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坠星 新月:崩龙玎(伪-二周目通关,女主便当)

荆山坠星 猫伊 同人小说 | 动漫同人 更新时间:201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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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前究竟对你说了什么?”行军路上,弥罗终于对灯中的铃发问。

“什么?久聆只是不能下床走动了!”灯中的火苗猛地一跳,随后又反应过来:“说的那个大榴莲吗?哦……我掐住她的脖子,问了她关于司幽沦陷的事。”

“那她说了什么?”弥罗追问。“——‘呜呜呜,不是人家的错啦,人家只是被逼无奈’~~~~”铃惟妙惟肖地模仿起那甜腻的女声,随后夸张地干呕起来。

铃觉得实在没法描述出当时的滑稽景象,太混乱也太短暂了——当然,这是因为下一瞬他掌心迸出的黑光就炸翻了对方颈子。

“她的确挺会装的。”弥罗没什么表情地评论。算了。他想,计划也并不是不能成功。

——如果珑莲发生意外,就让吉墨或者弥月假扮成她。这是主上留下的安排。当然,谁都承认是条下下之策。

因此,弥罗私心地没有通知妹妹弥月做准备,反而先将她送回了狱法山。至于吉墨……他也不希望这有自己族人一半血统的少女去送死。

尽管,这两个女子,需要做的,可能只是拖住龙城城主,只要一会儿,小小的一会儿……

“我们居然不是去打龙城大本营?!”驻扎时,发现地理方位不太对,吉墨溜到弥罗面前低声惊叫。

“我才不会放你们送死!没发现夜猺现在留下的只有女兵了吗?!”弥罗粗暴地打断她,立即收到了铃关于性别方面的异议。

“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切断天息的援助路线,拆除军事建筑。”弥罗疲倦地解释,“其实……虞渊真的是分不出人手,才会叫你们干这种累活。”

“不,你们只是觉得妹子们上不了战场而已。”苏方尘讽刺地顶嘴,弥罗顿时吼了回去:“够了!一个连女人都不得不参战的混账乱世,你居然还想争个一功半勋?!”

“啧,我本来以为你这头大猫比较可爱呢。”心高气傲的魔女白了他一眼,钻进帐篷补美容觉了。

“你应该庆幸她现在不想吵架,否则一定骂到你自杀。”烟梦责备地埋怨,随后又悄声,“我们……是在等传令吗?”

“没错。按理来说亡奈应该来了……”弥罗浓密的眉头焦虑得拧成了一团,“难道、难道……”

“难道你真的是叛徒吗?!”霸下楼的审讯室,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亡奈。

碧霞玺憎恶地笑着,用一把刮骨刀轻轻地摩挲手中的骷髅面具:“我从你脑子里读到了几个不太正常的字。”

“需要把他关进思维监狱教训教训吗?”一旁,夜付丧撕裂的嘴角阴毒地发问。

“闭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嚣张的龙族女将丝毫不领情,扭头狠狠刺了一刀骨灵的面具,对面被结界束缚的幽魂顿时迸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头顶亦淌出宛如鲜血般的黑色阴影,却依旧咬紧牙关,凝聚全部的心神阻止她的精神入侵。

亡奈几近崩溃的视野中,唯有望见两枚宛如明月般硕大的金橙色眸子——它们原本镶嵌在龙族少女娇俏的面颊上应是多么地神采顾盼,此刻却仿佛巨兽般狰狞。

而这双眼睛,亦艰难捕捉到了冥阎龙黝黑的面庞。那样地扭曲,那样地绝望。意志之火熄灭的崩溃感,哪怕是神龙,哪怕是从未活过的死物,都会从心底恐惧。

曾经覆手便是他人生死的霸道王者,走后留下的只有薄薄两片石板,还不够写满一封遗书。

“他……他死了??”错愕的少女失落地丢下手中的刑具,扶住头颅喃喃,“居然、居然不告诉我……”

“碧、苍、玹……连这种事情,都要更改我的记忆吗……妄图只手遮天的你,注定不得好死……”一字一句地,她压低了喉音诅骂。

目送着碧霞玺匆忙消失在石廊尽头的身影,亡奈明白,自己撑不了几天了。之所以现在被放过,只是龙族女将害怕他被折磨得彻底魂飞魄散。

拜托谁将它取下来吧……哪怕只是为了好玩而取下来……他盯着对面自己那被封印的头骨,希望渺茫地祈祷。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终于瞥见一只纤纤玉手滑过墙壁,拂入眼帘的,是一头柔软的金色长发。

