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九十一章 离间之计

第九十一章离间之计

“姑父，照你所说，沈兄当是这位摧浪校尉的后人？”商元胤开口问道。

穆宁笙点了点头道：“若我所料不差，你口中的‘沈兄’，应是我口中的‘沈兄’之子。”

“可他父亲既然在北疆干过，应是穆爷爷的旧部才是，缘何会投了薛伯潜？”兰起臣皱眉说道。

“唉，此事我也不知！”穆宁笙摇头说道，显得有些失落，“那位‘摧浪校尉’名叫‘沈啸威’。昔年在北疆，他也是被父亲颇为看重的一位武人。只可惜，十年前，征讨突厥胜利之前，他死在了丰州吕氏魔族的手上。”

“如此说来，沈兄便是幼年丧父，而后机缘巧合之下，便成为兰爽节府里的衙役？”商元胤开口问道。

穆宁笙点了点头道：“或许如此吧！当年，父亲曾想善待沈啸威的家人，故而，便到姑臧去寻。然而，他找遍了整个凉州，都没有找到沈家人的下落，所以，最后也只有放弃了。”

“不是有传闻说，这位‘摧浪校尉’和‘燕山公子’是莫逆之交吗？穆爷爷当年没问问他？”兰起臣说道。

“这也是我正要说的。当年，在沈啸威死后不久，燕山公子于澜秋也相继消失了。起先，父亲还以为他回了燕山，可是派人查了之后，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回去过。”穆宁笙回答道。

“没回去？那他去哪了？”商元胤皱眉说道。

“据传闻言，在沈啸威死前，于澜秋是最后一个和他说过话的人。”穆宁笙无头无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等等，姑父！当年，沈兄他们一家不见了，于澜秋也不见了，你说会不会是于澜秋带走了他们？”商元胤眼中光芒一闪道。

“我也正是此意！”穆宁笙点了点头。

“于澜秋此举太不寻常了！莫不是，他知道了穆爷爷的想法？”兰起臣有些怀疑地说道。

“慢着，我总感觉我好想漏掉了什么！”商元胤眼睛瞥向一边，转了又转，方才说道，“姑父，那兰爽节，可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战后，才出现的？”

穆宁笙微微颔首道：“是在十年前，中原武林讨伐吕氏魔族之后，他才出现的。这两战不是一场，却也相互关联。其实，那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我大唐征讨突厥，其间，丰州吕氏魔族前来搅局。然后才有了，由北方武林为主，南方武林为辅的，讨伐丰州吕氏魔族的战役。而后，也不知是围魏救赵，还是若何。南疆魔族忽然向天山寒玉宫，发起了进攻。不过，后来在南方武林的设计下，南疆魔族的攻势，锐气尽失，最后只能撤退。而在撤退的路上，分别在竹子岭和点苍山清碧溪，遭受了两次大败。至此，魔族方才一直消停到现在。胤儿，你说得不错，是在那一战之后。只不过，要更晚一些。”

“既然如此，姑父你不觉着，兰爽节的出现和于澜秋的消失，来得太巧了些吗？”商元胤眯了眯眼睛道，“而如今，沈兄恰好又在他的手下当衙役。”

“表弟，你是说……”兰起臣跟了半句，忽然禁了声，他想了一会儿，眼中一道光亮闪过，于是接着说道，“是啊，叔父！表弟说得有理！你看，爽节是什么？不正是秋吗？兰爽节，那不就是兰秋吗？”

穆宁笙闻言，面上一愣，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巧合，但是……想了一会儿，穆宁笙轻轻一笑道：“你们想多了。当年兰爽节出现之时，同薛伯潜和薛仲源为友，舞文弄墨，合称‘山南三杰’。可我查过他，他身边没有家眷，那你们说，沈家人又哪里去了？”

兰起臣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商元胤听罢，也有些被说服了，可是他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劲儿。于是，他喃喃道：“兰爽节是个文人，却一直支持怀柔之策，对江湖颇为友好。难道，这不足以证明，他就是于澜秋吗？”

