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泣隐修会 双重计（宠物小精灵周赛第一名淘汰者产生）

次日天清晨，所有孩子都顶着一头的熊猫眼毫无生气地沿着赛道晃荡进教堂中心的圣殿。这里早已升起蒸汽朋克风格的巨大金属支架和围栏，宛如长出锈迹和尸斑的古罗马斗兽场。

洛降默默地戴上刻有精灵球标志的选手用头箍，心情沉重不堪，而那烦死人的麟嘉居然还在边上唠叨着：“我说老兄，我觉得这货戴起来还不赖嘛，至少能挡住我脑袋上的三道杠。”——和洛降一样，麟嘉脸上也有特殊的胎记，不过是三道棕色虎纹——但现在是想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吗？！

“久等了，大家好。”一道优雅的倩影似鬼魅般浮现在主持台上——竟是含光！只见她一袭曳地百褶凤尾玉裙，上披对襟高领绣蕊缎子褙，腰环九连银封带，娇唇涂朱、杏眼描黛，震得看惯了她平时贞子一样灰白装扮的洛降脑海中生生蹦出“惊艳”二字。

“卧槽，御姐啊。”麟嘉敲着桌子赞叹。

“你就不担心会垫底吗？！”洛降像蝣蛇一般“嘶嘶”地压低嗓子对他咬牙切齿道。

麟嘉的脸灰了一下，随后又满不在乎道：“我有内部消息，这场是组队战斗。”

“你——”洛降差点没被他噎住，旋即皱眉不语——上帝啊，既然这里是教堂，那麻烦你保佑我千万别跟这蠢货组队。

“你好。”突然，一阵香风扫过鼻翼，他们身旁忽就坐了个漂亮女孩儿——螺黛色的披肩发被一丝不苟地绾成两缕垂髫，肌肤白皙如羊脂、吹弹可破。若不是那对冷冰冰的眸子渗出幽幽的寒意，想必是个美人胚子。

洛降稍稍挪开些座位，并且悄悄侧起了自己的战斗PAD，提防数据被她看了去——他可不会像麟嘉那样尽忙着套近乎。

“请把你们俩的队伍给我看看。”虽然带了敬语，但这陌生女孩的语气依然冷漠。

麟嘉忙不迭地把他自己沾满油腻的记录器交了过去，那女孩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扫了一眼，道：“换个怪，你跟我属性冲突。”

太好了，总算不用管这拖油瓶了。洛降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欣喜若狂。

却只听“啪”的一声，那女的已经抢过他的记录，葱指疯狂地在屏幕上滑动、翻阅着。

“喂——”“我说过‘请’了。”对方的态度简直像洛降才是不讲理的傻瓜一样。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次是三人轮盘战吗？”女孩看乡巴佬似的白了他俩一眼，又正色道，“你们好，我叫旒帘，请多指教。”她亮着自己PAD上的训练师卡片道。

“还真是个带刺儿的榴莲……嗷！”麟嘉又开始贫嘴，被洛降私下狠狠踩了一脚。

“这次又是含光负责分组吗？”洛降反感地喃喃。自从她连续十周高居榜首后，教会就给了她这小小的特权，任她在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

旒帘果然撅嘴应声道：“就是那个——”她咽下谩骂，“把白芷分给了玉蝶梅和黄荛。”

难怪她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下面有请旒帘、麟嘉和洛——”未等含光娇滴滴的声音报完自己的名字，洛降早已起身走向准备室。

他们大约有20分钟的时间熟悉规则和从精灵盒子里提取自己的队伍。而对麟嘉来说，更是和它们亲昵的好时机；对此洛降相当不能理解——首先这些精灵并不是由他们，而是教会专人培育；其次，他在资料上看到过，铁甲犀牛的脑容量只有核桃大小，你怎么能指望跟这种只靠本能横冲直撞的白痴培养感情。

“时间就快被你耗光了。”见麟嘉仍然在宠溺地挠着他那只火爆兽的后颈，洛降忍不住提醒道。麟嘉只得悻悻地将它装进球里，走过他身边时，斩钉截铁道：“第一场比赛，咱们一定要赢。”

