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我剑平天下 第一章 被缇骑追杀的少年

章原的紫云英是大楚八名花之一，驰名楚地千里疆域，连碧空江北的梁国也有其名声。每到春天，商人的车马便往来不绝，将一车车或晒干或冰块存储的紫云英花骨朵儿运往江左、沅湘等地，最远可以到达西川，这是章原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章原人喜欢用紫云英的花心酿酒，酿出来的酒性柔味甘，入喉至腹，如纤手暖抚心胃，章原人称其为“女儿娇”，据说有活血明目、提气排毒的功效。

岐岭在章原南部群山的关口。正值春气浓厚，大大小小的紫云英漫山遍野，贪婪地呼吸着从树木枝桠缝隙间溜进来的日光。一条宽约半丈的红土小道在丛丛花海之中时隐时现，向山谷深处蜿蜒而去。

小道上的浮土突然震动起来，几匹骏马如几支利箭，咆哮着插入这片花海。当头一匹马上，一中年男子拥着一少年。

男子腰间挂刀，一身束衣，左手搂在少年腰间，右手不牵缰绳，握着马鞭竭力往马屁股上拍打。点点血花飞溅在后，也不知是马儿屁股上的，还是从此人身上的伤口飘出。怀中的少年身着软甲、脸色苍白。

身后几名骑者，皆是侍卫打扮。

男子喘着粗气儿，哑着嗓子嘶喊道：“快些，快些！莫让缇骑追上了！”

众人都压着声音应和，几匹马如风一般踏过花海，冲入丛林深处。

不久，又是一排骑马人影，约二十余，一览是黑色雄俊马儿，马上人身穿绯色锦衣，佩刀背箭，头戴铜钹帽，高肩阔背如虎熊。马群声势如浩电，扬起道道烟尘，夹杂着紫云英的虚弱呻吟。

眼瞅着马蹄踪迹没入树林深处，为首的锦衣大汉勒住马辔，眼睛细细凝望一阵，峻黑的方正脸上面无表情，忽然开口骂道：“直娘贼，狗日的比跳猫子还能跑，几天几夜了，尾巴根都没揪到，老子的马鞭子都要抽断了。阴森森的，前面他娘是个什么地方？”

身后众骑都停住马。旁边一个络腮胡汉子从随身囊袋里抽出一卷地图，捏着一角看了看，说道：“赵头儿，前面是岐岭，到白霄山区了。”

有一骑轻笑道：“赵头儿放宽心就是，岐岭谷中树木高大，道路打着九曲弯儿转的，可走牛，不能驰马。连日的跑动，他们的马早就疲乏无力了。属下估计，在这片林子，就可以追上他们。”

“唔，林子倒是个埋骨的好地方。”为首的赵头儿双腿一夹马肚，当先踏出，“跟上！把老子的爱马都跑累了，老子要活活抽死他们！”

紫云英花海中，烟尘又起。

林中，几个被追逐之人警戒地拢在一处，无奈看着跪坐在泥巴地里呼呼吐着白沫儿的马儿，听着远方的闹声越来越清晰。

“良叔，这次是不是逃不过去了？”少年轻声问道。

“小少爷，吉人自有福气，老天爷会帮咱们的。”束衣男子紧紧搂着少年，温声安慰道：“你有老爷做后盾呢。老爷在朝中为民争利，做下许多好事，别人都敬爱他。控缉司缇骑嚣张跋扈惯了的，以往见了老爷也恭恭敬敬。”

少年一脸忧虑：“为什么控缉司要杀我？爹爹也没有消息。”

束衣男子摇摇头：“建邺太远，消息传递需要时间。”

他不再言语，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透出一抹忧虑，锦衣缇骑们已经追过来了。

“再跳的跳猫子，也跑不出豺虎的爪心子。”赵头儿停马冷笑道：“拉着老子们遛了几天，你们倒有些本事。”

锦衣缇骑们呼啦啦散开，呈半月形围住几人，进退有序，高头大马在日光中画出一片阴影，沉默无息，威严逸散。

赵头儿看着那少年，叹道：“小胳膊细腿儿的，要是在城里束手被老子擒了，砍了头还可帮你造个坟。而今荒山野岭，只能曝尸在外，鸟啄虫食不得全尸，到地府是个没了容貌的饿死累死枉死鬼，可惜。”

束衣男子把少年挡在身后，掏出身份腰牌高高举起。鎏金圆牌上，手心大的隶体“罗”字纵横挺直，闪耀着日辉。

“我乃大楚左都御史罗大人下属近卫，负护佑大人膝下独子之责。现在罗大人之子在此，你们怎敢迫害朝廷大员亲属？”

赵头儿嗤笑道：“左都御史罗方？哼，罗方触怒圣上，已被凌迟，罪体早被禽鸟分食了，你们不知道？”

“胡说！”少年愤怒道：“我爹是个好官，才不会触犯皇帝！”

瞧着少年幼稚的言语，赵头儿突觉索然无味。是否是好官，圣上说了才算。

束衣男子回过神，把自家少爷拉回身后，手指胡乱擦了擦眼睛，看着赵头儿，一字一句道：“控缉司助纣为虐、残害忠良，必有报应！”

他环顾四周，知已无退路，对其余侍卫道：“论公，老爷仁慈宽厚、为民挣命；论私，老爷待我们如父母兄长，恩惠如海。老爷被这群贼人害死了，又要来害少爷，我等敢不用命护佑？此刻，有死而已！”

言至激动处，束衣男子竟率先抽出刀，朝着缇骑们攻去。其余侍卫也纷纷效仿，怒吼着“有死而已”，跟随在束衣男子身后。

许是被这一刻侍卫们求死的决心震慑，有一缇骑轻轻叹道：“唉，倒是几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赵头儿道：“一撮儿鸟人，屁的好汉。”

他抽出长刀，向上方一举，命令道：“剁了他们！”

众缇骑齐齐抽刀，呼啸而出，刀锋闪闪发亮，射出森寒的气息。附近树枝上站立的鸟儿仿若受到寒气的刺激，扑棱棱举开翅膀飞上半空。初春时节，寒冰初消，南方的冬息尚未完全褪去，鸟儿们眨着眉眼，瞧着林中热血的逸散。

铁一样冷的刀，铁一样冷的锦衣缇骑。

热气一缕缕上升，在上方盘旋，似乎在诠释不舍之情。随后，西风吹过，朝着太阳的方向流去。