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星录 第十八章 孤独死路

阳关城外密林

看着面前这个满身血迹的年轻人，不发一言，用双手扒开一个坟坑，将肩背的这具尸体埋入土中。盗圣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对此不曾发问，只是做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草草埋葬了黎叔之后，立下无名碑，梵羽依旧对着坟头行大礼，三拜九叩之后，一直沉默着的他才吐出一句话。“舅舅，羽儿对不住你，更对不住那些牺牲的弟兄们。今日只能草草葬你，来年若有机会回来，再给您烧香磕头。”

不再流更多的眼泪，梵羽起身，这才随同盗圣二人一同上路，去天山寻药救心疾已入膏肓的冰砚。

长安叶府

一个美丽娇俏的身影敲开叶府的大门之后，像一阵风似的闪入叶府中，银铃般的声音随风叮铃，“爹，我回来了。”推门归来的正是替冰砚和梵羽卜卦归来的娇美女娃叶岑。

一直安坐的叶天士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叶岑回来了。不知道她这回的历练是否成功了。话音未落，叶岑就已经飞一般的扑进父亲大人怀里。

“宝贝女儿，你终于回来了，让爹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一定累坏了吧。“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平安历练回来，叶天士别提多高兴了。

“爹，这次孩儿顺利的帮助那个云城的公主姐姐卜卦成功了，爹，你该兑现诺言，教孩儿叶家祖传的占星术吧。”叶岑在爹爹怀中撒娇，叶天士没想到自己这天资聪颖的小女娃，竟然这么容易完成了这个任务，原本希望她知难而退的，没想到她竟然顺利的完成了。

“告诉爹，你都算出了些什么？“对岑儿此行是如何完成的任务颇有兴趣，叶天士忙不迭的问了起来。

“我算出那位姐姐一定会去阳关城，于是孩儿就一直在阳关城等她在，她找的是一柄剑，那把剑的主人是一个来自剑谷的男人，爹，你说对不对。”

‘嗯，不错。“对叶岑的推论，叶天士也是颇为赞许。”那继续呢，她找到了他没有？“

“这个，她应该找到了吧。“说到这里叶岑神色略微黯然下来，毕竟自己也不知道冰砚去找梵羽的结果，那个好姐姐后来再也不曾遇到，自己也不剩时间等她，

“孩儿告诉她，那男子在极北雪寒之地，她听完之后，就动身去寻找他去了，从此孩儿再也不曾见过她，只是，她临行之前将这玉佩交给孩儿，“爹，您看。”

从怀中掏出冰砚临行时送给自己的玉佩，递给爹爹叶天士。看这个质地及玉纹，与下界不同，自己确实曾在云城见过，有些眼熟，是云城中的没错。

“那男人在极北之地？”叶天士有些疑惑，不是应该在剑谷吗？叶天士自己也开始卜卦，确认孩子此行算演的结果。

算出结果来，叶天士竟然脸色惨白，脸上都是豆滴大的汗珠，瘫坐在长椅之上，叶岑在一旁见到父亲竟然脸色大变，也吓得不成样子，不知哪里出了错。

“孩子，我万万没有料到，事态竟然如此严重。那个男人，剑的真正主人一直在剑谷，如果你让云城的小公主直接去剑谷去，一切都会逢凶化吉，可是你却叫她去找负剑的那个人，现在云城小公主的命运轨迹完全被改变了，而她又不知做了什么，让天道竟然进入劫道。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了，已经关乎天下苍生的命运了。为父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早知道这样严重，我就亲自过去走这一遭了。“叶天士神色黯然。

叶岑不知道事态怎么会这样严重，”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十八年前，家里来了一位神秘来客，请我随他一同为他刚出生的女孩去算问吉凶。以一本上古占星奇书做换，爹爹随他去了，他便是云城的城主，而他刚出生的孩子正是岑儿你所看到的那位姐姐，当时为父替他卜算，这女子不得了，是百世处女，世间最洁净的女子，她身上背负了千年之咒，这咒术颇为奇异，只是为了不忘记千年前的记忆，便宁愿每每投胎转世，活不过二十岁。永远为记忆所累，如果不能得偿所愿，克制不了心魔，便必定活不过十八岁，那年必定为心魔所折磨死去。这城主疼爱女儿至极，求爹爹想办法挽救她。为父算出她为云城圣物而来，便叫冰城主将云城圣物-和光剑封印做玉，随她一同成长，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压住心魔。云城主冒着被全城唾弃的风险，将神剑封印与她同生。十八年后，再顺应命运轨迹，今生了结千年夙愿。

