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裂 第八十七章 人约黄昏后

“没事了”。雷侬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温柔的微笑，“想不到这头凶兽竟暴毙而死。”

那些逃去的采药女孩们重新聚拢过来，尚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她们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跳到半空的黑煞虎像是心脏病突发一样，突然就咽了气，刚才女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村镇上走去，议论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没伤着吧？”小芋拉了拉雷侬的衣角，眼圈有些泛红，“你说，你要是被伤着了，那两锅熬了三个时辰的药汤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是说，我每天睡前喝的药汤，是你一刻不离，熬了三个时辰才弄好的？”雷侬的笑意中竟有了几分宠溺。

“嗯呢”，小芋红了脸，低下了头，乌黑的马尾在她身后轻轻摆动着。

夜色凉如水，雷侬拎着一小壶刚刚打的温酒，不急不慢地向着小芋的医馆走去。他突然停下来，向着身后一个漆黑的拐角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动机，也不管你是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雷侬身后的拐角处响起，“你最好离小芋，离镇上的人远点”。辰雨双手抄在胸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冷冷地注视着雷侬，“你最好滚出这个镇子”。

“为何？”雷侬笑了笑，掂了掂尚温的酒壶，“我为什么要走？我觉得这挺好，我正准备回去和小芋姑娘喝两盅”。

“你决不是像外表那样谦恭温和”。辰雨眯着眼打量着雷侬，“相反，你很危险”。

“你不弱。”雷侬微笑着，给出一句很中肯的评价。

“你很强。”辰雨给出的答复也相当中肯。他俩不是老友故交，没必要客套寒喧，他们说的都很客观，但这“不弱”与“很强”之间却有很大差别。在雷侬看来，辰雨很不简单，竟能发现自己的危险；但在辰雨看来，雷深不可测，温润如玉的微笑，却能让自己感到很强的压迫感。

“你好像出了些问题。”辰雨说道，“你好像受了重伤，不能很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气息，我能隐约感受出你外泄的灵力波动……那波动有些许黑暗的气息。”

“不错不错，很不错。”雷侬拊掌微笑，“但你知不知道，我受的伤再重，也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要知道，自信源自实力，而不是听起来很有气势很酷的话”，雷侬微笑地望着辰雨，“小伙子，你今年多大？”

辰雨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在他看来，雷侬的笑竟有了几分冰冷的气息，好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今年二十有一”。

“还太小”，看起来比辰雨还要年轻英俊的雷侬说出这么一句很莫明其妙的话后，便用右手抚养下巴的陷入了思忖。“我真的不想杀你。说实话，这木梨镇上的每个人我都不想杀。”雷侬说道。他有说这话的资格，因为他的确有挥手之间村镇覆灭的实力——但他现在却不想这么做，因为他竟然有了“感情”竟然第一次对人类的该杀该放的问题上出现了迟疑——这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们这些人类……还是有些可爱的……”雷侬低声轻语。

“你果然是魔族。”辰雨低喝道，“为了小镇为了村民，我必须杀你！”。

辰雨的衣袍迎风鼓涨，猎猎抖动。小巷内的温度骤降，寒风呼啸着向辰雨汇聚，辰雨的上衣呼然炸裂，露出里面的软甲！耀眼的寒光闪烁着，辰雨的指尖泛出冰冷的光，一层玄冰由指尖覆盖双臂，一身炫丽的玄冰之甲拼接而成！

玄冰胄甲！这辰雨，竟是五阶的盾战士强者！

辰雨的气势随着玄冰胄甲的出现而提升至巅峰，向着雷侬点了点头，“该你出手了”。

雷侬没有动作，只是轻叹一声：“看见你这身铠甲，我想起两个人。”

“谁？”辰雨警惕地看着雷侬。

“你们的邻居镇兰溪镇的两个人，一个孩子和他的叔叔。”雷侬微笑着，他们的铠甲都比你的强，不过最后都被我杀了。”

