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棱。转瞬之间,十六年过去了。日夜不息的黄河水,仍然像以往那样,从孟津县境旁滚滚流过。黄河之上,一只羊皮筏载着风尘扑扑的五个人,从黄河的彼岸漂过来,靠上了孟津古渡码头。两位鬓发苍白的老人,在三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登上了岸。那位蓄着灰白络腮胡子的男人,就是郑伯虎。尽管风尘的苍桑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但是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依然闪烁着桀骜不训的目光。他的妻子孙秀霞虽然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身体却很硬朗。当年九岁的薛四胖,也长成二十七岁的汉子了。别看他生得略胖,却很有一股子蛮力气,总是露出一副憨厚的样子。记得那年离开孟津县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儿子郑小虎。而今日重新回到这里,却多了一双儿女。儿子叫郑昊龙,女儿叫郑亚岚。孙秀霞感慨地捧起一捧湿润的热土,深深地吸着泥土的芳香。
“我们终于又回到老家啦!”
“是啊,十八年了!”郑伯虎也不无感慨地说道,“尽管时过境迁,可是柳汉臣仍然是孟津的一县之长,威风不减当年。咱们犯不上跟他找麻烦,还是先去洛阳落脚吧!”
孙秀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冤家呀,何时才算到头儿啊?”
郑家与柳府的恩怨,不但郑昊龙和郑亚岚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儿,就连薛四胖也记忆有些模糊了。三个年轻人都沉浸在新奇的喜悦之中,他们根本没有领会到两位老人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
一辆马车载着郑伯虎、孙秀霞、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行驶在洛阳古道上。三个年轻人远眺着一座座古墓的高大封土,感到十分新鲜。尤其是郑亚岚更是兴奋不已,却不知道她的脚下,正是父亲常常讲得邙山的土地。
郑亚岚指着那些高大的古墓封土,大声说道:“那些山头好怪哟,咋都孤零零像个馒头似的拔地而起?”
郑昊龙说:“那不是山头,是帝王陵。”
“帝王陵?”郑亚岚有些不相信地问郑伯虎,“爹,俺哥说得对吗?”
郑伯虎点点头,说:“你哥说得没错儿。”
孙秀霞望着那一座座苍凉的古墓,脸上不禁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当年,她的儿子郑小虎就是因为贪恋古墓中的宝物,白白地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至今回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
马车一路颠簸着,载着一家人走进了古老的洛阳城。这座曾经闹得“洛阳纸贵”的古都,虽然没有了当年的风采,却依然是一座繁华锦绣的城市。马车终于在一家院门口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郑伯虎一家人日后生活的地方。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跳下车,在孙秀霞的指挥下,开始往院门内搬运行李。
“岚子,”郑伯虎说道,“搬东西的活儿有你哥就行了,你歇着去吧!”
郑亚岚不高兴地咕嘟着嘴,顺口说道:“啥活儿都是支使俺哥干,就好像他不是你亲生的似的!”
郑伯虎闻听不禁一怔,便装作没有听见似的,赶忙抬腿走进了堂屋。郑亚岚不过是顺口一说,自然不会察觉父亲当时的神情。只有在一旁干活的薛四胖,似乎明白其中的缘故,禁不住偷偷望了一眼郑伯虎走去的背影。
孙秀霞站在堂屋里,正在打量着房间。扭脸看见郑伯虎走进来,便顺手递给他一块湿毛巾,示意他擦一把汗。郑伯虎接过毛巾,擦了两把脸上的汗,又将毛巾递还给了孙秀霞,然后也用欣赏的目光瞧着宽敞的屋子。
“孩子他娘,还满意吧?”
“这里虽好,可毕竟不是老家孟津啊!”
郑伯虎沉默了,他何曾不想回到孟津?十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这块热土,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复仇,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牛虎铜案。今日重新回到久别的家乡,对他来说并非单单是为了落叶归根,而是要施行他的复仇夺宝计划。
“爹,”郑亚岚风风火火地迈进了堂屋门槛,“俺住哪个房间?”
“西厢房最好,你就住那间吧!”
“俺哥呢?”
“他是个男孩子,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行了。”
“那也太不公平啦!”
孙秀霞不满意地瞟了郑伯虎一眼,说:“就让昊龙和四胖住东厢房吧!”
郑伯虎不置可否地抬腿走出了堂屋。
“娘,”郑亚岚问道,“俺爹为啥对俺哥这样漠不关心啊?”