这几日，爹爹才刚刚参透云城城主留下的上古奇书，可不曾想到，一切都晚了，没想到一切变成这个样子。也许天谴不日即将到来，就让一切让为父承担吧。孩儿，放弃做钦天师的梦想吧。你已经让星星们失望了。

听完爹爹这些话，叶岑已经受不了打击，掩面离去，去自己的闺房痛哭不已，叶天士心中也是焦虑不已，抬头望着星空，只怕这天象，很快就有千年难得一遇的异象出现了。

“哎，如果一切是命运的安排，那也只能如此了。“

叶天士轻声的叹息，似乎被天空之上的群星所听见一般。闪烁着，明亮着。

天山药王庐

一个人跪在药王庐前，身旁站着一个小老头，两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雪，看来已站在庐外不止一日。匆匆赶回天山，纵使两人轻功盖世，也还是晚了半日，药王庐已然紧闭，不再欢迎这两个人。梵羽只得跪在外面，承担不履诺的后果。

得知梵羽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鲤儿，已然在内屋与爷爷争执不已，不过，吵闹之后却是一阵不寻常的安静，许久，门终于打开，药王从其中走出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去找她去了么，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非要让鲤儿一辈子为你伤心么？”药王此时宣泄般的刻薄，梵羽默默无言的承受着，这一路的悲痛，已然让他不想再去争辩什么。

“晚辈已然无脸再见前辈，只是依然厚着脸皮在这里，恳求前辈施加援手，救那云城的冰砚姑娘。她已然患了心疾，只怕活不过这几日了。只要您肯救她，晚辈真的愿意为您做牛做马，今生来世都伺候你。”许久才开口的梵羽，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我早料到你会回来，也料定你此行是去找她，我早已断言她患了心疾，若不是那白玉匙，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何须拖至今日。一切都逃不过我的妙算，可是你这做牛做马的话，说了多少遍，又何尝成真，我已然不再信你，谁知道你救了她，他日会不会去找她，再续前缘，所以救人免谈。你还救人，先考虑考虑自己吧，你自己的命该谁去救，你的冰毒，时至今日，只怕已经逼近心脉了吧。”药王一口回绝了梵羽的请求。

“出来只是见你最后一面，也算是替鲤儿丫头说句话。你就算是死在我这门外，不过被大雪覆盖而已，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管你的死活。不是每个人都像鲤儿那样好心。我不会救你的，你死了这颗心吧。鲤儿也服了我的安眠药，三日之内都不会醒来，再没人为你求情了。”药王话罢，转身就要离去，回到庐中，剩下梵羽继续默默的跪着。

“慢着，药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您疼爱孙女的心情我也理解，请您务必要救爱徒，我担忧她的心，丝毫不亚于您疼爱孙女。”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药王训斥完梵羽，正要离去。盗圣，终于开口了。

“笑话，我凭什么救她，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趁早报上名来。”这老头虽然不起眼，可是药王早已看出他非等闲之辈。

“不瞒药王，行走江湖这些年来，也不曾与您谋面，在下盗圣陆铭华，素来独行惯了，若非为了我那宝贝徒弟，也不会拉下脸来，平素第一次求人。只求药王高抬贵手，救我那徒儿一命，在下感激不尽，愿已天下至宝换她一命，不知药王意下如何？”

“哦，原来是盗圣，失敬失敬。”药王不曾想到这老头，虽然武功不是很高，确是身怀绝技的盗圣，算起来，自己还真有相求之事。

“没想到冰姑娘竟然是盗圣门下，冰姑娘的心疾，在下早已思索多日，配药倒不是极难之事。不过适才盗圣你说到以天下至宝来换，某某还真有些兴趣。”

“哦，请药王只管说来，只要某某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为药王取得此物。这天下，只要被我看上的东西，还没什么到不了手的。”看到药王愿意接受自己的条件，陆铭华也不含糊。