再度睁开双眸后,仰望的唯有公主高傲冷淡的面庞。

“珑、珑莲殿下……”亡奈难以置信地喃喃低唤。

“叫我,玉沉茶。”

“沉茶……不见了??”听得辰钧衡的汇报,弥罗陡然心内一沉。

“我本来以为你们安排她跟我一同镇守夜猺岭。”几乎是千里迢迢赶到天息,依旧上气不接下气的时之神龙死死扣住弥罗宽厚的肩膀,掌心的碎甲几乎要在对方肉上划出伤痕,“这叫我如何相信——”

“那是沉茶自己的选择。”冷不丁,竟是苏方插进话语,“放心,现在她应该已经跟洛降汇合了。”

“洛降?现在不需要他出场。”如此冷漠的回答,令亡奈不禁在心中暗忖,面前这位,恐怕还是那招摇撞骗的假公主。

而她也并无多言,只命他跟随自己沿着暗梯走进龙雀台深处的甬道。

美丽的珍珠色微光浸透了空寂的冰窖。一排排沉睡的傀儡,个个都是沉茶的模样,唯有发丝是清晰的湘妃色,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大家都只是替代品而已。”那唯一拥有金发的不幸少女低语,“尽管我本不应是这幅容貌。”

只因为身怀玉茗露的部分灵魂,才会越发接近其神韵,并因此收获无尽厄运。

但无论如何真正的玉茗露是永远、永远回不来了,这些空有她面貌的替身,不过是继续将戏码排演下去的傀儡。

出来时,浮在楼梯口的,正是洛降黑衣银发的身影。他飞奔过来,手臂因试图拥抱而穿过亡奈的身躯,随即久久抚摸着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实体——那伤痕累累的面具,哽噎不语。

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名部下了,他不能再目睹另一个铃星的陨殁了……

沉茶苦笑了下,回到锦绣罗帐继续装病——讨好卖乖的伎俩,在她做旸谷夫人那阵子,早就玩熟了。

因此她扮演起珑莲非常地像,像到简直是一个人——毕竟珑莲苦心模仿的正是她本人哩。

“其实一直想问,究竟怎样才能一眼分辨出茶茶和其他玉茗露替身的区别?”是吉墨难耐的好奇声。毕竟,舌根可不是什么能想起来的搜身区域。

“真正的沉茶……会为了他人,将自己牺牲到令人厌烦的地步……”良久的思索后,是苏方尘如钧的叹息。

“你们应该送我回去。”亡奈忧愁地远望着窗外,霸下楼那宛若丹阳般灼赤的巍影,“我并不觉得……以沉茶目前的身份,可以成功保住我。”

洛降叹息着。当知晓沉茶也擅自跟来后,主上已是愠怒万分。如今她更是为了救出亡奈而不惜打草惊蛇。

“这么说,我遣走仆役、贿赂警卫,这些努力……全都白费了?”沉茶几乎不敢相信地质问。

她以为可以帮上虞渊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忙……

洛降无助地摇头。亡奈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审讯了,可碧霞玺很快就会回来……

“带我回去。”虚弱的骨灵毅然命道,“如果我装作妥协,说不定可以编造些虚假的记忆让她暂时消停……”

“珑莲,这可不是你能随便动的东西,很危险的。”几乎是千钧一发地,沉茶前脚刚溜回地牢,夜付丧便将碧霞玺引了过来。

那夜付丧似还有话说,却被碧霞玺喝得退下了。她尚松一口气,将亡奈的面具重新挂回墙壁,墙角摇曳着、无法被火把照彻的阴影便宛如饿虎般扑上……

“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就算起来也会先找这死鬼的麻烦。”洛降干净利落地丢下同样失去意识的肮脏鬼偶,对依旧大眼瞪小眼的一鬼一人道,“亡奈,茶茶,随我速速离开。”

身后,无人察觉地,装作昏迷的夜付丧睁开了那对猩红血瞳,于满地灰尘中一嘴铁齿铜牙灿烂地绽开笑容。

“这不是……冥阎大人当年制造的最强鬼降么……呵,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呐……”

“……来了……”黎明的第一道光束,终于点亮了遥遥龙城的烽火。

“天息的出兵点已经被我们彻底封上了,现在只需炸毁通往龙城的要道,阻止敌方求援或出逃——”包抄路上,弥罗如此匆匆吩咐,却被辰钧衡打断:“不如让我下令他们解散吧。”

在金瞳豹妖惊诧的注目下,玉面龙神静述道:“困兽尚堪犹斗,何况哀兵。你将他们堵在城内,恐怕反会背水一战。”

“况且,我们能捉到的,不过是被龙城强征的虾兵蟹将,他们……本就不应为战争献出生命。”辰钧衡黯然的双眸转忽又凝满刚锐冷毅,“真正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那个从我手中攫走一切的城主!!”

