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剑 第二回 纵横捭阖庙堂中（3）

于是，曾天阳的时务策论主要就“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等几条措施立论，并称当前朝廷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裁汰不称职的官员，即使是称职官员，也要削减其薪俸。而且，还要减少科举考试的录取名额，以解决官多为患的问题。若要革新朝政，重在整顿吏治，限制公卿大臣的子侄荫官，这便是首要的问题，如此办来，必然减少国库的开销，朝廷便可将国币用在百姓和军队之上，鼓励百姓耕田种粮，囤积粮草，军队可增加精壮之兵，来抵御西夏和大辽的侵扰，如此一篇策论便完成了。曾天阳率先将考卷上交，正欲离开，却被堂下兵士拦住，原来此次两科过后举子不可离开皇宫，七日之内需住在一处离内廷不远处的一座迎宾楼里，等待考官阅完试卷将其呈现给圣上阅览，再行安排圣上亲自面试中意的举子，才可赐以官职，这期间众人都不可离开迎宾楼。于是，曾天阳便被几个内侍官带入迎宾楼入宿，不久陆续有交卷的举子也纷至沓来，一一被安排在内听后消息。起初，众人不太熟悉，各自看书打发时间，后来彼此之间互相寒暄，便消除了隔阂，曾天阳便认识了蔡襄、王素、余靖、杜衍这几个与他志同道合的举子，这三人同样欣赏范仲淹的新政策略，并打算一有机会便拜入其门下效力，因此，曾天阳与他们常常谈古论今，至半夜方才休息。

第七日后的清晨，众举子刚刚洗漱完毕，只听得屋外脚步声纷乱响起，不多时只见一位年老的太监总管手拿圣旨站在天井院内，他身后跟随数十名内侍官，那总管见众举子都走出迎宾楼，便高声叫道：“陛下圣旨到，众人跪下听旨。”众人慌忙下跪听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朕与众考官仔细阅读各举子之经义、策论，择优而选，已将去讲武殿策试举子之名裁定，现公布如下，请众举子有名者准备面君，不得有误。”此时，几名内侍官已将榜文贴在墙上，好让众举子查询是否有名。众举子围在榜文四周，仔细观看，只见榜上只有二十几人的名字，榜上有名之人自然欣喜，无名之人不免垂头丧气，曾天阳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其中，蔡襄、王素、余靖、杜衍这几位好友的名字也在其中。那太监总管说道：“请众举子有名者速去准备，其余无名者便可出宫回家了。”中榜之人自然也是心中激动，因为能够面圣是一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此番被当今圣上青睐，讨个一官半职，定可大展宏图，于是众人各自准备午后面君。

自大宋开宝八年，太祖于讲武殿策试贡院合格举人，并颁定名次，自此始为常制，这次仁宗皇帝亲自殿试各举子便选在了这讲武殿。午时过后，众人准备完毕，依次跟随内侍官来到讲武殿，只见这讲武殿甚为宽敞壮丽，殿内十八般兵器俱全，殿周雕刻着关公、秦琼等历代武将，栩栩如生，毫无书墨气息。原来太祖皇帝系武将出身，一生武功甚伟，自然中意这讲武殿，就连策试举子也选择在此，后辈子孙为了纪念太祖之勇武，所以将此定为常制。曾天阳与众人按位置坐好后，心中不免忐忑，静待圣上到来，不久之后，只听太监高声叫道：“有请众位大人落座。”只见数位大人走马灯似的依次入座，左侧为首的老者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左丞相晏殊，此时他已年近六十岁，他身旁的是右丞相文彦博，下首则是枢密使夏竦，枢密副使狄青，对于狄青曾天阳熟悉不过了，其他三人却不曾谋面。右侧为首的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参知政事范仲淹，也便是‘庆历新政’的发起之人，他的下首坐的便是枢密副使韩琦和富弼，以及知谏院知制诰欧阳修等一众人。左侧的晏殊、文彦博、夏竦都是反对范仲淹‘庆历新政’的保守派大臣，而右侧以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为首的大臣则是革新派的代表，双方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此次殿试选拔人才，两派都要招揽各自门生，以扩大自己的势力。这时，殿外远处传来一阵鼓乐之声，随后内侍官叫道：“陛下驾到，众臣迎驾。”在一众内侍官和带刀护卫的保护与簇拥之下，仁宗皇帝身穿崭新的黄袍，迈步进入讲武殿。晏殊、文彦博、范仲淹、韩琦、富弼等大臣与众举子连忙跪倒行礼：“吾皇万岁！”仁宗皇帝走到龙座旁坐定后，说道：“众卿不必多礼，都就座吧。”众人方敢归座。