“不知盗圣可曾听说过一件奇物，叫做焕珠。我那孙女，幼时不知为何，失明至今，我试尽天下奇方，都无法医治，实在为平生憾事。我年事已高，只怕没有几日可以好活。只有寄希望于焕珠，若能寻到一双焕珠，我这孙女方可复明，我也可以安心离世了。”药王所提出的奇物，盗圣倒还真的听说过，可是这是传言中的东西。

“焕珠，那不是传说中梵天一族的眼睛么。那只是一个传闻吧，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还真的从未见过真物，只怕这真的只是个传闻吧。还望药王换个条件，如何，比如东海龙角，西山白虎鞭，此等神器，只要您开口，龙潭虎穴我也会弄它回来。”

“哼哼，没想到盗圣行走多年江湖，也未曾见过此物。不瞒阁下，此物世间还真有，十年前我曾得见之。还受邀亲手为一个女子换上神珠。所以此物不假，阁下只管去找，十日之内为我找来，见到此物，我便为你配解你爱徒心疾之药，否则，一切免谈，阁下就此可回。“

看到药王口气生硬，丝毫没有斡旋的余地，盗圣也不得不揽起重担在身，

“好，十日，反正她也只有几日之寿，若是找不到，只有怪她的命不好了。”

“那一言为定，我时日已然不多，请阁下争分夺秒。”得到盗圣的承诺，药王这才打算回庐间。

两人适才的讨价还价，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梵羽，听闻焕珠，身子便不停地在颤抖，寻常人看来，只道他冷，谁只道，他却是心冷。只因那焕珠，不是别人的，正是自己亲生母亲的。而药王所言，竟然是为一个女子。自己的仇人近在咫尺，真相很快可以大白。

“您说您曾经见过此物，还为一个女子亲手换上，请问此人是谁，现在何处，而又是谁，竟然能寻到此物？在何处寻到的，我们也好去找到。”

“你问这么多，还不死心么，你那冰毒天下无药可解，你还是省省力气，安心走吧！”药王依旧怨恨着他。

“请前辈一定要告诉我，不然在下死不瞑目，死都要死在您面前！”梵羽丝毫不退让，这让药王多少有些惊讶。

“那人是楼国贵族，那个女子也是楼国贵族，只怕十数年前楼国楼迦城的那场大祸，两人早已不在这人间。可惜可惜。至于他如何弄到，又是从何处弄到此物的，我倒还真不知道，你指望这是无法寻到的。还是另想办法吧，时日不多了。”药王看到梵羽的反应，颇为奇怪。可偏偏说不上怪在哪里？

“哈哈哈，原来如此？”梵羽顿时觉得人世间一点希望也不曾有，舅舅一辈子宁愿做叛徒，纠结报仇的对象竟然是旧时楼国贵族，如今灰飞烟灭，那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只怕此生也无法报仇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对这世间绝望的梵羽，狂笑不止，可这笑声却让一旁的盗圣和药王两人听得心寒。

“你答应过救她的，只要找到焕珠么？此话当真，不可再反悔！“梵羽近乎咆哮。

“我一言九鼎，出言绝无妄言，你自可放心。“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我给你，我给你。“话罢，梵羽将自己的一双眼睛掏了出来，鲜血淋漓。递给药王，”这就是你要找的，我给你，你不许反悔。“

盗圣自他手上接过这双眼睛，这个年轻人真狠心，竟然对自己的眼睛，如此果断。难道，

“你说的那双眼睛，是我母亲的，这一双，就是你要找的焕珠，你给鲤儿，算是我还给她的恩情。从此至死之日，与你不再相欠，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也希望你别食言。“话罢，梵羽将背后假灼尘剑解下，在大雪之中当做拐杖远去，一路上自眼眶滴下的血滴，让这二人触目惊心。

看到这双眼睛，确实是奇特，与自己所见的焕珠并无区别，药王也懒得管梵羽，径直去为自己的孙女换上。只怕这也要一日的功夫，待她醒来，只怕也会惊喜不已。

盗圣也只得叹息不已，这个爱徒的仇人，竟然愿意为冰砚做这些，倒还真是条汉子，不过自己此刻也顾不得他，将药王配药尽快送给命在旦夕的冰砚，才是此刻的正事。

无人目送，此刻的孤独和凄凉，只随着梵羽，独自踏上等死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