怔然中周围莫不是一圈逐渐涌上的钦佩和认同,唯有烟梦兀自轻忧:“可是……如果他们已经被碧苍玹蛊惑……”

“不会,既然战斗已经打响,他一定无法分心看顾那些小卒。”辰钧衡展给她一抹自信的笑容,心内却暗自发虚。

何况……终归来,他们总该是我的子民罢……他如此在心中说着,却不敢让身旁的弥罗知晓。

“没事,那小子估计还没从主上设置的心灵迷宫中爬出来。”弥罗不甚在意地安慰。这十天里,碧苍玹完全在跟自己的疑心与幻觉博弈。

“那么,便祝福你了。”烟梦速跨一步抢到辰钧衡高大的身躯前,尽力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轮廓刚毅的下颌,仰来满面绯云。

辰钧衡原误以为她要付与深情长吻,却只是羞涩地将额头贴在自己眉心,交织的体温中渗透来无尽暖意与守候……

——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最后能得到什么。

——或者说,对很多女子渴望并追逐的美满,我是抗拒的。

——当我想要看见未来时太阳穴只会隐隐作痛。因此我始终明白,这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命运。

——只敢愿你……愿你平安无恙……

“快走吧……”松开手时,她催促犹溺回味的他,“我的力量,守护不了你多久……不要、不要再耽搁了……”

沐着悲壮的琉璃色朝云,目送着他一身钢甲被晴辉擦出破碎的反光,丁烟梦,这做了他数载叛徒的虞渊女卒,立刻悄然转身消隐于猎猎寒风中——她要履行自己作为传令兵的职责了。

一颗无力滑脱的泪珠,尚未落定尘土,便已与主人相隔关山远径。

“霞玺……霞玺……?!!!!”当那苍袍青须的应龙自虚空滚落时,所目睹的唯有亲生妹妹寒疮遍体、鳞伤满腹的模样。

整个霸下楼,几乎被冻成了冰窟,无一名守卫幸存。曾经囚禁寒漠的牢笼,毫无疑问地碎成了冰渣。

匆匆奔上瞭望台的他,视野所及,遍地硝烟,遥遥相望的蒲牢堡和嘲风殿,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虞渊……你够狠。”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他匆忙安置好亲人的残躯,杀向战场——

“你的对手是我。”阳光下蓦地碧苍玹面前黑不见指,唯升起那一头银发与荧绿狼瞳,“主上特别关照过,要第一个宰了你。”

“有没有听说过……‘吾梦中好杀人’?”竟全无恐惧地,那应龙眉头轻挑,嘴角悄绽一抹凛冽嘲笑,话毕间覆手便是一条龙形斗气猛烈撕咬过去,逼得那嚣张尸鬼急撤数步,正恰逢自己从噩梦结界中挣扎苏醒,忙抽剑险险弹开一股凝满恶意的波动……

然碧苍玹脸角依旧被擦出一道不浅的血痕,洛降亦是神出鬼没,又招招克制,势均力敌间,至少还要缠斗上数个回合。嘲风殿那边,虞渊城主、天空之龙与黑翼龙更是解了人类法相,直接以真身殊死搏斗,一瞬间龙尾过处,片瓦不留,心念所及,冰锁青阙。

被血水染黑又被冰芒扎透的松绿色庞大身躯轰然坠落,竟生生砸坍了数座连贯的房屋。顿时一声辨不出语义的悲鸣,自数丈开外的残兵中迸来。

一个尽管裹着盔甲,却依旧瘦弱、矮小宛如女子般的小卒用吃奶的力气推开疯狂逃离战场的人群,纵身跃起,乘风落地,趴在奄奄一息的神龙耳畔,凄厉地呼唤着一声声的“爹”……

已然化作豹首人身长尾模样的虞渊城主错愕地望向男扮女装的她。

——……岚素?他默唤,然心魄交汇之际,杳无一物。

在她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一头面目狰狞的妖兽,不人不鬼。这陌生的怪物重伤了最宠溺她的养父——他是这二门不迈的深闺生涯中,她唯一想报答的至亲。

忘记了,全部忘记了,仿佛在她的记忆中什么都没发生过……究竟是碧苍玹,还是碧霞玺犯下的恶行?