“因为你哥是个男孩子,将来要顶天立地。”孙秀霞说道,“岚子,以后在生活上,你要多照顾你哥,别让他太受委屈了。”
郑亚岚重重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疑问,父亲对于哥哥的冷漠,决不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孩子,这其中肯定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母亲是非常清楚的。多少次,她试探着询问母亲,但母亲都巧妙地回避开了。
郑伯虎一家人总算安顿下来了,日子过得也很平静。但是郑亚岚老是隐隐地感觉到,在平静的背后,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灾难。一想到这里,郑亚岚就浑身打冷战。
这天夜里,淡淡的月牙悬挂在院中枝桠怪异的枝头上,远处打着闪电,乌云正在渐渐地涌上来。
熟睡的郑伯虎正在做着恶梦,他双眉紧蹙,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一道闪电从窗口射进来,把他的面孔照得十分苍白,如同一张死人般的脸。郑伯虎在梦中痛苦地喃喃呼唤着,那声音十分压抑:“小虎……小虎……”他猛地从恶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孙秀霞被弄醒了,忙划根洋火点亮了煤油灯,关心地问道:“又做恶梦啦?”
郑伯虎用被头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说:“十八年了……”
“是啊,一晃十八年了,头发都熬白啦!”孙秀霞由不得咳嗽起来,伤感地说道,“跟着你在关中流浪了十八年,总算又回来了。明天是小虎的祭日,俺想去他的坟上看看。”
“等你病好了再去吧。”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孙秀霞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撩开被子下了床。
“干啥去?”
“要下雨了,俺去看看昊龙和亚岚。”
郑伯虎想要制止,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见他用难以捉摸的目光,注视着孙秀霞走出了房间。
孙秀霞来到东厢房的窗根下,低声叫了几声“昊龙”。她听房间内无人应声,便来到了屋门前。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一推,那房门竟然“吱嘎”一声开了。立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于是,孙秀霞一脚迈进了门槛,摸着黑来到郑昊龙的床前,发现被窝是空的。再借着闪电的光亮,看见薛四胖的床上也没有人影,顿时觉得两腿发软,差一点瘫坐在地上。她连忙扶着墙壁,挣扎着返身向门口走去。
孙秀霞吃力地走出东厢房,看见郑伯虎站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急得直咳嗽:“你知道!你知道昊龙去哪儿了……”
郑伯虎冷漠地矢口否认:“我咋会知道?”
“你听着!”孙秀霞语气坚决地说道,“只要俺还活着,就不许你……不许你伤害他!”
“看你都说些啥?十八年了,我要容不得他,早就下手了。”
西厢房的窗棂被推开了,露出了郑亚岚的半张脸。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偷地望着院中的郑伯虎和孙秀霞。
“你去把他给俺找回来!”
“好吧,我去找。”
郑伯虎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稳健地走下了台阶。
孙秀霞眼看着郑伯虎走出了院门,这才回到自己的卧房。孙秀霞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煤油灯难以入睡。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女儿郑亚岚悄悄溜进屋门,嘻嘻地笑着钻进了母亲的被窝。
“你咋没睡觉?”
“被你们吵醒了呗!俺爹干啥去啦?”
“找你哥和四胖去了。”
“他俩跑哪儿去啦?”
“我也不知道。”
“娘,”郑亚岚依偎在孙秀霞的怀里,又提出了老问题,“爹为啥老跟俺哥凶着脸?”
“恨铁不成钢呗!”
“骗人!”郑亚岚说道,“哼,不是你护着哥,俺爹不定把他整成了啥样儿。”
“你可不敢乱讲!你哥是个男孩子,将来要顶天立地。管得越严,他才越有出息,这也是你爹的一番苦心啊!”
“顶天立地!顶天立地!这话你说了成千上万遍了!”郑亚岚压根不相信母亲的解释,“俺早就发现了,爹根本就不喜欢俺哥,总是故意刁难他。”
“你不要瞎说!你没瞧见外面电闪雷鸣的,你爹急得啥似的,找儿子去了。”
“才不是呐,那是你逼俺爹去的。”
“快睡觉!还怕当哑巴卖了你!”孙秀霞佯装生气地说道,“自古以来,虎毒不食子。当爹的不心疼儿子,那还叫爹吗?”
猛然间,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窗棂上射进来,接着又响起了惊天的雷声。郑亚岚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里,半天没敢动弹。孙秀霞以她慈祥的母爱,轻轻地抚摸着郑亚岚的头,心里却在惦记着郑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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