“是也好，不是也罢！一，我们没证据；二，就算他是能怎样？他可是帮了我们大唐的英雄，难道圣上还会把他抓起来不成？他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人家只是换了个名，弃武从文，考取功名，继续报效朝廷，有错？”穆宁笙挑了挑眉道。

“但他很有可能是想潜入朝中，试图探听朝廷对武林的态度，从而向武林人士传消息啊！”兰起臣有些担忧地说道。

商元胤瞄了他一眼，开口道：“便是如此，能如何？如今朝廷尚没动手，有部分消息，还是和中原武林共享的，我们扳不倒他。更何况，人家早便被外放地方，朝中隐秘的态度，他能知道什么？而且，表哥你当知道，他在地方干得不错。所以，正如姑父所言，没用的，只要我们防着他便好。可是，我们已经在防着他了，而且不仅是他，还有二薛。”

兰起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时，穆宁笙开口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把沈家那小子，弄到我们这边来！胤儿见过海漠刀法，不过，他不懂武艺，所以他看不出，此刀法的厉害之处。不过，好在我也见过。海漠刀法在我看来，可是一种，能和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相提并论的功法。而且，它可不仅是功法，还有刀法。若是沈家小子练好了，我大唐进攻魔族，再也不用倚仗武林人士了。如此一来，你们懂的！”

商元胤略微想了一会儿，有了计议。可他却有些不想说，因为，一路之上，他和沈碧波还是结下了不小的友情。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觉着此人很朴实，而且即便知道分属两派，却仍然坦然相告，而不是背后做什么手脚。不过，商元胤并不知道，沈碧波还是向他隐瞒了一件事。只不过，这件事是受人所托，否则，也不会如此的。

然而，在这间屋子里，可以作为谋士的，并非只有商元胤一人。兰起臣是文武全才，区区小计，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到商元胤没出主意，兰起臣有些奇怪。他知道，他这位表弟的才智远胜于自己，自己能想得到，商元胤不会想不到。只不过，既然商元胤不想说，那便由自己来代劳吧。想及此处，兰起臣拱了拱手道：“叔父，我有一计，或能可行！”

“哦？快快说来！”本来穆宁笙是在看着商元胤，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外甥虽然不会武功，但才智却是举世无双。可这一次，确实是让他有些意外了，“不过，既然起臣想到了，便由他说吧！”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将目光投向兰起臣，表现得就像从来没有看过商元胤一般。

“离间！”兰起臣只说了两个字。

商元胤闻言，暗自苦笑了一下，果然是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穆宁笙也不是傻子，他也反应了过来，甚至连离间的手法都想好了。开玩笑，他可是堪比家主的人物，这等手段自是常用。方向既然都给出来了，具体操作他早已驾轻就熟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心照不宣。数息后，穆宁笙似是计议已定，点了点头道：“好计是好计，关键是薛伯潜，他会上当吗？”

兰起臣看了眼商元胤，见他依旧不说话，于是开口道：“会不会上当，不重要，能埋下根刺，便是好的。”

“胤儿，你看呢？”穆宁笙看向商元胤道。

商元胤点了点头道：“表哥说得不错！”而他的心中，则暗暗对沈碧波道了声歉。

“那他叫什么？”穆宁笙点了点头问道。

“沈碧波！”简短的三字回答，却让商元胤在心中，再道了声歉。

穆宁笙闻言笑了笑道：“胤儿，今日你的话有些少啊！莫不是，路上累到了？”

商元胤抬眼看了一下穆宁笙，眼中闪烁了一下道：“许是的，我一路上，骑驴过来的。”

“你这孩子，从小就怕马，现在长大了，怎么还怕？”穆宁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疼惜地说道，“怎么就不弄辆马车？”