“……需要带上点忆石吗?就是我曾经用来唤醒烟梦记忆的那种手镯。”分别的时刻,苏方尘担忧地询问。

“不,不必了。我不能接受一点点暗示。”青衣情人素净的容颜决绝得空无一物,“让我忘记,把一切都忘记,包括,你……”

短短一天的重逢,竟是这样的结局。苏方尘虽无法接受,却不得不认同,作为“白秋沙”外出的岚素,不及时赶回龙城,后果定会相当严重。而当她暴露在碧苍玹面前时,整个虞渊的计划就全盘失效了……

因此,回程中的岚素,只能记得自己扮作白秋沙擅自出游,仅此而已。

猜透这些,对虞渊城主来说,也只是一瞬的事。他毫无耽搁,及时纵身追赶趁机逃匿的黑翼龙,并完全不顾地面上一只白翼青羽的鸾凤正怀着愤怒扶摇而上,向他迸射箭翎……

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也无需解释。哪怕没有她执意牺牲记忆,方才的场面也不会改善。天空之龙,依然会奉命与自己交战。

将那漆黑的巨龙掀翻在地之刻,遥遥天际,已遁走一道流光,恍惚是一条浑身冻结了冰砾的年迈神龙。灰白相间的他,熟悉又陌生,仿佛两个模样甚至性别都完全不同的生物被糅杂在了一起,令人作呕又恐惧。

极力追随过去的,则是另一条他很熟悉的应龙——虽满身伤痕,却依旧可辨出其苍青的双翼与腹部,和玉白的楔形躯干。

这么说来,洛降已经失败甚至死亡了。

“呵呵……感想如何?”脚下,从开战起就沉默寡言的漆黑神龙咳着嘴角带电花的血沫嘲笑道,“你拼了多少力气才击倒的我,只是拖延时间的棋子罢了……”

“铃……铃!!!”霸下楼旁,却只听得尸鬼洛降声声绝望的呼喊,掌心捧着破碎的灯盖,血泪纵横。

谁也不知道那洁白的幽灵少年是何时蓦然出现的,就仿佛他从未消逝过一般……

千钧之际,阴森的鬼火缭绕若藤蔓般缠上碧苍玹穿刺至洛降眉心的双翼,刹那便是阴风满面,飞沙走石。待浓尘散尽,已不见幽魂影。

一抔石土在他掌心捏成了碎末,又被捏紧的拳头狠狠砸进地里。

失败了……他完全失败了……没有成功阻止碧苍玹,反而还搭上了昔日部下的性命……

风沙迷离的视野中,恍惚踉跄来战友们伤痕累累的身影。

一只苍白且骨节修长的手有力地挽起尸鬼少年血肉模糊的臂膀,垂视来的雪青双眸,依旧平静地镌刻着坚毅的目光。

“战斗还没有结束。”虞渊城主唯如此吩咐。不久,前往负屃座和椒图宫探查的弥罗与吉墨双双汇合而来。

“果然是这样。”凝视着他俩焦虑的神情,那对雪青的双眸尽透了然。在击败黑翼龙后,他已然理清线索。

事实上,在见到辰钧衡之刻,这猜度便已近成形。诚然,从一开始,他就从未认为,那刚正不阿到几近顽固的钢铁之龙会是幕后的主谋。

自然也不是碧苍玹。尽管许多阴谋都出自这狡猾的应龙之手。

真正渴望攫取这个世界的,还是寒冰、白羽与黑翼这三位创世之神的部下。

又或者,准确说,唯一的幕后,只是寒冰龙。黑翼龙并不够老谋深算,这从交手之际便能轻易判断。

白羽螭,凭他往日从岚素的记忆里获得的印象,倒确是位长于宫斗的狠戾女子,然于寒冰龙眼中,这两名同族恐怕只是最后关头用于提升自身力量的筹码。

吞噬掉内心怀着小算盘的白羽螭,得到足以媲美创世之神的战斗力,用以做最后的挣扎……想来寒冰龙一直都有所准备。

“那么,龙城的剩余事务就让我来收拾吧。”整备时,辰钧衡如此热切地请求。

虞渊城主只是微微斜了他一眼,便什么也没说地消失了身影。

“他、他不带你们走吗?”见弥罗等依旧留在原地监守俘虏,辰钧衡万分讶异。

“因为没有必要。”他得到的是如此简短的回答。

是不想让部下再发生伤亡了吗?还是纯然的自信?龙族王子无力揣测,唯有步向城心的创世神殿——这座城阙应该还给他了吧,经过这如此久的波折……

先于他一步高坐在宝座之上的,唯是那青衣女子绝代的孤影。

“这座城池,轮不到异界的龙族争抢。”淡泊如云的语气肃然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这原本……就该是父上的疆土……”

