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晃已经过了三年。
在这三年期间,爷儿俩的情份越来越深,彼此在精神上也都找到了依恃与寄托,他们不止像师徒,更像是父子.
尤其是叶小芸,这三年里,他获得了二十七年中从不曾获得的温馨及关爱。他常常冥思回想——
一段平凡的际遇,一点出自本能的同情心,一个不起眼的老头,串连起来竟就是另一个人生,另一个原本与他毫无关联可能的人生,世事难料,真是难以琢磨啊。
千多个日子以来,狄腾虎已经将他能以传授的技艺完全教给叶小芸,叶小芸学得用心,练得勤奋,整日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几乎都在寻思着刀式上的变化,揣摹着气劲运行的配合。
叶小芸也终于明白以前所学的那些功夫是多么笨拙,是多么粗陋。如今他才相信,刀是活的,是有灵性的,只要你试图与它相通,自己心意的转动,也就是刀的反应了。
当然练功之余,攀岩上树,捕食野兽,虽为填饱肚子。亦未尝不是锻炼他的筋骨,磨砺他的体魄,三年以后,他自觉比早昔强健得多。而且他的神力更惊人,山林中的叁五丈长巨蟒或是奇大的吊睛白额虎,他可以将它们凌空扔出叁丈外。且浑身肌肉坚如铁石,却又似柔若无骨。
叶小芸上身精赤,晶莹如玉的隆起筋肉有点唬人,臂膀上的双头肌和肩上的叁角肌斑高隆起,胸肌特别发达,端的结实雄壮已极。下身是犊鼻裤,足踏多耳爬山虎麻鞋。一头黑发闪闪生光挽在顶端,用青巾儿扎住。圆圆的脸,剑眉入鬓,星目黑多白少,宛若深潭,从前阴郁凌厉的神色已经消失净尽,鼻梁挺直,嘴角隐含笑意,现出一丝雪白贝齿。
生活里依然脱离不开贫穷,但却贫得安逸,穷的爽朗。
两人间没有隔阂,没有隐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狄腾虎只在一桩事上毫不苟且,要求严谨——就是叶小芸练功的进度,对千叶小芸艺业的督促,他不但百般挑剔,再三苛责,更时时暴跳如雷,几若狮虎,他说过,就是逼,也要将叶小芸逼成一个出色的刀客!
叶小芸自然能深深体悟狄腾虎的一片苦心,所以他益加下狠的学、拼命的练,睡梦中的吃语,都往往在呢哺些心法口诀……
又是寒冬。又在飘雪。
山神庙的神案前生着一盆熊熊炭火,虽说这座小殿是一片残破,四面通风,但有这盆火总比没有这盆火要强,就三分暖意,也一样暖到人心。
狄腾虎与叶小芸面朝面的隔着火盆对坐,屁股下各垫着一只棉蒲团,身上各披着一件旧毛氅,每人面前还有一把酒壶加酒盅,另配四小碟下酒干果,亦是一分为二。
他们已然从山中出来了,临傍晚,叶小芸出去置办了这些酒菜。
瞅着沉默中的叶小芸呵呵一笑,狄腾虎道:
“你在想什么,小芸?”
叶小芸将视线从红通通的炭火上收回,先侧过身为狄腾虎斟了杯酒,自己也斟满了酒,才低缓的道:
“我在想,时间过得真快,三年光阴,弹指即逝,人这一生,又是何其短促……我却一事无成,想想未免羞惭!”
狄腾虎举起酒盅,浅辍了一口,吁着气道:
“不要这么说,孩子。这三年的根基,就是你一世做人的凭借,你出头的日子就到了,等你闯出局面,替我了却心愿之后,不但你过得痛快,我这老不死亦少不得叨你的光,跟你享几年晚福!”
双眼一亮,叶小芸道:
“大叔的意思是——?”
点点头,狄腾虎凝重的道:
“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一份发乎自然的悲悯。小芸,三千红尘,涛涛人流。在世态如此炎凉的今天,能保持宽仁敦厚的胸怀,将慈爱分赠予需要之人,这样的善士,目前已经少之又少。但心存仁厚的人有福了,小芸,我的意思是说,从明天开始,你就要用我之所传,你之所学,到外面打出一片属于你的天地!”
这一刻的到来,是叶小芸早已暗中期待。且向住已久的,海阔天空的世界,鸟飞鱼跃的河山,蕴藏着多少妙异。展现着无比美景,那里便是未来,便是希望,便是至高的憧憬。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具备了开创形势的本领、奠定根基的才艺,现在,终于明白他的顾虑已属多余,他可以出去闯了,真正的准备着扬眉吐气!
凝视叶小芸脸上神色的变化,狄腾虎又以少有的深沉语气道:
“小芸,你千万要记住我的一番忠告——切莫把江湖事看得过于单纯简易,便休将人心估量得那般真挚和善;天下没有理所当然的道理,也缺乏公平分明的原则,遇上问题,要多方考量,正反寻思,不可情感用事,贸然而为,该怎么做,全在方寸之间,务必慎谋,始能判断!”
叶小芸用心听着,颔首道:
“我会记住大叔的话,遇人遇事,不可一厢情愿,不能大过天真,要多想多衡量,才不致吃亏上当……”
狄腾虎缓缓的道:
“不错,世问事往往诡异险恶,错综复杂,我们无法一一言明或是亲身经验。有的犯了疏失,尚有挽救的机会。有的事则一生只能错上一道,一遭错了,便永无回头之日。小芸,你要多多谨慎!”
叶小芸回味着狄腾虎的忠言,不觉背脊上微微泛寒,心想,
“出去后,尽量少惹是非,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去趟混水,犯不上去和那不相干的牛鬼蛇神钩心斗角,白伤脑筋?”
