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裂 第一百零五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还在下。

人们跪了一天一夜，还在跪。

通天之塔前，是黑压压的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通天之塔。这些人不是闹事的也没有暴动，只是沉默地跪着。

没有一个人说话，唯一的声音，便是哗哗的雨声。

但这一片沉寂，便胜过最洪亮的呐喊与怒吼。

以前每天都会有无数人跪在教堂前祷告，甚至有至虔诚的信徒会不远万里前来神盟中心，跪在通天之塔前祷告。甚至一跪便是几天几夜，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感动神主，宽恕自己的罪过或康复自己的亲人。

但这回不是。人们没有祷告，祷告是乞求，而这次是要求——是强烈的要求。要求的意思是不管你答应不答应都要答应，否则就一直这么跪下去，直到死为止。

大雨一层又一层地浇在身上，是一层甚于一层的寒冷，是蚀骨的寒意。

人们的心，更寒。神教的教义是仁慈、宽恕、博爱与拯救，但人们不明白神主的仁慈哪去了。不断有人倒在雨中，但通天之塔里没有一个人出来给他们答复。

哪些金袍的祭司、黑袍的神父与白袍的牧师，没有一个出来，只有象征性的两个圣骑士守卫在门口。但那两位圣骑士闭着双眼，不敢去看暴雨中的人群。

救赎在哪？希望在哪？

回答沉默的人群的，是沉闷的雷声。雷云漆黑无比，很低很低，人们望不到通天之塔的顶层，因为顶层穿透了雷云。

人们看向那伸入黑暗的高塔，头一回破天荒地，开始对它的光明产生了怀疑。

人们不解，人们很委屈，魔族大势已去是妇孺皆知的事情，出兵追杀一举歼灭魔族是理所应当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事，但神盟却比人们更加沉默。

跪在雨中的人们很辛酸、很不解、很委屈。

雨，没有停下的势头，甚至连减少的趋势都没有。

于是人们又跪了一天一夜。

积水漫到腰际，不时有人们倒下“扑通一声”趴在水中。有几个人没有跪着，因为他们在搬运倒在水中的人们，防止溺死。

“咔”地一道闪电划过，短暂地耀亮了天地，照亮了人们惨白的脸庞。光明一闪而逝，天地重新陷入黑暗。

人们望关直上云霄的通天之塔，心想，这么高的塔的根基却不是很大，会不会折断。

那两个圣骑士闭着眼睛，虽然看不见人群，但听得见哗哗的雨声与扑通的落水声。他俩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流下，落入雨水中。两人慢慢地解下身上的圣金铠甲，只穿一件白色便衣。两人轻吻金色头盔上古奥又华美的花纹，将整套铠甲小心翼翼地放在通天之塔的石阶前，然后走了下去，与人一同跪在雨中。

他卸下了那象征光荣的铠甲，放弃了荣誉，但他认为自己站在了光明的一边。

人们又跪了一天一夜。

三天前的千余人，撑到现在的只剩下不足百人。只剩下圣甲七队，军方各个军队的将领们与那两个圣骑士这些个体魄强于常人的人们。

南星澈抽出身旁夜未央的匕首，划开了手腕，任鲜流入积雨中。夜未央接过匕首也划开了手腕。

洺雪的长发贴住脸庞，她紧抿着嘴唇瑟缩着，但也同样和南星澈一同跪在雨中，一同接过匕首划开血管。

百余人划开了自己的血管，漠无表情注视道通天之塔。

大片大片的鲜血在水中洇开，雨水汇成的河流变成了一条血河。

这叫我以我血荐轩辕。

河是血红的，空气是血腥的——和被屠城的兰溪镇一模一样。

无知是谁想起了那些死去的无辜的鲜活的生命，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南星澈看着通天之塔，扬起了头。

“你们在干什么！”南星澈的咆哮，打破了三天三夜的沉默！

“咔啦”一声，一道明炽的闪电划破夜空！

“你们在等什么！”南星澈嘶吼着！

“轰隆”一声，一声惊雷在天边爆破！

“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南星澈仰天长啸！！

一声接一声的惊雷炸裂，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撕裂夜幕，天地都惊惧地震颤着！

……

一个足有千人的重装骑兵团浩浩荡荡地朝着弗洛防线进发。雨夜中他们无法举起火把，他们就这么沉默肃杀地行进着。

雨水落在他们的铁甲上，溅了起来。这是御国的重甲骑士团，全身上下被厚重的铁甲覆盖，手持重盾重剑，中露出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

这是号称不倒雄师的重骑团，是碾压战场的存在。

但他们被拦在了弗洛防线的大门里，因为没有神盟的军令，任何人不得通行。弗洛防线的守卫客低垂着头，他……也很想放这些赤胆忠心的兄弟们过去。

一股碾压一切的滔天战意，在这支铁甲雄师的剑上、盾上、眼里散发着。

他们是御国的重骑，但御国的兰溪镇被屠城了！

他们愤怒不已，他们怒火万丈！身为有着强大防御力的重骑，却没能守护住御国的百姓的生命！

奇耻大辱，颜面何存！

他们横下一条心，就算硬冲，即使把这座防线推倒，也要冲过去。

与此同时，无数军队都同样地堵在各个要塞处关隘。

尘风一脸冷峻，身后是一片按剑欲拔的剑阁弟子们；

一大队斗龙国的剑士们围住一处关口，与守备军沉默地对峙着；

东烟吹落堵着城门口，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家丁们；

……

通天之塔的门，终于开了。

第七审判走了出来，手中捧着千羽的手谕。

上面只有一个字：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