在遥远的亘古,尚是一片荒蛮的龙城上空,的确是天空之龙的诞生之处……

“这太荒谬了。”辰钧衡本能地脱口而出。都这种时候,这只青鸾还要搀和什么?龙城的城主是创世之神,始终要求世人顶礼膜拜的同样是这位神祗,如今身为其唯一的子嗣,有什么理由不重新掌管龙城?!前脚走了个垂帘听政的寒冰龙,如今你个跟天空之龙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小小飞禽都要闹腾吗?!

“你们这些异界的神龙……只能共苦,不可同甘。当年以何等落魄的模样跌落这片土地,还不是父上接纳了你们……”岚素嘴角泛着微妙的笑容,冷然而叙。

当时的天空之龙,不过安逸于流连天涯海角。若不是所谓创世之神的提议,恐怕其从来都不会想过要建立一座城池,再流芳自己的传说供世人膜拜……

“众生呵,怎就那么轻信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神明创造了这个世界……就那般执意认为在膜拜的神祗如何强大,仿佛自己也变得不可一世似的……”她一边仿佛魔怔般地自言自语着,视线却始终警惕地凝固在步步逼来的辰钧衡身上。

“你们梦寐以求的所谓‘荆山坠星’,一直就是‘权力’这等虚无的毒物罢了……这妄谬的渴望,竟一直发作到了骨髓深处。”她无限痴迷地抚摸着镶金嵌银的龙椅,却在辰钧衡“难道你不也是一样”的目光中,悠然地旋身翩然落下,水袖轻舞出“您请”的姿态。

然在辰钧衡的指尖触到扶手的刹那,整个华贵的王座铿然崩成了碎块……

那令人费解的青衣女子一路放肆地狂笑着,绽开如涛的云翼消失在飞檐之角,唯抛下片语难解——

“若是女子,在爬向权力顶峰的路上,会比男性,更为无情、狠毒……她会死死、死死地将一切攥紧在手心,哪怕直至坟墓……”

“玉珑莲不必多言,白羽螭亦复如是。甚或连我,刹那也渴望过黄袍加身……”

“因此,没有龙城了,不会再留给你们龙城了。哪怕虞渊,我也不会允许它步此后尘……”

“让所有迷恋着这张座椅,致使世间无数红颜竞薄命的男人们,统统幻灭吧!!!”

与此同时,虞渊战场上,当看见戴着心之水滴的碧苍玹默然挪开步伐时,希望燃起后无尽破灭的绝望,在寒冰龙那张僵化已久的脸上绽放得淋漓尽致。

“也许霞玺愿意做你的傀儡。”气度依旧不凡的苍青应龙毫无留恋地扯下束缚在喉头、能够控制他心智的宝石,轻易用铁靴将其碾成了碎片,“而我,根本不会为了那增幅的一丁点力量出卖灵魂。”

在其话音未落之际,离弦的冰锋已穿刺而来,转瞬又被一抹泛着晴光的念刃招架,反击成四溅的冰渣。

面对舍身救下自己的虞渊城主,老谋深算的碧苍玹唯默退数步,隐于安全之隅,凝望远方地动天响,紧攥掌心四尺青釭。

融合了白羽螭与自身多年积蕴,力量之浑厚几乎堪比创世神的寒冰龙,实际上并不十分介意碧苍玹的临危退却——或者准确说,他也从来没有相信过那条来自龙城本地的投机者。

他完全自信可以好好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精灵。

何况,当他俩殊死搏斗时,召唤创世神的祭台已然搭建……

“而那件祭品——就是你!!!”伴着呼啸的风雪狂妄咆哮的,是那苍老冰龙得意至极的血盆大口。

顷刻间地动山摇,恍若上古荒神觉醒的前兆。

然而却没有灿烂的光华普照凡世,没有威武的巨影傲然崛起……

脆生生凋落的,是虞渊城心,那由他和碧苍玹在短期内匆忙奴役部下及城内民众搭肩的简陋平台。

而毁灭其的,正是那些看似愚钝易骗的碌碌百姓——原本应该瑟缩在围栏中的他们,早已轻易摆平了自龙城的兵队。

而他们现在哪里还是普通人类的模样,剥落下的表皮之下,是一张张由金属雕饰,宛若蜚蠊般的机械面庞……

“……傀儡虫?!”意识到又一次被摆了一道的寒冰龙唯有自口中喃喃,抬起覆满冰霜的巨爪险些承下虞渊城主袭来的一发苍色波光,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已经开始汲取地脉力量的装置——