废话，老子从来就没想输过。洛降暗骂。

刚放出精灵，于全场奔突涌走的刺骨寒潮便冻得洛降直哆嗦。漫天飞絮间，一头身材高壮的雪松王正傲然屹立于狂风骤雪。

“你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的麟嘉冲着旒帘怒吼，而对方全然不顾他的指责，仅轻弹玉指下令，旋即满场乱舞风刀霜剑。见她发动攻击，杵在两旁的洛降和麟嘉连忙也呼唤自己的精灵参与战斗。

首轮作罢，重新待命之际，却听旒帘一声“换。”

“什——”麟嘉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迎头劈下厉喝，“叫你换你就换！”

而那该死的轮盘居然驯顺地扭动铰链迅速转动起来，又摔了倒霉的麟嘉一个屁股墩儿。

迎面对方正好一束火炬扑来，本应冲向雪松王的攻击由麟嘉的火爆兽完全承担！

“小熔！”麟嘉心疼地呼唤精灵的名字，旒帘却旋即下令：“气合弹！”

虽说她相当越权，但俗称RP弹的这招居然结结实实打中了对手，此刻刺儿榴莲更是彻底进化成了母雷皇，全盘夺取下令权，而她也毫不客气地拿麟嘉和洛降的精灵抵挡火系与格斗系的伤害。洛降还好，麟嘉的火爆兽可被她害得遍体鳞伤。

待旒帘一阵叱咤，对方终于被她霸道的暴风雪冻得败下阵来。而就在此时，同样饱受风霜摧残的夜魔人和火爆兽也无力地匍匐在地，几无声无息。

洛降扫了一眼排名榜，果不其然，旒帘迅速蹿到了第一位，而自己和麟嘉则因为精灵在结束时已耗尽体力而吊在她的名字后边。

她跟含光，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他大爷的根本不是三打，你给我三个我都能比她打得好！”中场休息时，更衣室里，麟嘉喋喋不休地抱怨。

“下午还有一场。”洛降砰地一声气呼呼地砸上了柜子。

“无所谓，那已经是决赛了，反正咱们逃过一劫。”麟嘉又恢复了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态度。

突然更衣室那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输了！你居然输给那臭丫头！！”在大吼大叫的正是上次踹歪洛降椅子的男生。

看来大家都知道落选者将面临被处刑的悲惨境地了。

排名榜哗哗地翻滚着，竟令他想起了一架绞肉机。因为不允许观看别人的比赛，他只能盯着战斗记录器揣摩。

全部初赛结束，最后一名是一个叫做“蛟螭”的少年，名字又陌生又难记，不过肯定是咆哮君的队友。

之后的决赛，他和麟嘉还有旒帘采取了保守战术，虽没能拿到第一，但至少名次不会掉得太厉害。

他头一次不再渴望胜利，而仅仅祈求能够熬过剩下那黑色的两周。

忽然，他注意到看台上有一个身材修长的陌生礼服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台上的孩子们。而这男子胸口，佩戴着皇家的标志——这标志很像他左脸的胎记和教会的符号，但是金色镶银边的。

仅仅是动了个念头，夜魔人便从洛降身体中浮出，隐为虚影，并携带着主人的魂魄悄悄跟上了起身离开的男子——孤儿们不能随便离开赛场，那鬼呢？

毫不费力地穿过墙壁来到教堂走廊，洛降的魂魄顿时摆出倒吸气的口型——走廊里挤满了人群，都仰着脖子盯着大屏幕上复播的赛事。

他没看错的话，画面左上角依然是皇家的标志，间隙居然还有广告，可见根本不是内部录像交流。

他没敢继续跟踪那个男人，迅速返回自己身体。而就在他睁开双目的瞬间，一抹银白正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一袭白袍的牧师，虽满头银丝，面容却未及而立之年，微高的霜色颧骨上，一对淡笑的熏衣草色的眸子，微温犹凉，宛若冰火交融。

“泉、泉华先生……”认出来者，被惊呆了了的少年连忙翻身从他膝头滚下来，低头敬道。在这座教堂中，孤儿们处于阶级的最底层，需要对任何成人保持应有的礼数，更何况这位最近尚升为牧师的青年男子。

