何况，北疆的位置……”

“姐姐，姐姐，鸿鹄哥哥要率部南下了，我们得走了，你要不要一块儿来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帐中，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小姑娘。

在库结沙的这片飞扬牧场当中，只有两个女子。这其中的一个，便是惑星部部主易行仑的女儿，易素媛；而这另一位，便是从南而来的特使，恬颖姑娘。

而如今看来，这帐中的那位若有所思的女子，应该就是恬颖；而在这顶帐篷外的小姑娘，便当是易素媛无疑了。

恬颖闻言，立刻站起身，走到了帐篷外面。她微微蹙起眉毛道：“南下？南下做什么去？”

易素媛有些不大高兴地鼓了鼓嘴道：“姐姐你凶我！哼，不理你了！”说罢，她竟把头别向一边去了。

恬颖此时哪里还有功夫哄这个小丫头，她草草地抚了抚易素媛的肩膀，急道：“好媛儿，快些和姐姐说，南下去做什么？此事至关重要，不可有一点错误！”

因用眼角余光瞥见恬颖脸上的急色，易素媛也有些慌了神。她一个小姑娘，确实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但也并非是胡搅蛮缠的主。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说道：“鸿鹄哥哥想要南下，进入关中，给黑玉补充法力。”说话间，易素媛伸手指了指，悬在飞扬牧场上空的那块玄水黑玉。

恬颖抬头扫了那黑玉一眼，开口说道：“媛儿，你去和你鸿鹄哥哥说，让他先别急着南下，他留下的那五千精骑很是巧妙，还是先藏住为好！”

易素媛闻言，点了点头，便径自跑开了。

不一会儿，吕鸿鹄的那匹乌云追月骑旁，便出现了她的身影。

一番话语说完，吕鸿鹄便蹙起了眉头，显得有些犹豫。而在他身旁，同样坐于黑马之上的易行仑，却有些满不在乎地说道：“恬颖姑娘所说虽然有理，但如今穆宁笙已入我军圈套，此时，让这五千追月军守在库结沙里，还有什么用处？”

易素媛听了，不免有些发呆，她哪里知道，此间到底什么有用，什么没有啊！

她看了看吕鸿鹄，复又望了望易行仑，嘟起嘴道：“要不……我去问问姐姐？”

“嗯……”吕鸿鹄点了点头道，“去吧！”

易素媛听了，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易行仑望着易素媛的背影，摇头说道：“恬颖姑娘太谨慎了，如今局势正好，我们正当南下，一举进入关中……”

吕鸿鹄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抬手止住了易行仑的话语，轻声说道：“还是先听听颖……恬颖姑娘怎么说，再做打算吧！”

“部主，战事犹豫不得啊……”易行仑听了，还要再劝，却又被吕鸿鹄打断了。

“这点时辰，我们等得起，不必多言！”吕鸿鹄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而，此间的话，终究是由易素媛，来来回回地传递。这几番下来，恬颖也拿不出什么有说服性的理由；而吕鸿鹄这边，他自己虽然很是犹豫，但易行仑却又总是不满意。如此这般，倒是苦了传信的易素媛。

“姐姐……我……我，我不传了，要不你还是自己和他们说吧！这都快累死媛儿了！”再次回到恬颖帐前，易素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说道。

见到易素媛这副模样，恬颖也知道，如果再让这丫头传信去，可能真的会将其累得走不动道。于是，她略一沉吟，改口道：“他若是执意要南下，也不是不行，但可否留给我五百精锐，以及一些玄朔部的探子，我要带着他们留在此地。”

易素媛听了，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就这样，你快些过去，嗯……你就说，这是你颖姐姐唯一的要求！”恬颖眼看着一件件帐篷被拆掉，她的心也随之急了起来。

“姐姐，鸿鹄哥哥南下之后，黑玉是要拿走的，此间的绿洲，顶多能维持一天，你是呆不久的！”易素媛终于将气息捋顺，开口说了话。

恬颖摇了摇头道：“没事，一天够了，你快些去就是！”说话间，她还冲易素媛挥了挥手。

易素媛见了，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道：“反正来回跑的人是我，你们也都不心疼，哼！”

易素媛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让恬颖听见了。她笑了笑道：“行啦，算姐姐欠你的，等以后到了北疆，姐姐补给你便是！快去吧！”

“哦！”易素媛闻言，鼓了鼓小|嘴，兴致不高地去找吕鸿鹄了。其实，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她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不站在一块儿，好好地把话说了，却非让她这个小丫头，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

又一番话语说完，易行仑紧跟着的一句话，却让易素媛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因为他开口的前三个字，便是“为什么”。