埋入地下的上古龙牙,却并未能啜饮大地的力量。

不顾敌手密雨般的攻击,寒冰龙慌忙跃至半空俯视,登时惊愕万分——

——遥远的地面,赫然是一方巨大的空洞,内里无数尖晶满布,与它们城主坚韧的意志共鸣着耀目的光芒。

整座虞渊城,已然是一座空浮岛。

或者说,这里本就是一座空城,没有一个活人居住,那些常年于此庸碌度日的,全部是城主根据上古昆虫化石及记载所制的机关傀儡罢了。能够升空的矿石,也产自莽莽荒山。总之整个城池的机关,都为了阻止创世之神吸取地脉复活——这场局,那无名精灵布了太久太久。

与此同时,自那些或红或紫的傀儡虫周身迸射出的电光与磁弧交鸣,将这诡谲城池连同其领空都封锁成了一方巨大的监狱。

“不会让你得逞的……”依旧仅负轻伤的寒冰龙,望着退却至光墙之后,迅速以内力恢复伤势的虞渊城主,阴狠地发誓。

困龙犹斗之际,谁也未曾料想地,那原本还乖乖躲在暗处的碧苍玹,突然冲溃数只傀儡虫的防线,直直地一剑捅入昔日主子的后心……

“摄政王,您大势已去,就做我剑下之鬼,偿还你一切血债吧!!!”寒冰龙逐渐失去听力的耳边,一缕缕温润而毒辣的憎言,自忍辱含垢了无数个轮回的青之应龙口中缓缓流淌。

随即一抹英雄惜英雄的微笑,自那双猩红的龙目中抛向一脸震怒的虞渊城主。

——这龙城乃至天下,从来都应是天空龙殿下的。清晰而锋利的思绪,稳健地隔空插入两者脑海。

我承认我是个很擅长审度时事的家伙,从主动带领亲人“背叛”天空之龙,到一步步架空他的实力……一切,都屈服于创世之神的淫威之下。

呵……霞玺是如此地憎恨我这个将她亲手推进火坑的“哥哥”……也的确是我,亲手为她戴上了心之水滴。

然这并不代表我真的就是世人所想的模样。或者说,把我面目看得最清的,恐怕就是寒冰龙吧……

终于呵,还是让我等到了今天——最后一个站在寒冰龙那厮身边的,不再是舍妹霞玺,而是我,碧苍玹。他别无选择,也过于轻信那枚宝器的力量。

这一剑,想要复仇的太多太多……

这些虞渊城主都明白,甚至,在战斗中刚刚接触对方时,便已心知肚明。

碧苍玹的隔岸观火,正是他所希望,甚至意料中的举措。

因为无论怎样这都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战斗,所以也无所谓最后那把暗剑插入的是谁的胸膛。

事实上,碧苍玹最畏惧的,还是那些满城皆兵的傀儡虫。也正是这等心机算计,令他不敢等到战斗结束,便急急倒戈,以免落得亡国之奴的下场。

甚至可以说这家伙简直是在帮倒忙。他并没有宰掉寒冰龙的意愿,留着那货还有别的用途。

——我们其实一直都很相似。放松下来的苍青应龙斜靠着一只满脸不情愿的矮个儿傀儡虫,在俩人脑子里侃侃而谈:我敢说,你也一直在等着为幻梦东山再起吧。

“不。”沉重的否定,铿然坠落自无名城主久默的唇齿。

从来就没有想过为哪个昔日的主上忍辱负重,他所承受的一切,为的就是这片苦难的大地上无力挣扎的黎民百姓。

那个拥有与自己一致容貌的世界树守护者,一直如此坚持灌输着他很多理念,尽管那守护神本身就没能完全遵守。说到底,幻梦所极力争夺的,依旧是这个本就不该属于任何神祗的悲惨世界。