仁宗皇帝看了看堂下的二十多名举子，说道：“众举子都是朕与众考官经过筛选后的精英，此后都将为我大宋之官，众人可知如今大宋初行新法，革新吏治，不知众人有何见解，不管支持还是反对，但说无妨，愿你等畅所欲言。”这时，只见一位打扮华丽阔绰的公子站起身来说道：“陛下，在下赵宗虚，太宗皇帝嫡系子孙，便要说说。”仁宗一见便认得，此人是自己堂叔家的子孙，论辈分属于自己的侄子，也属于此次中榜举子中的一人，便说道：“你可说来。”“自太祖皇帝南伐北讨，消灭各处小国，建立大宋后，历经太宗、真宗皇帝，始终秉承最初的国政，使得大宋国内国富民强，外族俯首称臣，可见这祖宗之法没什么大错，何必废而改之呢，因此学生以为墨守成规并非坏事。”赵宗虚刚刚说完，只见一旁早有人起来说道：“学生杜衍，给圣上请安了，方才赵兄那番言论迂腐之极，学生倒有不同见解。”仁宗皇帝道：“你且说吧。”“太祖定下江山之时，国家尚且安定，可是不久先有北边辽国侵犯，之后又有西夏扰边，朝廷数次派兵征讨，耗费了许多国力财力，最终签了些‘城下之盟’，才换得数年的太平。谁敢保证数年之后，辽国与西夏不再侵犯我中原。到时国库空虚，无打仗之兵饷和粮饷，岂不导致国破家亡。如今之所以推行新政，就是要富国强兵，如果一味因循守旧，我大宋怎能变强。”杜衍神情激愤，一番话说到了仁宗皇帝的要害之处。原来仁宗即位之初，一直由太皇太后刘氏垂帘听政，一切大权都在其掌握之中，而自己只是徒有虚名。后来，刘氏逝世，仁宗才得以掌握实权，此时也已三十多岁，深叹自己虚度光阴，没有什么作为。他急需对朝廷进行一次大改革，来显示自己的明君之德，而朝廷上的一些王公老臣都是守旧大儒，难以实现他的报复。于是他将范仲淹从陕西延州调回，任用他为参知政事，命其与韩琦、富弼等一些外管共同推行新政，此时他心中是极力赞同革新吏治的，因此这次的殿试他对于那些赞同新政的学子是青睐有加的。

这时，只见右侧堂下站起一名四十多岁的老举子，说道：“陛下，不可听信谣言，而乱了社稷之根本啊！”仁宗望去，见说话的老举子正是自己的宠妃张贵妃的伯父张尧左，这张尧左本身并没多大才学与本事，但总想得个一官半职，因此找到了自己的侄女，也就是仁宗的宠妃张贵妃哭诉，张贵妃见伯父可怜，常言道‘是亲三分向’，便没完没了地缠着仁宗皇帝为伯父讨官。仁宗一则宠爱张贵妃，二则心肠较软，便答应了下来。恰逢这次殿试，仁宗便想为张尧左先弄个进士及第，然后封他一个官职也好服众。而此次主考之一的文彦博又是张贵妃的表亲，为了迎合圣意，便私下里将张尧左划入了面君的行列。仁宗见张尧左并无多大本事，而他自己却不知趣，还要在大廷广众之下卖弄，自然心中不喜。张尧左满口吐沫飞喷道：“圣上，这祖宗的江山社稷自有祖宗之法来维护，岂容他人篡改，陛下要是听了外人的谗言，动了祖宗的社稷，那不是有违孝道，成了背弃祖宗之人。”曾天阳按捺不住，起身道：“学生曾天阳回禀圣上，大宋祖宗之法是为了保护子民、富国强兵之用，但如今自黄河洪灾过后，天下又大旱，无数百姓灾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的救济不到，加之地方官吏层层克扣，死伤者无数；那大辽与西夏于是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掠我封地，杀戮我子民。如果陛下不推行新政，整治吏治，富国强兵，那才是有违孝道，对不起先皇祖先而是！”张尧左自认为是皇亲国戚，见自己被眼前这个少年辩驳，毫无颜面道：“你这个小娃娃懂什么国家大事，真是乳臭未干。”曾天阳道：“在下自然不敢与张老先生相比，老先生衣冠华丽、肚腹饱满，想必是诗书策略都在其中了。”这张尧左平日大鱼大肉，吃的是满肚流油，那肚子更是挂满肥膘，就连短些的裤带都难以掩饰。众举子见他不学无术，不禁哄堂大笑，张尧左气的胡须乱颤，无法辩驳。