商元胤闻言，倒是想起了辆马车，只不过，它的轮子掉了一个。他舔了舔嘴唇，嗫嚅道：“半路上，轮，轮子掉了……”这问题确实难回答，他总不好当面对他姑父说，“还不是你女儿搞的鬼？”看来这锅，他也只能背着了。

穆宁笙摇了摇头道：“挑马车的时候，也不仔细点儿！”

“侄儿下次定会注意的。”商元胤拱手说道。

“好了，教育你，是你爹的事，我也不多言了。”说到这儿，穆宁笙看向了兰起臣道，“你们兄弟俩，也有多年未见了吧？定有些话要说，我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置。”

二人闻言，拱手退出了屋。一出书房，兰起臣便凑到了商元胤的身边，这让他有些不大适应地向一旁挪了挪。

“表弟，方才的离间之计，你怎么不提？愚兄自问不比你聪慧，我能想到的，你也定能！”兰起臣开口说道。

“由表哥代劳，也是好的。”商元胤不觉间，把步子迈得大了一些，拉开了一段距离。

兰起臣微微想了一下，觉着他表弟如此做，许是为了让他在穆宁笙面前，展现一番。于是，他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商元胤的肩膀道：“表弟，我知你的意思，谢了！”

听他这么说，商元胤如何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自是懒得纠正罢了。

兰起臣见他不说话，以为是收下了此话，于是便说起了另一件事：“表弟啊，此事愚兄我谢过了。可是，你还有件事，做得却不太好啊！”

商元胤眼睛一眯，站住了身子，略微思量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事？”

“你不该带那小子一起来！”兰起臣话中所指的那人，自然便是商元嗣。

商元胤如此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道？可他依旧问道：“那小子是谁？”

“嘶……表弟，你怎么突然糊涂了？我指的当然是商元嗣了！”兰起臣有些惊讶，为何商元胤又没有想到，难不成真是旅途劳累？

商元胤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二弟，怎么了？”这句话里，商元胤将那个称呼咬得很死，就是想表达什么。

可是兰起臣的耳朵，也不知道长到哪去了！他浑然未觉地说道：“表弟，你本来是商家唯一的继承人，可如今……”

商元胤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你是我的表哥，元胤心中清楚！但元嗣，同样也是我的弟弟！所以，还望表哥慎言！”

话音一落，商元胤便快步向前走去，临出院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微微昂起头道：“亲弟弟！”这一次，他连头都没回，便离开了。徒留下身后的兰起臣，微微发愣：“我……我有错吗？他可是要和你争家主之位的，你没见穆叔父开始欣赏他了吗？”

其实，兰起臣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大义凛然了。就算商元嗣当了家主，那也只是一家之主，而不是皇帝。所以，商元胤就还是他的大哥。只不过，他兰起臣，就不再是商家家主的什么了而已。

一切既已定计，自然按照计划行事。

次日一早，早朝过后，薛伯潜和穆宁笙，还有兵部的一些其他人，自是被圣上照常招入了内殿。要知道，如今北疆魔族再起波澜，南疆魔族又蠢蠢欲动，短暂的十年太平，怕是要过去了。

内殿之中，一位中年人坐于中央，他头戴鎏金龙纹翼善冠，身着圆领黄底真龙袍。他耳垂奇大，双颊上生着两捋络腮胡子。他脸盘很圆，看起来十分饱满。他双眉如刀，斜向上翘，双目微张，眼珠如墨。他鼻子很圆，嘴边下颌处尽是胡须。整体看上去，精神并不是特别饱满。他一只手扶着额，一只手轻轻地敲着案几，但却没有声音。不用说，这身打扮，便是当今圣上无疑。

在他的下首，两列官员分站两边，诸人尽皆朝服衣冠，打理得板板整整。而在这两列中，一边打头的是穆宁笙，另一边中间的位置上站着薛伯潜。

“北疆的事，怎么办？”皇上开口说道。

众官闻言，尽皆默然，唯有穆宁笙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当遣兵击之！”