只见这时,狄腾虎站起身来,走到左侧窗下的墙脚。嘴里念着数,踏着地面残破的灰色方砖,一步一步朝横走。
当他数到第三十一的时候,双足立定,弯下腰去掀起方砖。在散碎的砖块移去之后,现露出一块木板来。他又将木板抽开,下面赫然是一个窄长的浅穴。
他冲着叶小芸神秘兮兮的一笑,伸手从浅穴里摸出一只黑油布裹卷——轻拂着裹卷上沾附的尘灰,狄腾虎竟像奉圣旨一样把油布裹卷高举过头,以此那等虔诚崇敬的形态,回到火盆旁边。
叶小芸满头雾水的瞧着狄腾虎的举动,忍不住问:
“大叔,你手上的东西,可是贵府的祖宗牌位?”
瞪了叶小芸一眼,狄腾虎道:
“祖宗牌位应该高高供奉于上,岂有埋在地下的道理?不要瞎说,你且给我站起来!”
叶小芸迷迷惑惑的站起,狄腾虎双手捧着油布裹卷送到他的面前,不但神色肃穆,更以一种极其尊重的语调道:
“小芸,这油布包内,是一柄刀,一柄与我朝夕相伴,血肉相连的刀,是我最忠实的搭档,也是永不变异的友侣,我们业已共同度过了近四十年的漫长岁月——我的心念就是它的意志。我们一向在冥寂中,互为沟通。
现在,我老了,刀却不老,我把刀赠送给你。从今之后,你便是它的主子,它的伙伴。它会像忠于我一样忠于你,保我命一样保你的命,它也会与你灵魄呼应,心神回鸣,你要好好珍惜它,爱护它,就如同善待于你自己……”
受到狄腾虎如此审慎严肃的态度感染,叶小芸亦端容以双手接过油布裹卷,入手处但觉一沉,这把刀竟颇有份量。
狄腾虎低声道:
“打开看看吧。”
解开层层油布后,展现在叶小芸眼下的,是一把形式十分奇特的刀:
黄铜雕搂着暗纹的刀鞘,看上去非竹非木的黄褐色光滑刀柄,亦为铜铸的护手部做有如两只上翘的牛角,这把刀的长度只得一般刀的半截,大约尺六左右,阔幅倒又比一般兵刀宽了一倍,量量鞘面,几近五寸。
这又短又宽的一把家伙,不止可称做刀,说它是一柄大板斧似乎更来得贴切。
若是只看外貌,刀的形状固然奇特突异,却也无什惊人之处。
叶小芸掂了掂手中家伙,咧咧嘴道:
“大叔,这宝贝的模样有点怪,也挺沉的哩……”
狄腾虎似是听得出叶小芸的弦外之音,他淡淡的道:
“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能用斗量。看人如此,兵器亦然。绣花枕头看着漂亮,却是败絮其中。小芸,这把刀的表壳不够华丽,并非显示它的本质就差。若是不信,你拔刀看看!”
叶小芸漫不经心的拔刀出鞘,只闻得一长声清越的颤响——似是胡弦的尾韵,又像薄刃在弯弹之后的波波散音,就是那么幽幽渺渺的吟颤中,一渺青蓝色的璀璨光华已如一汪流水、一片轻烟,刹时溢满这片残破的神殿,在这样又是晶莹、又是膝陇的彩芒闪炫问,映得人的面孔须发宛如沾上一层霜,宛如隐现在淡淡飘浮的雾氲之中。
宽短的刀锋流闪着烟烟的青蓝冷焰,刀尖上一抹尾芒不时闪烁掣晃,而在刀锋的一面上精雕着一只人眼,这只眼中也闪炫着冷森的光辉,刀身微动,仿佛眼睛亦在霎眨,栩栩如生!
神殿里一片寂静,空气像是冻结住了,狄腾虎定定望着叶小芸,叶小芸则定定瞪着这把刀,这瞬息间,他的全部意识都已贯注在这把刀上,他似是听到了刀在轻轻呼唤,感觉到刀身的脉搏在微微跳动,甚至,刀面那只眼睛也正瞧着他,将某种契合传送于心灵……
好半晌,狄腾虎才低沉的开口道:
“此刀江湖送其称号‘银闪刀’。”
长长透了口气,叶小芸归刀人鞘,哺哺念着:“银闪刀。”
狄腾虎正色道:
“意思是说,狂浪不羁,如狂似浪。亦或可解为,在遇到任何对手时,皆所向披靡。小芸,记住刀的主人要有如刀名般的自信,却不可真个狂妄不羁!”
叶小芸肃容道:
“大叔教诲,决不敢忘。”
两人重新回到火盆前坐下,狄腾虎目注叶小芸,含笑道:“怎么样,你以前可曾见过这等的神兵利器?”
叶小芸感叹的道:
“莫说见过,连听都不曾听人提起,大叔往日言及天下真有室刀,我还不信,万料不到大叔本身就存得一把,大叔今日以此刀相赠,我必连以心命,永相携随,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啜了口酒,狄腾虎道:
“我的那件事,你出去就办,早日清结便早了心愿,你坐过来,让我将一些必要细节告诉你…”
于是,叶小芸移到狄腾虎身边,这位老大叔放低了嗓门,开始娓娓叙述过往,交待种种,叶小芸倾耳聆听,脸色渐渐凝重。#特定审核:18716455361 时间:07 22 2019 1:47PM#审核:18512845051 时间:12 11 2019 8:16AM#发布:18512845051 时间:12 11 2019 8:16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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