接着，许多举子陆续陈述观点，各自辩论新政与旧法的优劣。仁宗与众大臣仔细观听，这殿试一直进行到夕阳西下，方才罢休。这时，天色渐暗，到了晚饭时间，仁宗首先退出讲武殿，之后大臣们也相继退去，这时，内侍官宣道：“各位举子，今日可去迎宾楼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出皇宫游玩，数日后皇榜贴出，各位便可知道自己的科考等级了。”曾天阳与蔡襄、王素、余靖、杜衍告辞后，便出了皇宫，又出了丹凤门，来到王方家中。王方见其回来，拉住他的手问道：“贤弟，殿试如何，见到圣上了吗，圣上对你说些什么。”他心中异常激动，像是要刨根问底，充满关切之意。曾天阳说道：“圣上倒是见了，只是还未有什么结果，待到数日发榜后再做定论吧。”

一连数日，王方陪同曾天阳游览了汴京城数处景物，比如千古名刹—开封大相国寺，拜会了寺内高僧‘了然神僧’。接着又瞻仰天波杨府，那是杨家一门忠烈的府邸，当年老令公杨业曾大战金沙滩，力保大宋江山，是北宋的柱石之臣，可惜终被奸人所害，后来太宗皇帝为了褒奖杨家将，便建了这座天波杨府，供杨家后世子孙居住。接着，又看了如擎天玉柱般耸立在开封城东北隅的“开宝寺塔”，因塔身全部以褐色琉璃瓦镶嵌，远看酷似铁色，故人们称为“铁塔”。总之，经过这几日游历，曾天阳大开眼界，心中也是无比喜悦。曾天阳对王方说道：“这开封不愧为历代帝都，果然名副其实。”王芳笑道：“贤弟如果做了京官，那便可长久留在此处了，那样你我兄弟二人可经常一起游历了。”二人不禁大笑。

数日后，在汴京城的丹凤门围着一干举子和老幼，原来今日是殿试发榜之期，城墙下贴着红榜，周围围满了看榜的人。王方与曾天阳晚到了些，二人挤进人群定睛而看，只见上面写道：“曾天阳、杜衍、王素为“一甲”，赐“进士及第”；蔡襄、苏轼、余靖等人为“二甲”，赐“进士出身”；赵宗虚、张尧左等人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王方见曾天阳中了“一甲”，喜道：“贤弟，哥哥给你道喜了，看来你离封官之日不远了。”曾天阳道：“多亏哥哥周到安排，小弟才能有此殊荣，小弟真是感激不尽啊！”二人携手高兴而归。

三日后，内侍官分别到中举之人住处宣读圣旨，命他们马上进宫面圣赐官，然后拜见恩师。众人穿着一新，随着内侍官进入宣德楼，此刻仁宗与百官已朝贺完毕，见众新科进士入朝，仁宗大喜，命丞相晏殊读诵封官圣旨，曾天阳授监察院监察御史之职，杜衍为知谏院左司谏、王素为知谏院右司谏，蔡襄、余靖为知谏院左右正言，其余人等依次封官。宣布完毕后，众人领旨谢恩，准备各自去参拜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