“为什么恬颖姑娘要留下五百精锐？她该不会真觉着，黄世良仅凭千余骠骑军，就敢南下来救人吧？”易行仑蹙眉问道。

“爹，你不会还想让我跑一趟吧？”累得坐在了地上的易素媛，双臂抱胸，鼓着嘴说道。

易行仑草草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啧，别插话！没见我和场主正商量事情呢嘛！”

“哼，爹爹欺负人！”易素媛闻言，小|嘴一噘，显得很是不高兴。

“别闹！”易行仑瞪了她一眼，复又望向了吕鸿鹄。

吕鸿鹄想了一会儿，看向易素媛道：“素媛妹妹，你去和你颖姐姐说，我同意了，我决定留给她千骑追月军和一些惑星部的探子。”

“场主……”易行仑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想却被吕鸿鹄抢了先：“易叔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着，即便黄世良率骠骑军南下，五百精锐追月军也足够对付他们了。但问题是，这五百精锐的主将不是我，而是恬颖姑娘。即便换作是我领军，我都不敢说，一定能够战得过黄世良，更何况是恬颖姑娘了？你要知道，她可终是位女子。”

易行仑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凛，“女子，她可不仅仅是女子那么简单，她将来可是要……”想到这里，易行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解决办法。他伸手招来一名惑星部的探子，并低声说了两句，看样子，是在安排留下的人手。

吕鸿鹄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身边的一名追月军骑士，开口吩咐道：“你，去挑一千人，随恬颖姑娘留守此间！”

“诺！”一声应和方落，那名骑士便驱马，前去选人了。

吕鸿鹄复又将目光投向易素媛，开口笑道：“你现在可以去告诉你颖姐姐了，就说……”

“鸿鹄哥哥，你就不能让媛儿歇会儿！”易素媛不等吕鸿鹄把话说完，便连忙插嘴道。看来，这几番对答，还真是把她给累坏了啊！

吕鸿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易行仑，说道：“行了，差不多了，我们也南下吧！那边，想来已经开始了！”

易行仑闻言，抱拳道：“诺！”

话音方落，吕鸿鹄猛一抬手，飞扬牧场上空的那块玄水黑玉，便飘飘摇摇地落到了他的手中。笼罩在整片草原上的青晕，亦是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全军听令，南下宥州！”话音一落，吕鸿鹄一挥手中扬沙殁，一众墨色的骑士，便扬鞭策马，向南而去，刹那间，烟尘四起。

这时，恬颖终于从她的那顶帐篷中跑了出来。她跑过绿草地，跑过留下来的追月军将士身边，同坐在地上的易素媛擦肩而过。她静静地伫立在牧场的边缘，看着渐渐向南而去的烟尘，口中喃喃道：“希望此番，你的判断是对的！”

“姐姐，什么是对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恬颖立刻回过了头去。

她失声惊道：“你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南下？”

易素媛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嘟起嘴道：“还不是姐姐你不肯来，媛儿传信传累了，就没有力气南下了。”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恬颖摇了摇头道。

“为什么？”易素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恬颖轻轻叹了口气道：“此间很危险。”

“敌人不是都在南面吗？怎么会危险……”易素媛追问道。

恬颖将目光投向北面，那里是燕然都护府的方向。

……

宥州，一片大草原上，此时正有一队褐色骑士，向西南方向奔去，看他们的马头朝向，想来，应是在奔往灵州。不错，他们便是由穆宁笙所率领的天策军。

“传令全军，减速缓行！”穆宁笙看了眼挂在头顶的太阳，转头冲身边的白荣说道。

白荣领命而去，自是传达了全军，天策军的速度不由为之一减。

穆宁笙缓缓地驾着赤炎，心中若有所思。忽然，一抹寒意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穆宁笙眼睛一眯，揉了揉鼻子，大声喝道：“全军戒备，敌袭！”

话音一落，刚刚还艳阳高照的草原，顿时被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云。天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了无数白色的小点，它们如撒盐空中，又若柳絮因风，不错，它们便是雪。

寒雪将至，陷阱已成，这所谓的敌袭，想来定是玄朔部无疑。原来，那一直消失不见的半部玄朔部，并不是去了西边，而是来了中间。宥州，真是好一场埋伏啊！

……

丰州，燕然都护府，时间倒推回今日的清晨。

黄世良望着正北扬起的尘沙，那里旌旗翻飞，蹄声隆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丰州的北面，还会有这么一帮来人。

黄世良转头看向身边的一名将士，开口吩咐道：“备马，我欲带兵出城！”

“将军，来人甚多，不若……”那名兵士正打算开口劝说些什么。

但黄世良却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而是张口阻住了他道：“你若不懂，照办便是！”

那名士兵闻言，只好抱拳应诺。

不一会儿，燕然都护府的城门，便被打了开来。一众身负铠甲的骑士，驱着一匹匹黄骠马，奔向那烟尘扬起的方向。他们，正是襄阳黄家的骠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