“少废话！”辰雨厉喝一声，右手一招，一柄玄重剑凝成，双腿发力，高高跃起，狠狠劈向雷侬！

雷侬摇了摇头，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辰雨劈下来的剑锋上。

空气急剧压缩，两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风铃般的破碎一声响起，伴随着雷侬的一指，大片龟裂在辰雨的玄冰重剑上出现，渐渐分崩离析，化作漫天冰晶！

辰雨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飞去！辰雨虽仍在半空却已稳住心神，右手一挥，漫天玄冰碎片如狂风冰雹一样呼啸席卷，吹刮向雷侬。

雷侬伸出右手向面前虚空一按，仿佛有一个无形屏障形成，好像面前的空间都被他封印一般，所有的冰晶都凝滞在半空。

“真可惜”。雷侬轻轻地摇了摇头，右手向虚空轻轻一叩。那些静止在半空的冰晶像是被一股巨力冲击一般，向辰雨激射而去！

辰雨茫然地瞪大了眼，仰面倒在地上。

“说实话，我没打算杀你。”雷侬叹了口气，从辰雨的尸体上走了过去。

这一天，木梨镇发生了两件了不得的大事，一代凶兽暴毙荒野，一代村草横死街头。

而人们一致得出的结论是，外表与实力共存的辰雨与凶兽黑煞虎激战，双双重伤，黑煞虎在众人面前暴毙，而辰雨也因重伤不支死在夜晚街头。

而雷侬却相安无事，乐呵地宽慰着镇上哭得悲切的妹妹姐姐奶奶们……

又是傍晚。

雷侬把刚斟好的酒壶轻轻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一旁专心缝着什么的小芋。

“缝什么呢？”雷侬偷偷地走了过去，在小芋耳边吹了口气。

“啊”，小芋吃了一惊，转过身发现是雷侬后，似乎很生气他刚才唐突又无礼的举动似的，羞涩又恼怒地把手中刚刚缝制好的东西扔给他。

“哦？”雷侬接住，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东西。

那是一个丝制的护腕，不轻不重，戴着很舒适。做工也很精巧，上面还缝进去了一个木梨镇专产的宝石。

“小芋姐娘的手很巧嘛”，雷侬的目光停在了护腕某处，那里绣了一行小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是什么？”

“这是诗。”小芋低着头，声如蚊蚋。

“诗……又是什么？”雷侬的好奇被勾起来，问道。

“诗……就是一种很好听的说话方式吧？”小芋说，“我，我也不清楚，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好听的说话方式……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雷侬想起整天“兮”来“兮”去的冰逸尘，他那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说话方式和这护腕上的字倒是很像，不由得笑了笑。

突然，雷侬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他捂住嘴咳嗽着，红中带紫的月魔之血在他指缝中溢了出来。

他本来就很虚弱，与黑煞虎和辰雨和接连两战，更是让他已经受损的本源受到冲击。

果然……还是没有恢复么？雷侬微微皱眉。

“阿侬，你没事吧？”看到雷侬咳血，小芋惊慌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不碍事的。”雷侬摇了摇手，“小芋姑娘，这里离冰王雪域远吗？我需要那里的冰玉兰这种药材”。

“不是很近，不过过几天应该会有商队路过镇上，我可以搭车去那里。”

“那就拜托你了。”雷侬微微一笑，拈起一旁的木梳，缓缓梳过小芋那瀑布般乌黑顺滑的头发。

小芋面若桃花。

洺雪面若冰玉。冰逸尘站在洺雪背后，替她绾着长发。“闺女，不要怪我，爹没能赶到，也很自责”。

洺雪没有理他，径直起身走向自己卧室，冰逸尘叹了口气，伫立在窗前，看着疯狂呼啸的风雪。

天地白茫茫一片，我见雪野多凄清，我见霜天多肃杀。

凄清的雪野里，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冰逸尘的视野里——正是小芋。

冰逸尘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

洺雪斜倚床头，怔怔地看着窗前飞舞的雪花。

两滴眼泪缓缓淌下。先是呜咽、抽泣、哽咽，最后是号啕。

在你离我而去的那一天蓝色的雨下在我眼前骄傲的泪不敢弃守我眼睛

在你离我而去的那一天灰色的梦睡在我身边

我早该习惯没有你的夜勇敢地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