或许唯独该感谢的,是自认高洁的幻梦,赋予了那无名精灵一颗体悟他人的心。

因此,很多坚持和选择,终究也只是无名自己的意愿。

“你不可能真的毫无私心,这种事连幻梦都没能做到。”碧苍玹放弃了交心的冲动,转而以言语冷嘲,“总之,城主大人,这天下,想来是归你了。”他带着一抹看戏般的笑容在心内自喃——如果不阻止时空的重启,这场小小的胜利,根本微不足道。

然而对面并无辩驳。捂着被龙鳞割得血流如注的左肩,不顾一身冰疮雪痕,虞渊城主唯对领头的翠色傀儡虫吩咐:“看看冰龙还有没有救,以及召唤我的部下回城。”

那机械昆虫顿时自口中发出焦虑的“嘶嘶”声。

“有一条鲨地龙遁入地下,逃进了里虞渊?!”愕然的虞渊城主继续听辨着对方只有自己能够理解的暗语,安慰道,“是,是……我明白,你肯定派了几名同族前去追拿……”

“在城里玩一会儿吧。”几乎有些嘲弄地,他对过早投降的苍青应龙笑言,转瞬消逝在一抹流光之中。

“我看见他往狱法山跑了!!”在依旧安全的里虞渊,刚见到主上的身影,几乎要急哭了的丁烟梦忙迎了上来。

因有令在身,她怎也不敢跟过去帮倒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傀儡虫呼啸而过。

那条鲨地龙,在围追截堵中越挖越深,一直冲进了通往狱法山的地道——尽管这也是傀儡虫们所希望的,因为狱法山长年荒渺无人,不会再对躲藏在里虞渊的民众造成损伤。

然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吗?

“弥月……弥月!!!”呼唤着那紫发猫妖的名字,虞渊城主再度迁越离开。

地道中躺倒着数名傀儡虫的身躯。忠诚的它们,即使身躯残缺,却依旧试图追击逃犯。

再往深处,便是司幽了。

而横亘在司幽与狱法山交界处的,正是滔滔的黄泉——众生魂归之地。

无尽忘川之畔,孓然而立的,正是那条被吓傻了的龙城飞将。

“蓝闪?”虞渊城主唤出鲨地龙的名字,几步上前,蓦地亦怔了……

黄泉无休无止的潮汐间,回旋飘荡的,是一条已经被溶得色泽暗黑的紫裙,和一支沉沉浮浮、宛若穿心莲的宝簪……

被意念的光晕打捞上来的它们,依旧残余着浓稠的黑血……

几乎是狂暴地,城主狠狠掰住地龙蓝闪的额头,回放着那一幕幕惊心动魄……

不断摇晃的视野中,是弥月绝望的喘息声。

锋利的龙爪时不时揪住她裸露的脚踝,或撕脱衣帛的双肩。

她是他的救命稻草——一个效忠虞渊的刺客,或者,如某些传言般,那位城主的蜜客。总之,是非常富有价值的人质。

纵使是一身媚骨也软化不了他强烈的求生意志了,尽管她是如此拼命地挣扎,又如此可笑的脆弱。

终于从她身后抽出的锋利钢尾狠狠捅进了龙族将军的膝盖,这狡诈的猫妖便趁机翻身敏捷地逃了。

她逃向的只有地狱。

茫茫忘川旁,阴风阵阵吹荡,将那一头幽暗的紫发扯得猎猎拂扬。

异色的回眸中,绝美的玫紫色笑容,自她沁血的嘴角凛然绽放。

旋即便是纵身一跃,生死永别,山高水长………………

揪紧龙族将军的苍白双手几度松开又攥死,颤抖中唯有无尽的怒与伤。然而一切都没有用了。弥月跳入的是黄泉,莫说尸首,连魂魄都被吞尽了……

她留给他的,只有那一袭破衣,半截锈簪,及浩淼烟波间形销骨立的凄惨模样。

至于那逼得她跳川的龙族,现在脑海中所恐惧的也不过是他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刑罚罢了。

还能再怨谁?悲恸那紫发女子如此不甘受辱,宁肯将生命付之一跃,犹不愿多等几时,等待救援?