“击？穆卿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穆老将军的意思？”皇上一挑眉毛，看向穆宁笙道。

“是父亲的意思，也是微臣的意思。”穆宁笙躬身说道。

“丰州吕氏魔族，不靠武林，打得过？”皇上用手揉了揉头，蹙眉道。

“陛下，昔年，先帝许黄将军一家不用避讳‘世’字，可非是无意而为啊！”穆宁笙轻声说道。

皇上闻言，将手拿了下来，点了点头道：“黄世良将军一手戟法，甚是玄妙，倒是可用。可是，纵使黄将军武艺再高，恐怕也是独木难支啊！”

“陛下，兰公义兰将军长子兰起臣，文武兼备，堪为黄将军良辅！”穆宁笙下首某处地方，站出了一人说道。

“嗯，良辅是良辅，可黄将军一支，怕还是不够啊！”说话间，皇上看向了穆宁笙，敲桌子的手指一用力，弄出了些响动。

穆宁笙闻声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刚好用余光碰到了皇上的目光。于是，他复一躬身道：“若陛下信得过臣，臣愿领一军以为策应！”

“穆卿家，你是穆老将军的儿子，朕还是更信得过你一些，还是黄将军策应，你为主力吧！”皇上笑了笑，忽又觉着有些头痛，于是用手揉了揉。

“谨遵陛下差遣！不过，臣也想寻一良辅……”穆宁笙迟疑地说道。

“穆卿家可有看中的俊才？”皇上抬眼望向他道。

“有！臣妻家的侄儿商元胤，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可为良辅！”穆宁笙躬身说道。

“穆卿家，你这是举贤不避亲啊！”皇上一听，笑着指了指穆宁笙说道，“好，朕准了！”

“谢陛下隆恩！”穆宁笙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下去。

皇上见了，连忙开口道：“行了，都老胳膊老腿儿的了，不必如此。到时候如朕这般头晕，谁还替朕打仗啊！”

皇上虽然这么说了，但是穆宁笙还是跪了下去，行了个礼。因为他想干的事情，并不是谢恩，而是趁此之机，看一看薛伯潜的反应。结果，果然如其所料，此时，薛伯潜正欲出列说些什么。

穆宁笙看在眼里，立刻站起了身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薛伯潜见他跪的决然，起来得又很快，微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他想说什么。

穆宁笙嘴角一翘，躬身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十年前，在北疆，名声响过一阵子的‘摧浪校尉’？”他说话的时候，头实在是低得有些深，所以，并没有人看见他的笑容。

薛伯潜闻言，面上一愣，“这个‘摧浪校尉’是谁？”他心中暗暗觉着，今天的事情，好像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要知道，摧浪校尉沈啸威是在十年前，名声比较响。而那个时候，薛伯潜还只是个读书人。

皇上闻言，微微昂起头想了一会儿，道：“是听过有此人物。他怎么了？”

穆宁笙说道：“昔年‘摧浪校尉’沈啸威……”

“沈？”也不知道是薛伯潜太敏感，还是若何。反正“沈啸威”的名字一出来，他立刻便产生了不大好的联想。因为，沈碧波也姓沈。

“……昔年殉于王事，臣父亲曾想找到他的家人，加以照料，可是却一直都没找到。不过，昨日，我们找到了沈啸威的儿子。而且，他还是位继承了‘摧浪校尉’刀法的武人！微臣也想带上他，一同出征。”穆宁笙自顾自地说着，即便薛伯潜猜到了，又能如何？

话至于此，皇上的眼中忽然亮了起来，他脑海中对“摧浪校尉”的印象更加清晰了。据说此人的刀法很强，当年也是陷入吕氏魔族重重包围中，一直撑到援兵到来之后，方才伤重而亡。那么继承了这人刀法的子嗣，又如何会差得了？

“此事朕准了！可知他唤做什么？”皇上笑着看向穆宁笙道。

“唤作‘沈碧波’！”穆宁笙话音一落，薛伯潜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