对方犹然是笑，低语，声如陈年残雪：“你都看到了？”

泉华牧师告诉他，以往赛事，其实都会被转播给全国各地观看。因科技扩张、自然破坏，如今精灵数量已大不如从前，政府早已禁止普通百姓报考训练师。这些被秘密培养的孤儿们，不仅是武器，也是演员。

洛降点点头，想起那些死去的精灵——即使被主人精心照顾，它们也常常罹患癌症等野生精灵根本无缘一见的怪病。现在的环境，连人活着都累，更何况飞禽走兽呢？

不过，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坚持的战斗，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个热闹的娱乐节目，洛降感到一阵反胃。

“你的名字，在黑市有不少人下注呢。”泉华忍不住揶揄他。哦，当然咯，电视台其实也经常有奖竞猜这次的冠军是洛降还是含光，他们就是合法的了。

泉华象征性地弹了弹少年懵懂的额头，起身，又补道：“对了，孩子，以后不要随便离魂。”

洛降继续点头。他明白丢下毫无防备的身体有多危险。

“以及，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一抹如新月般的诡异微笑，悄然勾勒在泉华渗寒的嘴角。

下一周的初赛有些低迷，因为已经有了蛟螭他们垫底，大家都只想保证不被刷下就行了。而蛟螭的队友也有样学样，跟旒帘一样，在某回合居然转而攻击他的精灵，以保证他是第一个出局的。

接着更加乌龙，开战后居然是三个队友之间互相胖揍，第一个干掉另外两名队友的人再和对面单挑。以至于教会不得不增加新的规定防止这种行为。

经过各种小黑屋整治，最后的决赛终于又变得异常精彩。所有孩子都使出浑身解数力争上游。

入夜，悄悄潜入更衣室准备窃取他人情报的洛降，耳尖赫然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可以代替你出局。”

只见蛟螭很没种地蜷在角落里哭鼻子，而安慰他的竟是素不相识的龙芮。

洛降注意到他俩都一身红马甲红鸭嘴帽，甚至连白衬衫都一个款式，如果要玩掉包计的话，是挺值得鼓励。

他本能地断定龙芮并非出于好心——但也没敢继续偷听下去。

为了吊足群众胃口，教会推迟了最后一周的比赛时间。当天，空阔的教堂居然如蜂窝般人声鼎沸，吵到精灵们甚至无法听见主人的命令；场内熙熙攘攘，场外也排起了长龙，无数黄牛争相出售早已炒到天价的站票，卖汽水、喇叭的小贩络绎不绝……

得知以前的战斗都是电视表演，大部分孤儿都惊讶得要命，也有的感到怒气冲冲，而洛降则一脸“你们火星了”的表情在一旁笑而不语，倒是人来疯麟嘉水平突飞猛进；就连吊车尾蛟螭都十二万分地努力，不过恐怕他的动力是恐惧而非兴奋。

洛降发现在观众的注目下，很多孤儿转而使用花哨的招式，使得比赛更接近选美，但也有不少因为怯场发挥失常；无论如何，洛降依旧保持了冷静的理智和战斗风格。

罕见地，蛟螭赢得了初赛。然而他接下来的对手正是洛降。

尽管洛降的排名已居高不下，即使输掉这场也不碍事，但他仍未释放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刚刚爬上来的“蛟螭”二字顿时“噔”地一声掉了下去。一切比赛结束后，宛如轮盘赌般疯狂滚动的排名表戛然而止，微微浮动着……

目睹最后的结果，蛟螭爆发出一声女高音般绝望的惨叫，伏在地上颤抖着，宛如一只可悲的红色蠕虫，无力地被着黑衣的修士驾着膀子强行拖走。临近门口时，他突然不断挣扎，频频回头瞪着孩子们或冷漠或讥笑的脸，不算大的双眸睚眦尽裂，口中断续喷出语无伦次的叫骂……

大门如断头台般沉重地摔上，洛降笼罩在黑暗中的脑海里难以抑制地溅出一片虚幻的血色浪花。

他垂下了眼帘以示哀悼。教堂里，从来就不是天使带走孩子。

或蝼蚁般死，或战斗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