能够猜到,身处狱法山终日忏悔的她,并不会接到虞渊已然开战的消息,看到龙族,第一反应自是不可落入敌手,防止被碧苍玹一类角色读走记忆……

然而……然而……她并不是虞渊的战士呐,就像她一直骄纵地向他宣誓的那样,她永远只是一个游离于光和影之间的流浪猫,不会附于他麾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亦始终但笑着心言,他的虞渊,始终甘愿收留这无家可归的小猫,就好像她一直是这里的子民……

——那么为何她还要强行做出如此决绝的牺牲!!!他如此勒令过洛降、弥罗甚至烟梦他们吗?!!!!

——弥月啊弥月,你终究还是没能想通……

长叹惋兮,香魂丧尽。

悼歌起,白幡扬,原本应庆祝胜利的虞渊,最终还是化作了某个风尘女子的葬礼。

尽管一切修葺行动还是那么井然有序,似乎除却某种氤氲在霜冷苍穹下的悲凉气息,这座诡谲的城池并无太多异样。

可笑的是,除却自尽的弥月,和部分伤兵外,这场战争并无损员,就连被剑锋捅穿的寒冰龙,在虞渊城主的抢救下,都勉强挣回了死亡线。

哪怕一直被洛降挂念着的灯之幽魂——铃,都在某一天,突然被一名浑身破烂的鬼偶安然送回。

此后时光忙碌而琐碎地流淌,无非是百废待兴的那一套。所有地脉都被重兵把守,再也没有谁能够召创世神出来折腾了。

辰钧衡为了烟梦留在了虞渊,数月后,千里迢迢竟赶来了寻找哥哥的碧霞玺,尽管依旧处于流放中的碧苍玹始终对她避而不见。

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所谓诸神,都成为了普通默灵。普通百姓也在慢慢接受这些本就应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特殊种群。

虽各城邦犹在,却皆听命于主城虞渊,某种意义上,那位无名精灵已经成了实质上的君王。

铃自然还是继续镇守司幽——或者说,这是他执意强求的结果,尽管洛降为了补偿,已经重新涂黑了无光阁,希望他在那静养。始终无法接受弥月逝世的幽灵少年,依旧每日静守黄泉路旁,替紫发女子徒劳地招魂。

原本夜付丧还想陪他一起,却临时被洛降调走,前去雷鸣谷收拾一个名为“苍屠雳”的雷精灵匪头。

“你到底是谁?”替他践行前,铃终于不耐烦地发问。

在幽灵少年惊诧的目光中剥落下来的,是一张已经垂死了很久的青年面庞——尽管半张脸都腐烂了,却依稀犹可辨出他当年朝气的模样。

“你是……你是……”铃喃喃数声,却始终唤不出哽咽在喉的名字,只记得好像是城东头一个守桥的年轻卫兵,每当双铃星这孩子随父母路过时,总会很烦人地过来打招呼,也不管面前的孩子是否怯生,老絮叨些无聊的家常,想必是生活枯燥无人唠嗑吧。

冥阎龙现身城内时,他听到过那卫兵的死讯,不久,待自己也病耗缠身,也就无所谓替他人哀惋了。

原来从一开始,夜付丧就认得出铃的模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铃,只是采取了某种非常崎岖的方式,唯有最后在碧苍玹那一击下的舍身相救,才干净利落得差点魂飞魄散。

“所以……所以究竟你何必如此艰难?”铃噙着血泪,质问着,却扭过头去偷偷用袖子擦着透明的面颊。

“所以以后不能再这么罩着你了。”而那昔日桥头的青年守兵之魄,唯抱歉地笑着一步一离。

“为什么不像很多地摊小说那样,直接告诉那个少年,你需要提升自己的怨恨,恢复力量呢?说白了这样的他,反而会因恻隐而无法完成吧。当然,渴望啜饮他因悲伤而流下的血泪的我,还真是被冥阎龙殿下教坏了呢……”雷鸣谷的夜色中,恍惚是夜付丧对洛降耐不住的寂寞喃喃。

还要多少年,铃才能再成长为星那般成熟又强大的模样?抑或,漫长的孤独中,已经在努力坚强的铃,会不会反过来保护另一个心底产生的人格,履行原先星的职责?这一切,连虞渊君主都无法预料。

只堪言,多少世风起云涌,终于安静了,仿佛这般乱世也只是个闹够了的小丫头,被大家哄着睡下了……

“吉墨姐!”早春二月的即墨城,还困得直卷被子的墨发少女,门前敲来了一名金发少年的呼唤。

他那蓬勃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对明亮的金色猫瞳,恍惚是弥罗幼年的模样。

“吉墨姐,我是吉乐啊!”

第二年弥月忌日,守在她衣冠冢前的,便只剩了弥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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